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中國)/圖文
手無聊地把弄著桌子上的咖啡杯子,屋內的景致已經太熟悉,以至於我找不到可以多看幾眼的理由。
後海,我常來,茶馬古道,我每來必至。倩已經無數次嘲笑我,去一個地方,必要膩煩透頂之後才會離去。是的,我不是一個喜歡嚐試新鮮事物的人,喜歡在熟悉的地方尋找熟悉的感覺。這裏,我也僅僅是喜歡這個名字,一個可以引發我無數遐思和想往的名字。
就如此次,我這麽無聊的等待,也不過是等待一段舊日的時光,等待一個舊日裏的同伴。
春色還沒有開始浸染北京,後海依舊殘留著冬天的氣息,春日裏的此時,華燈尚未掛起,人潮已經開始湧動。而現在,我的窗外很靜,偶爾的一兩個人稀稀落落地走過,也是急匆匆而去的步伐,這裏沒有景色。北京的冬天蕭條得沒有絲毫的生氣,連帶著春天來臨前的這場序幕拉開得也是這般讓人沮喪。
目光斷了線般,茫然得有些讓人心慌。
隻是一抬眼,便見他出現在窗前,我們幾乎是同時辨認出對方,在這並沒有多少光亮的環境裏,我們沒有因著十八年的遠隔而感覺陌生。
少年時期的情感純真得如同清冽冽的山泉,何年何月,都甘純如初。一些情緒漸漸消失,另一些情緒漸漸走近,如殘冬與初春的交錯。
他的笑,是記憶中的陽光燦爛。當年那個被老師寵愛了又寵愛的男生,讓我們嫉妒得都沒有脾氣。
談前些日子的同學聚會,他的缺席,我們的熱鬧,談那些十八年沒有見過的人,談十八年前曾經一起經曆過的事。
他竟比我還懷舊,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離開一個地方之後,還能再次去尋訪舊日裏的那些印跡。我是一個極其脆弱的人,當記憶裏的風景不再的時候,我會莫名感傷與惶恐。他在離開北京後,曾兩次悄悄回到他少年時居住的地方,盡管那裏早在他離開後不久就拆得一絲模樣也不存了。隻有一塊沉睡了很多年的舊黑板,還孤零零掛在一麵舊牆上,牆上還是舊時的字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們攝入鏡頭中,成為永恒的影像,在想那段日子的時候拿出來。
我很少看見男人的戀舊,常覺得這個世界戀舊如我者都是不多見的。而他,還保留著十九年前我親手繪製的賀年卡。他說,怕我自己都不會再記得曾經有過這樣一張卡片的存在了。我笑笑不語,賀卡我是不記得了,但我總還保留著一些習慣,會為自己的朋友親手製作一些東西,我不太習慣去買一些別人或者流水線上製成的東西,總以為那些物件裏不會保存我的心意。當然,我很懶惰,也並不常去做這些,很多的衝動都在年華似水的悠長而靜寂的流逝中遠去了。
卡片上是一個女俠,揮舞著寶劍,他那樣笑著告訴我的時候,我正逆著光陰而走,走回在少年的長廊上。那時,正癡迷在武俠的世界中不能自拔,梁羽生,金庸,古龍占據了我那麽多的讀書時光。我偷偷地寫過武俠小說,我親自繪製過武俠人物,那時的心思純粹得讓我此時無比汗顏。原來有時,我們的記憶是在被別人保存,然後在某個需要的時刻回來,重新撿拾起那些散落的珠子,那些淩亂的腳步。
他也如我般在光陰中逆行,懷想著那些對他寵愛有加的老師,那些和他嬉鬧過的同學。
這樣的夜,彌漫著這樣淡淡而清遠的回憶,總叫人不忍離去,而何時能再次見到他卻又成了另一個遙不可知的感傷。我們就是這樣不斷被時光離散,然後在回憶中聚攏,在不斷前行的日子中,逆走一段又一段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