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曼荻
作家胡曼荻，著有長篇小說《美漂》。
文/胡曼荻
看著露茜，竟有許多奇妙的感覺。
第一天去公司，便有人請吃蛋糕，是露茜的新婚的日子。按照馬來人的習慣，結婚要到處派送蛋糕而非喜糖。那時露茜看上去十分羞澀。她是馬來人，但不是很黑，而且五官輪廓非常分明，精巧得不得了，身材又玲攏凸致，一個蠻順眼的女孩，顯得十分年輕。誰能把她娶回家呢？看著她，想象不出什麽樣的男人能和她天設地造。
漸漸地露茜的肚子大了。她的麵龐依然靈秀，身軀卻一天天臃腫起來。她已經在公司工作了八年，聽得我直冒汗。從十七歲便開始作英文打字員，直到如今。不知她每天坐在電腦前，對著文稿不停地活動著手指的時候在想著什麽。我是坐不住八年的。她依然快樂。每天和別人談論著肚子裏的寶寶。公司隻有她是馬來人，其他均為新加坡人或是中國人，女孩子們都喜歡和她開玩笑，問她想要男孩還是女孩。露茜已經不似我初見麵時的羞澀，她甚而很喜歡女孩子們摸她隆起的肚臍，分享她的寶寶在裏麵的吵鬧。
露茜每天要額外吃許多東西，她總是在公司的小餐室吃她帶去的飯食，每次見到她吃東西，她總要問要不要吃她的東西。她的飯食均是馬來食物，又辣又濃，並沒有因為肚子裏的孩子而有所忌口。她依然早上來上班，下午再搭近一個小時的地鐵回家。放工的時候，跟著她，看她邁著孕婦特有的步履，竟覺不似我認識的露茜。也許在製造另一個生命的時候，女人多是不會變的，已不太注意自己的存在，而隻有等待新的代言人出世了。
那一天近中午的時候，露茜還在打字的時候，忽覺得難受，公司的人送她去醫院，下午的時候，便有消息傳來，說她生了一個女孩。生命竟是如此神速，忽而便有許多不真實。公司的人湊了錢，按照滿天飛的廣告上的預購指南買了嬰兒車送她。
嬰兒出生一個月的時候，露茜到公司來了，用公司同事送的嬰兒車推著她剛滿一個月大的女娃。她丈夫拎了許多小盒裝的蛋糕，並帶著用小巧的彩盒裝的紅蛋，跟著她來了，一個馬來的大男孩，一臉的朝氣和羞澀，神情似極了我初見露茜時的所看到的。不會有人信他已為人父。
女嬰也是坐了一個小時的地鐵而來，臉皮白嫩，似極了華人的寶寶。軟軟的身子被公司的人抱來抱去，露茜也不在意，隻是轉著身子，讓大家欣賞她恢複得極快的身材。蛋糕和紅蛋均是分給公司人的，每個人都有。馬來人性情中也許很喜歡讓別人分享他們的快樂。馬來大男孩坐在公司待客的沙發上，一句話也不說，空氣中隻流動著露茜的笑聲和大家的打趣聲。
露茜說她還會再多生幾個孩子，因她媽媽有十二個子女。馬來人的意念是有則多生。女娃的五官也極精致，似極露茜。看著人逗她，竟毫不理會，自顧睡去了。
又過了一個月，露茜便上班了。問她的孩子，她隻顧吃著飯說：媽媽會幫我帶。
吃了露茜兩次蛋糕，不到一年。也許過一年，再看一個小寶寶潔淨平滑的臉，自顧睡去。
也許，淳樸是真，平凡是福，幸福來得更易，人生的真諦皆在平凡快樂裏。
此文寫於旅居新加坡期間,被收錄在即將出版的胡曼荻文集《獅城縈夢》一書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