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曼荻
作家胡曼荻，著有長篇小說《美漂》。
影評
一
喜宴
輕喜劇重話題
盛筵難咽
概述
《喜宴》是名導李安根據他同在美國留學的朋友馮光遠（被李安邀為本片編劇)的真實經曆編寫的。《喜宴》講述了身為同性戀的美籍台灣人高偉同本想一箭雙雕，為應付父母的逼婚，和非法移民顧威威假結婚，更為了爸媽的麵子被迫擺喜宴，引發出一係列無法掌控的意外。《喜宴》是李安編導的第二部電影，和《推手》以及《飲食男女》組成李安的“父親三部曲”。
談及李安之美食電影，每個人均會想到《飲食男女》，其實《喜宴》裏也有大量飲食畫麵，更有中國人傳統婚宴的經典場麵，十六個和飲食相關的場景，組成承上啟下的影片結構，成為推動情節發展的重要環節，更成為表現電影主題不可缺失的重要元素。或許，正是《喜宴》初試牛刀，才讓李安在《飲食男女》更嫻熟運用飲食為性欲的隱喻，為世間留下一部經典的飲食電影。
《喜宴》更像《飲食男女》姊妹篇，在飲食和性的關聯上殊途同歸，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孟子》書中告子曰“食色性也”，和孔子在《禮記》裏講“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異曲同工，均指食欲和性欲皆是人最初的本性。可見食色相連，自古有之，李安將其在電影裏發揚光大，開中國飲食電影之先河。
大家公認李安的導演才華，其實李安先生也是出色的編劇，他的劇本《推手》和《喜宴》獲得台灣新聞局前兩名，讓他開始在電影界嶄露頭角。“父親三部曲”的編劇均出自李安之手。
《喜宴》中，李安導演在其電影中唯一的客串出鏡，相當青澀，李安導演的兒子近水樓台，第一次亮相電影，飾演跳床和吻新娘頑童。影片大部分在美國紐約拍攝，甚至出現世貿雙子大樓的鏡頭，超低預算，隻耗費100萬美金。電影語言延續李安導演細膩之處，音樂風格和《飲食男女》頗為相似，活潑搞笑。故事情節和敘述方式亦詼諧輕鬆。比如婚宴場景中一客人問:“這不是陳府嗎？”暗示他居然跑錯酒席。類似情節貫穿電影始終，時不時讓觀眾會心一笑。
然電影輕鬆背後很巧妙地講述了其沉重的主題：中國五千年性壓抑。同性戀者尤其被壓抑，在華人圈並不被認可。影片有三個基調：白色、黑色和紅色。這三種顏色，配合著飲食的貫穿，寫照了影片的主題。
白色：輕鬆表層背後的性壓抑
White lies Reveals Sex Repression
《喜宴》通過一係列善意的謊言、善意的隱瞞和善意的偽裝，來展示影片的主題：性壓抑。具體則和飲食鏡頭表現息息相關。基調之一白色無處不在：白色的婚紗、白色的禮車、白色的頭飾，拍婚紗照後一片白茫茫的空白鏡頭等等。
開場場景便直奔主題：鏡頭搖下來，便是舉重器落下的聲音，象征壓抑和壓迫。偉同邊健身邊聽母親寄來的錄音帶，聽到了來自高母催婚的壓力。隨著鏡頭推進，偉同的臉因用力而扭曲，顯示他內心的壓力。對於自己性取向，他有苦說不出。
場景一：偉同和他的同性戀男友西蒙在家中一起吃皮薩餅晚餐，喝紅酒，因取消他們去伯利茲的度假而被抱怨，還有工作中的不順利，均讓他感受到壓力。最讓他難受的是，他無法把自己同性戀身份向父母坦誠，而父母則急著為他相親，偉同隻能自己承受性壓抑。
