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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散記之十六 該死的極致美》

(2022-11-27 02:09:26) 下一個

       

 

              三島由紀夫的小說《金閣寺》橫空出世後震動了日本文壇,它通篇煽動死的魅力、毀滅的壯觀,集中炫示了三島的獨有的“毀滅之美”,他借書中主人公溝口,宣泄了一種對“美”的自私占有欲之極致,將“美”徹底摧毀,留在自私的心裏而拒絕分享給世間。在1950年的金閣寺焚燒事件裏是一個縱火犯的精神病態,在三島小說裏是揭示人性自私的陰暗麵,三島沒將其唾棄而是正麵的描述,直到今天人們也還沒有聲討他的勇氣和必要,可見這樣的陰暗麵其實一直埋藏在每個人的心底。三島由紀夫曾獲三次諾貝爾文學獎提名,我想他如果不死而最終能得獎,小說《金閣寺》無疑是得獎代表作。 
       

 

              三島靠《金閣寺》名聲大振後,物質和精神都得到了滿足,他已是功成名就、家庭圓滿的完人落入了平庸生活。他隱藏在內心的自卑在那把燒掉了金閣的熊熊烈火得到了療治,但三島決不甘心平庸,他對文學的追求是無止境的。一個文學家完成了他的代表作形成“風格”之後,要想突破何其困難,沒有風格的作家可以變換題材源源不斷地寫出新作,有風格的作家大概隻能試圖一種觀念上的巨變。當一個作家活躍於媒體來代替創作時,正是這個作家的創作力已經衰退或是創作發生了危機的表現。三島為了脫胎換骨也隻能祭起武士道的舊旗和自我作鬥爭,他付出的代價極其承重的。
     

               這沉重的代價就是三島從此喪失了純真文學的寶貴品格,變成了一個具有濃厚政治色彩的文學家。其次他的強烈的理念部分地扼殺了他的文學的想像力,可三島已經別無選擇。寫完《 金閣寺 》之後的漫長歲月裏,三島在日本文壇上還是熱點人物,他當過導演也演過電影,時而做編劇,時而發表政論,還組織社團可謂全麵出擊,空前活躍,這些活動表現了三島的多方麵的才能,也維持了三島的赫赫名聲。但三島骨子裏還是作家,他真正鍾情的依然是文學。他極需要一部如《悲慘世界》《複活》那樣的大作來黃袍加身。他在痛苦和掙紮中樹立起新的觀念完成了最後一篇長篇巨著《豐饒之海》,而作為讀者的我不得不說,《豐饒之海》之所以讀不下去是因為三島的觀念出現了錯誤,他以為踏入了佛門其實連門都沒找著。
       

 

              三島封“神”是因為他以武士道精神的切腹自盡留給了後人議論空間。我對他的死沒興趣,覺得它與三島文學沒有關係。96年莫言先生寫過一篇探討三島文學的文章,他認為三島一直是怕死的,莫言寫道:
       我猜想其實他是一個很怕死的人。他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很重,他誇大病情逃避兵役就是他怕死的一個例證。當他寫完《天人五衰》之後,“他也必須死了。他已經騎在了老虎的背上,如果不死就會落下笑柄……三島努力想把自己扮演成一個威武的、有著遠大政治理想和崇高信仰的角色,實則是想借此來吸引淺薄的評論家和好起哄的民眾的目光。三島是個老實人,其實,你不剖腹誰又能管得著你?
     

