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神學與信仰的顫栗

--選自王誌勇《基督教聖約世界觀傳習錄〉

巴特神學對傳統改革宗神學提出了極大的挑戰。巴特注重改革宗神學的傳統，常常以路德和加爾文的著述為神學依據，但他並不拘泥於改革宗神學傳統，而是對外直接訴諸聖經記載，對內直接訴諸心靈體驗，心遊萬仞，精騖八極，毅然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傳統改革宗神學注重聖經中命題性的真理，並用信條的方式把這種命題性真理用精確的語言界定下來。因此，傳統改革宗神學具有實證主義的風格，強調曆史事實的客觀性和法理性層麵，認為聖經中的記載，不管是從曆史的角度而言，還是從法律的角度而言，都是確定無疑的，而基督徒的信心就是建立在對聖經中所記載的曆史事實（創造與救贖的曆史是已經發生的客觀事實）和聖約法律（知罪、稱義和成聖都是從法理的角度界定）這兩大客觀因素上。當然，傳統改革宗神學也強調基督徒在主觀方麵的經曆，這種經曆有兩大要素，首先是聖靈的工作，然後是信心的工作。這當然是保羅神學的精華，就是聖靈與我們的心靈同證我們是上帝的兒女。巴特神學中有一種浪漫主義的成分，他並不在乎學者從曆史和文本角度對聖經提出的批判，他所關注的是個人如何認識、經曆這樣一位完全相異的上帝。

巴特秉承傳統改革宗神學的傳統，把重心放在了聖靈的工作和信心的經曆這兩大主觀性要素上，而另外兩大客觀要素在巴特神學中不僅沒有得到強調，甚至完全處於被忽略、被懷疑的地位，因為根據巴特的說法，聖經最終而言並不是上帝的直接啟示，不過是對上帝以前的啟示的記載和見證，而這種記載和見證顯然不是無謬的，巴特甚至認為聖經正典仍有開放的餘地。如此一來，巴特消解了傳統改革宗神學所強調的信仰的客觀層麵。路德打碎了教皇和傳統的無謬性，使人回歸無謬的聖經；巴特更進一步，直接打碎了聖經的無謬，使人完完全全從權威性個人、權威性教會、權威性事實、權威性教義、權威性聖經的約束下解放出來，單獨、直接麵對主權的自由的上帝。

巴特運用奧卡姆剃刀，輕輕化解了各種外在的權威，使個人的心靈直接來到上帝的麵前。這種跳躍是一切浪漫主義和神秘主義中最打動人心的地方，也就是直接與上帝相遇。遺憾的是，大部分人無法承受這種除掉一切外在權威之後所剩下的信仰之輕，注重曆史事實和聖約法理的人更是感到困惑不解，無所憑依，因此對巴特神學紛紛表示反對。

巴特神學中有著高貴的誠實，巴特神學中更隱含著可怕的危險。麵對巴特，我們再次經曆信仰的顫栗，哈密雷特式的質疑和懸思再次浮現在每個人的麵前，“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