場景二：偉同去催房租，租客顧威威生活窘迫，又麵臨在美國非法打工問題，抱怨公寓太熱，展示自己吃“沮喪餐”。這裏，“沮喪餐”變成了內心性壓抑的象征。偉同開始同情威威，兩人麵臨的困境不同，卻均生活在壓抑中，也為後麵的情節發展埋下伏筆：威威為了綠卡而犧牲愛情性欲而嫁，偉同則為了取悅父母刻意隱瞞自己同性戀的真相而假結婚。
場景三：偉同接毛妹後請她在西餐廳吃飯，此景讓偉同的壓力增加：毛妹說高父發心髒病住院，有口氣咽不下去撐著，這口氣是還沒有抱孫子。在中國文化中，“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而當服務生的威威以為偉同和毛妹在約會，氣不打一處來，以為偉同為了不娶她而撒謊自己是同性戀。偉同同性戀的身份被毛妹得知，這個場景為後麵偉同和西蒙去給威威送空調，然後賽門突發奇想，讓偉同娶威威來給高父和高母一個交代，可謂一環扣一環。
讓偉同意想不到的是，他善意的假結婚，竟讓父母開心得追到美國來參加他的婚禮，並計劃來美國呆兩個星期。這讓偉同措手不及，隻好硬著頭皮把戲演下去。他和威威去接機，賽門在家裏做飯。
場景四：歡迎晚宴，涵蓋了所有善意的謊言：明明是西蒙做的飯，掌勺者卻換成了威威，西蒙坐在旁邊幫她救火。高媽說了句話：“偉同命好啊。這年頭還能找到這麽能做菜的女孩，真不容易啊。”在中國文化裏，男主外，女主內，女人就是要做飯操持家務，自古有男尊女卑的說法，這對男性來說，需要做個男人，性壓抑可想而知。
場景五：隔天威威做早餐，荷包蛋破了，吐司烤焦了。餐桌上談到結婚，偉同說下午去市議廳被法官認證，舉行個簡單儀式即可。高母說怎麽可以，在台灣收了三萬美金的禮金；高父怒氣衝衝，拂袖離開餐桌。一頓飯，把劇情推到一個小高潮：偉同原本想敷衍父母的婚姻，結婚儀式並不被他們認同，他麵臨的壓力加深：和誰結婚要欺瞞，連結婚的形式也不受自己掌控，為下麵被迫舉行的婚宴埋下伏筆。
場景六:偉同在市議廳被法官認證結婚，惹來高父一臉不高興，高母淚流滿麵。西蒙看罷，請全體去曼哈頓最好的一家中餐館吃飯。此時鏡頭從上到下，俯視餐桌，五個人吃飯，各懷心事。不料，餐館老板天津人老陳，是高父昔日部下，見到師長，趕忙過去打招呼。在得知偉同草草結婚沒有宴請賓客後，老陳指出師長是最要麵子的，並說要在他的餐廳為偉同辦酒宴，而且樓上有個酒店，可以租個房間，新娘子換衣服比較方便，如果不辦，就是不孝，丟人不能丟在美國！偉同一臉懵懂，沒想到，吃一頓便飯，引起一場隆重的婚宴。一說辦喜酒，高父高母滿臉笑容。為了維持謊言，偉同壓力陡增，麵臨一場未知的婚宴。
場景七：婚宴當天，威威一身白紗禮服，漫長的三個小時化妝後，和偉同一起給高父高母跪拜。高母讓她先喝蓮子湯，早生白胖兒子。高母喂威威蓮子湯。高父一席話，讓威威淚崩。在中國習俗裏，喝紅棗蓮子湯寓意新人早生貴子，中國人結婚生子是天經地義。性的目的很明確：生子。
場景八：高父因在酒席上多喝幾杯，就躺了三個星期，高父高母因此比原計劃的兩周多在美國停留了一個月。西蒙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點了日本壽司餐，準備給他們送行。威威聞著壽司，有些惡心。西蒙看著不對勁。這時，西蒙朋友來接他出去玩，偉同露出妒忌的表情。他看著西蒙出去，還問西蒙：“你是否和斯蒂夫有外遇了？”搞得西蒙一臉怒氣。善意的謊言和隱瞞終於造成了後果：威威懷孕了！