 

              莫言先生的推斷還是有商榷的地方,我認為三島自小在他那出身於貴族武士世家的跋扈祖母嚴苛灌輸下,裏外一身都是尚武精神,尤其在生命的最後四年,他把武士道精神奉為人生信條。在二戰日本戰敗前夕,年輕的三島接受征兵體檢,前後兩次都因誤診被留在後方,說他裝病逃役確沒十足證據,倒不如說是上天留給日本一個文學奇才。即使三島步入文壇熱衷於武士道是毫無疑問的,但六七十年代日本也深受全世界左翼思潮的影響,“安保鬥爭”等學潮風起雲湧,而社會上已無人對武士道感興趣。三島對此深感失望,隱隱覺得自己受到了奚落,自尊心和名譽感因之受損。於是想以一己之死警醒國人挽回武士的尊嚴。同時他也清楚知道,一夥武裝組織預謀綁架一個自衛隊司令,無論結果他逃脫不了審判。
       

 

               一起縱火案徹底毀掉了過去的金閣,一部曠世小說再一次毀掉了金閣。可是五年以後,比過去更俊秀的新金閣展現給世人眼前時,我想三島由紀夫內心將會怎樣?也許在金閣寺裏,我想得太多,今天也寫得太多,但如果大家遊會稽山蘭亭而閉口不談王羲之,如果登滕王閣讀“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而閉口不談王勃倒顯得不自然了。有人說,讀日本文學總是有種壓抑,文學中的人物似乎被越寫越“小”,不像十九世紀俄國法國文學裏,人物被越寫越“大”。其實這就是日本特有的審美,是一種以悲為美,生命的本質就是死亡。文學中的人可以有正義,可以站在道德的最高處,但灰暗,陰險和柔弱與其說是負麵的,不如說是人性本然就有的,偉大的文學大致需要曆史的高度同時也要有倫理的深度。
       

                時代造就文學。明治維新讓整個日本思維立新,“脫亞入歐”使日本在物質上走出了亞洲殖民的淪陷區,而製度上從農耕文明卻走向了中國式的“秦製”而不是立憲共和,接著被帝國軍政所取代。但代表思潮的文學始終沒有走偏而緊跟時代潮流,這是日本近現代文學有其高度的先決條件。近代的夏目漱石、森鷗外和芥川龍之介和現代的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和太宰治這前後兩套“三駕馬車”用他們的筆證明了他們所代表的文學高度是亞洲文壇曆史上最接近法國俄羅斯文學所開創的19世紀文學高峰。很遺憾我國民國文學有一定的曆史高度,但在揭示人性倫理上深度欠缺。魯迅的雜文,周作人的散文,沈從文老舍的小說,曹禺的戲劇是值得後人記住的。49年以後就沒有提的必要。中國文學高峰在源頭《詩經》《楚辭》。從那以後2600年直致納蘭性德,每個時代都不缺巨匠,隻缺後人的繼承,這在於其他語種曆史上是無與倫比的。
       

 

               當今的民族主義並不需要文學,新的民族之形成也無需文學參與。民族主義雖然沒有結束,但現代文學已經終結。曆史的車輪推進不再依靠文學力量。那麽,曾經具有“想象”民族創生政體功能的文學將被宗教或者別的什麽取代嗎?今天的“文學”功能是否隻剩下了“審美”、“娛樂”、“遊戲”?在民族國家還遠未退出曆史舞台的現在,“情感教育”從感情上維係民族共同體的團結是否還可能是文學的功能之一,雖然不必是以往那樣唯一的功能?至於風格應該拋棄以往美輪美奐的所有,包括風靡一時馬爾克斯“魔幻的現實”,或者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式的深度內心描寫的20世紀末第二次回歸 ,或者尤利西斯哲學的意識流的敘述方式等,21世紀文學風格應該是全新的,也隻有全新才能被時代接受,才能生存下去,當然今天的作家可以繼續寫“昆德拉式”或“加繆式”的,但他永遠寫不過這些巨匠而被時代淹沒。我想這些都很有值得思考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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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頻 回複 悄悄話 感謝閱讀!
lurenjia2014 回複 悄悄話 小日本確實有點變態。一個河豚,又小又沒啥營養,非要切成薄薄的片吃,連魚皮都不放過,還賊貴,還要做成米其林星級。其實,美國隨便一個烤雞的營養價值,就比小河豚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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