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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固的青春 – 給兒子的一封信

(2009-05-31 23:51:35) 下一個
兒子:
那天你看著那張坦克人(Tankman)的照片問爸爸
”What is this guy doing?”
“He tried to stop bad guys from killing people”
“Where is good guys’ army then?”
“They have none”
“So, they have to die”
“Yes, many were murdered”
“Daddy, why do you cry?”
“I will tell you when you grow up”
“No, tell me now, please”

好吧,爸爸今天寫下這封信,準備著將來有一天你再問起這個問題。

這件事發生在1989年的中國,作為一個普通的大學一年級新生,曆史的大潮把爸爸卷進了一場的英勇抗爭。雖然對人類來講,自由平等可能永遠都隻是一個夢想,但那時的爸爸還很年輕,還有激情。兒子,你很幸運,生在這塊年輕而自由的土地,從小就被知道人要做自己的主人。爸爸的中國卻背負著太多的苦難和不平,但被索鏈禁固的我們更向往那個夢景。

其實作為一個普通人,爸爸並不清楚要達到一個什麽樣的具體目標,因為從未體會過什麽是真正的自由和平等。那時的我們還天真地相信許多蒼白的謊言,以為高高在上的權貴們會傾聽人民的呼聲,能尊重大眾的選擇。於是像許多同學一樣,爸爸戴上一條寫著”為民請願”白色頭帶,走進這場悲劇。今天,當爸爸再次回想起”科大科大,人民養大,為民請願,生死不怕”的口號時,仍禁不住淚水盈盈。

事情始發於一位受人敬仰的領導人的逝世,人們認為他所受的不公正待遇,源自他對人民要求自由的支持。很快悲哀轉化為對一個自由平等社會的訴求,於是我們喊著口號遊行到市中心的廣場,要求和政府對話,要求言論自由,懲治腐敗。開始市民是持觀望態度的,漸漸的人們的熱情高漲起來。一天,疲憊的我看見在一棟辦公樓上,人們看見我們的隊伍過來就開始鼓掌,接著掛下一幅兩層樓高的巨大的標語”同學們辛苦了,人民感謝你們”,心裏真是百感交集。

我們的行動對當時人們的思想是有極大的影響的,四川幾位鄉下的農民,看了學生要求和政府對話的新聞後,也要和當地政府討論農民不和理負擔的問題,要作為一個平等的人和公民與官員們對話。這在中國可是件新鮮事,因為農民是中國的最低層,千百年來當他們有訴求於政府時,隻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麽跪在官府前祈求恩賜,要麽跨過官員的屍體奪取。自由平等的烽火開始在神州大地傳揚,這是獨裁政府最害怕的事,於是它撕下了虛偽的麵紗。

五月十九日的晚上,新聞廣播了政府的軍事戒嚴令,隻記得總理李鵬單調的聲音讓爸爸覺得刺骨的寒冷。為了不讓還在廣場上同學感到無援,我們連夜趕了過去。當我們抵達時,發現平時亮如白晝的廣場上漆黑一團,原來政府將周圍的路燈都關掉了,留守的學生們在黑暗中一定很緊張。末春的成都之夜還是挺冷的,大家擠坐在一起談著青春的話題,彼此的心靠的很近很近。

後半夜時分,一列車隊駛進廣場,周圍頓時安靜下來,男生們急忙將女生圍在中間,大家互相牽著手,默默地看著士兵們下車排隊,他們的頭盔反射著冷冷的車燈。四周的空氣沉重的讓人難以呼吸,不知是誰帶頭唱起了”國際歌”,唱著唱著爸爸的眼淚就止不住了。爸爸想起了親人和家,想起了那許多未實現的夢想。爸爸覺得委屈,難道我們的愛國愛民之情竟招來如此對待。當然爸爸心裏也是害怕的,但同學們緊握的雙手傳給了我力量。

奇怪的是士兵們最終並沒有行動,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悄悄撤離。從那夜起我明白了一個過去百思不解的問題,為什麽戰場上的士兵麵對彈雨還會向前,因為他們不能讓自己的戰友孤立無援。

當北京的槍聲傳到校園,同學們抱頭痛哭,那份哀傷實在令人無法追憶。在那段時間裏,中國的土地上飄揚著太多的勇氣,也有彌漫著太多的背棄。最難忘的是目睹一對來收理兒子遺物的年老父母,在淒涼的暮色中相攙著跚跚遠去。。。

你也許會問,爸爸你現在還怨恨嗎?二十年滄海桑田,爸爸雖已學會了寬恕,但還沒有失憶。爸爸會在那一天點一隻小小的紅燭,在燭光中祈願那些被凝固了的青春能安寧永駐。

愛你的爸爸
二零零九年六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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