場景九：早餐，穿著白小褂的威威煎著白色的荷包蛋，同樣衣著白褂子的西蒙看不上眼，翻著白色的鏟子，西蒙讓威威多走點腦子來做煎蛋，威威則將雞蛋攪得稀爛。接下來的家庭早餐，西蒙在得知威威懷孕的消息後，大發雷霆。高母不知情，問高父“是不是我們呆太久了。”高父一臉生氣：“吃你的飯！”這時輪到偉同發泄了，沒想到事情發展得不可收拾，他說出自己的委屈和壓抑：“如果不是西蒙你的主意，威威根本不會住在這裏，我也無需處理這一屁股屎。”為了解壓，偉同再次去健身房舉重，回來發現高父輕微中風發作，被送進了醫院。
場景十：在白色的醫院，偉同告訴高母自己的性取向：“將近二十年，我生活在一個大謊言裏麵。”因為他不忍心把“自己扛了這麽多年的擔子再放到你們肩膀上。”高母的第一個反應則是：“是西蒙把你帶壞的？你怎麽這麽糊塗啊！”偉同說：“沒有人把我帶壞，是你把我生成這個樣子。”高母還是不信：“胡說，你大學的時候，不是也交過女朋友嗎？”偉同說：“大家都在交女朋友，我也不能例外啊！同性戀的人，在各方麵都合得來，湊在一起非常不容易。”偉同幾乎要哭了：“其實如果不是你和爸要抱孫子和你給我安排的相親，我會過得很幸福。”高母關心的則是：“威威呢？那是你的孩子嗎？”然後手在顫抖：“可千萬不要告訴你爸啊。”高父則假裝不知，因為他要抱孫子。西蒙正好聽到偉同和高母的對話，則如釋重負。西蒙為高父做康複鍛煉，高父則說“真想抽煙”，他也憋得難受。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結婚是為了給父母交代，為了生兒育女，而不是自己要追求的幸福。偉同即使告訴了媽媽事實，還要瞞著父親。他的頭頂壓著一座大山，自然有性壓抑。
場景十一：晚餐，高母說是西蒙做的菜，高父說：“今天晚上爸爸洗碗。西蒙做的菜，爸爸洗碗。”一家人各懷心事，以為瞞著高父。其實高父實際懂英語，完全聽得懂，然後他故作不知，早已洞察秋毫，反而瞞著大家。高父洗碗，大家都很擔心，結果他還是打碎了盤子。這預示著善意謊言的結果，就是一地碎片；性壓抑的結果，就是爆發。
黑色：一代代五千年的重複
老張活著陰影中和相互呼應的人物塑造
黑色為本片的第二基調。畫麵切換時的黑屏，以及婚宴上望去滿眼的黑色燕尾服。黑色更隱喻著一個活在暗中陰影裏的重要角色：老張。
影片開場，高母在錄音帶裏麵講了高父過去當師長，指揮一萬多人，退休後隻管兩個人，變得好敏感，真是越來越難伺候了。她問“難道蠢妻和笨廚更難帶？”這個笨廚指的就是老張。老張這個人物，沒有正麵出境，隻是在偉同翻看小時候的照片時，顯示了高父和一位男子的合影。作為一個隻是對話中出現的角色，他的設定，是有目的性的，就是為了證明性壓抑，不是一代人的悲劇，而是中國五千年文化裏一部分。上一代的悲劇在下一代身上輪回：種種跡象表明，高父也是同性戀，出軌對象是老張。
老張的人設，是導演精心安排的，對本片主題不可缺少。《喜宴》中的角色，是相互對應出現在三代人中：高父對應偉同，高母對應威威，老張對應西蒙，以及幼年偉同對應威威腹中的嬰兒。
場景十二：第一次見麵，高父並不在乎威威的長相，隻在意威威的屁股，說了句：“能生能養”。他對女人不感興趣，女人於他，隻是傳宗接代的工具。
場景十三：高父看到庭院裏的兩張椅子，似乎明白了什麽，然後語重心長地告訴偉同，他當時是為了逃婚才參軍的。這暗示著，高父一開始並不想娶妻，作為同性戀者，他或許一開始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兒子，可能也是同性戀，隻是他不願意挑明自己的身份，也不願意接受兒子重複自己的悲劇。
場景十四：歡迎晚宴前，當威威說吃飯了，偉同說了句：“看看我們這位的手藝，比起家裏的老張怎麽樣？”然後，偉同狠狠瞪了一下威威。在偉同心中，西蒙當然是主廚。此時西蒙對比度對象是在高家四十年做廚師的老張。正式吃飯時，高爸說誇威威廚藝好，威威故作謙虛地說：“哪裏，比不上老張的手藝。”揚手之處所指卻是西蒙。吃好飯，高母給威威見麵禮，最後特別拿出一個金鐲子說是老張送的，而高父意味深長地說：“老張在我們家四十多年了，偉同是他帶大的。”
場景十五：在市政府結婚當晚，西蒙請去曼哈頓最好的中餐廳吃飯，巧遇老板為高父當年的部下老陳。高父說：“老張沒有開館子，老陳卻開了館子。”
顯然，老張廚藝超人，完全可以出來闖蕩獨擋一麵。但是，老張卻不求任何功名獨立，作為廚師，跟隨高父四十年，甚至充當母親的保姆角色，不娶妻不生子，顯然違背中國人男主外的社會主流。唯一的解釋是，老張心甘情願做高父的情人。
場景十六：穿著黑白相間襯衣的高母一個人看黑白照片，淚流滿麵，威威走進來，和她一起看。鏡頭切到影集冊，照片裏麵高父的手搭在一個男子的肩膀上。裏麵有一張偉同嬰兒照，露出他的小雞雞。高母說：“我要抱孫子。”威威則反駁：“我做不到，我也有我的前途啊。”高母抱著威威：“媽真羨慕這麽這一代的女孩子，能受良好的教育，有自己的主張。有能力，有自己的前途，不必靠男人，愛幹什麽就幹什麽。”威威則一笑：“這也是要付出代價的。”但是高母又指出：“所以我說呀，女人畢竟是女人，丈夫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威威說：“不一定。”高母說：“你還年輕，你不懂。”或許，高母也覺察到高父的特殊舉動，但是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人的婚姻隻能聽憑父母安排，兩人甚至在結婚前都不知道對方是老是少，是美是醜。高母羨慕威威這代人的獨立，顯示她對自己的生活並不是很滿意，隻是迫不得已要遵守婦規，迫不得已而為之。
場景十七：黑夜，威威讓偉同陪她去醫院做流產手術。“從明天開始，所有的謊言都會過去。”偉同則哭到：“別讓爸知道。”不過，一個漢堡改變了威威的想法，她吃著漢堡，決定把孩子留下來。這裏，食物變成了性愛的替代品。
場景十八：與此同時，高父看西蒙在打掃衛生，把他叫到海邊，給西蒙一個大紅包祝賀他生日，表明他一直都知道：“我聽、我看、我判斷，偉同是我的兒子，你也是我的兒子”。然後高父讓西蒙保證這是他倆之間的秘密，不要告訴偉同他已洞悉一切。他的理由是：“為了家庭。如果我不讓他們騙我的話，我怎麽能抱得了孫子呢？”西蒙說“我不明白。”高父說：“我也不明白。”這一席話，可以解讀為高父對自己命運的詮釋：為了家庭，為了傳宗後代，他隱瞞了自己的性取向。
場景十九：偉同問西蒙是否願意做孩子的父親。西蒙同意了。威威說：“走，去告訴爸爸，他要做爺爺了。”西蒙笑了。偉同問：“什麽這麽可笑？”西蒙驚歎高父計謀得逞，說：“去告訴爸爸吧。”偉同說：“我們起碼說這是真實：威威要生寶寶了”。之前劇情表明，偉同就是老張帶大的，西蒙在兩性關係中更像一個妻子的角色，他煮飯和帶孩子，和老張的角色何其相似。
場景二十：高母和威威在擇菜，邊做邊聊。高母有些不死心：“說不定他這個毛病呀，隻是暫時過渡性的，可能是以前交女朋友的時候受過傷害，所以對女人呀，有心理障礙。”威威說他們不是那樣的，當初她都是這樣希望的，可是她明白一個事實：同性戀是天生的。這預示著，在中國文化中，同性戀無法被社會廣泛接受，甚至偉同的母親，都無法相信和接受這個事實。
場景二十一為結尾場景：在機場，一家人坐在一起喝飲料，偉同把一本相冊交給母親，說是喜宴當天的合影。高母本來興高采烈地看照片，看到最後一頁，偉同、西蒙和威威的三人合影，收斂了笑臉。高父和高母通過長長幽暗的通道，走向登機口。這時，詭異的一幕發生了，高父高母身後，跟著一個掕包人。這個掕包人即暗指老張。之後，掕包人經過他們，高父問：“怎麽了？”高母說：“沒事，我隻是高興。”高父說：“我也是高興。”兩人互相隱瞞，都以為對方不知。然後在過安檢時（911之前的機場安檢真的很簡單），高父舉起了雙手。黑屏。影片推出結尾字幕，音樂響起。
高父舉手投降，證明他還是無法把自己同性戀的身份告訴高母。麵對兒子的出櫃，他坦然接受，隻是他身為高官，要講究體麵，不會將自己的秘密和盤托出，注定老張永遠隻能做黑暗裏的影子情人。
紅色:物極必反
性壓抑的宣泄和爆發
紅色，是本片的主題基調。紅色在中國文化裏，代表著喜慶。紅色的“喜”字，在喜宴上高高懸掛。喜宴上紅色滿目皆是：紅色登記台、紅色桌布、紅色舞台帷幕、紅色燈籠、紅色餐巾、紅色慶賀禮聯、婚宴上的紅酒、紅色婚房、紅色旗袍、紅色高跟婚鞋、紅色婚被等等。紅色亦預警著火警，甚至火山爆發，在本片中，紅色代表性壓抑的爆發。
本片的主題場景，是婚宴和之後鬧洞房的兩場無縫銜接的戲，將本片推向高潮，並將本片主題演繹得暢快淋漓。婚宴對於所有的中國人來說，意義非凡。中國文化，很大程度上是飲食文化。民以食為天。鬧婚宴和洞房是借機性壓抑的宣泄，飯桌上宣泄是中國人多年性壓抑的極佳途徑。
《喜宴》中，大日子終於到了。婚宴前，拍婚紗照，耗時耗表情，是個體力活。一個小孩在婚床上跳躍，收禮金，講話，儀式冗長。廚師問了一句：“現在講到誰了？”得到答案後，接著說“早了，還有四十分鍾了”。杯觥交錯，眾賓客舞動著筷子，逼迫新郎偉同和新娘威威親吻。偉同勉為其難地抱著威威，象征性親一下，西蒙尬尷地雙手合掌。西蒙拿著手帕幫偉同擦去嘴上的口紅。
一起和偉同長大的同學小羅說，同學十六年，偉同結婚一個禮拜前才通知他，和大家都一樣。小羅拿出一隻變態雞（隻有雞頭雞尾雞翅）讓新郎新娘共咬，西蒙看得一臉無奈。伴娘被性騷擾。小羅說了一句話：“我們這叫中西合璧，有什麽鬧什麽。”新娘被蒙上眼睛，被男賓們挨著親臉頰，她需要猜出來誰是她的新郎。偉同親吻威威，威威搖頭說不是，當一個四歲男孩（由李安兒子扮演）親吻她時，她點頭稱是。所有的來賓都笑了，連新娘威威摘下眼罩，也笑得花枝亂顫。接著螃蟹和乳豬蝦幾道菜上了出來。新娘新郎切蛋糕。
然後，新郎新娘和毛妹以及西蒙一起，挨桌敬酒。酒在中國傳統文化習俗中至關重要，無酒不歡，而且要幹杯，杯杯見底，餐桌上要喝得酩酊大醉才算真交情。威威要替偉同喝酒，被小羅嘲笑偉同不像男人。然後滿堂賓客大嚷：“高偉同，有種過來。”
西蒙在洗手間裏，兩個男人都是喝得亂吐，一個男人喝得走路不穩，走廊裏，西蒙扶起來一位喝醉的嘉賓，還有幾位坐在大堂的沙發上，睡著了。高父也喝多了，卻說：“高興高興！”西蒙送高父高母回去，留下偉同和威威住在餐廳樓上酒店定的房間。
偉同和威威醉醺醺地走進婚房，威威脫掉高跟鞋，想起這作秀的婚禮，大笑起來。有人敲門，門外有人說：“房間服務。”偉同大聲叫：“不能開門！”並衝過去嚷道：“把門鎖上”。然而，偉同根本沒有攔住威威醉意朦朧走過去，打開了房門。
接下來的一幕是影片的高潮。所有鬧洞房者蜂擁而入，帶著酒，抽起了煙，掛起了紅色的燈籠，支起了麻將桌。小羅說：“這是我們的國粹，我們要在海外發揚光大”。威威臉朝上躺在床上，她的胸上被擺上了櫻桃，偉同被迫被蒙住了眼睛，晃動著腦袋，在威威胸前胡亂舔著吃櫻桃，無奈地嚷道：“饒了我吧！”威威被逗得咯咯大笑。
小羅滿意地說：“我看也差不多了，下麵是今天最後一個節目，看完了我們就走”。威威狂叫：“行！放馬過來吧！”小羅說：“請新郎新娘鑽進被窩，你們兩個，把衣服一件件脫下來，丟到棉被外邊來，脫光了我們才走。”旁邊有人叫：“手氣這麽背，不打到天亮我是不下桌的”。威威和偉同無奈，開始在被窩裏麵，把外衣和內衣脫下，都甩到被子上麵。鬧洞房者圍觀，大聲笑成一團。一幫人心滿意足，大聲說笑著，拖著麻將桌，醉醺醺出去了。
房間終於安靜下來，偉同和威威把被子掀開，露出頭，大喘著氣。威威問：“他們還會不會再回來？”偉同回答：“不會了。鬧洞房鬧到這個樣子，已經算到頭了。”然後他一怔：“威威，你的手在幹什麽？”威威借著酒勁，應到：“偉同，你騙人，你說你對女人沒有興趣。”偉同一驚：“威威，你要幹什麽？”威威抿嘴咬牙：“我要解放你。”偉同說：“不行啊。”之後是一個黑屏。中國傳統音樂長笛聲響起。
婚宴上，變態雞被當作性愛替代品，讓新郎新娘咬，櫻桃也變成性的替代品，放在新娘胸前，讓新郎舔。按照中國人的習俗，踩婚床預示著為了使婚後早生男孩，民間有讓小男孩壓床的習俗。寓意為“婚前童子壓床，婚後子孫滿堂”。結婚的目的更重要的是為了傳宗接代。中國男尊女卑，男孩子才能子承父業，女子並無太多的選擇。正如影片中揭示，偉同的這場婚宴，是被逼承辦的，是為了師長的麵子，是為了給親戚朋友一個交代，因為高父高母收了三萬美金的禮金。中國人恥於公開談性，性一直都是很忌諱談論的話題。但是在喜宴上酒足飯飽後，借著酒勁，嘉賓們不再矜持，不再含蓄，開始赤裸裸地把所有的壓抑宣泄出來，性壓抑在婚宴中得到極大爆發，嘉賓們意淫新郎新娘得到了極大滿足。
言而概之
《喜宴》表麵看起來為白色輕喜劇，實則深挖則為一部黑色社會倫理片。李安導演在本片獻出處女演，客串婚宴嘉賓，對著被中國喜宴驚訝得目瞪口呆的美國人，親自講出本片沉重的主題：“您正在見證五千年性壓抑的結果”。
影片娓娓道出中國人忌諱公開談性，同性戀的話題更為敏感，卻肆意作樂婚宴，大鬧洞房捉弄新人，且樂而不疲盡情宣泄。婚宴可謂華人性壓抑的發泄口，種種惡習劣根性一覽無遺。借助飲食來表達性欲，在本片得到了極好的闡述和結合。通過以上對影片三種顏色基調代表內容的表述，可以看出，李安靈活自如地運用白黑紅的色彩，借助飲食的暗喻，將本片的主題演繹得淋漓盡致。隻是故事結尾皆大歡喜，在現實中基本不可能，隻能是李安導演的美好意願了。
2020-04-20 @美國塢木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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