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中國)/文
春天裏,總會有一些讓你措手不及的美麗,帶來一些久違的心跳。
少女的時候,曾經很癡迷地去愛過一個人,那是我的初戀情人,我總是盡量克製自己不去想他,我擔心一些情感在沒有節製的回憶中擊碎心中構築的堅強,我也擔心這樣的沉溺,隻是讓自己在萬劫不複的深淵中永無安寧。好像那時發生的每一樁事,都是驚天動地一般,都在我那時的生命裏刻畫上了深深的痕。
他那時是北京體育大學的在校生,排球運動員的健美身姿,俊美臉龐,望而心動。這份心動從來沒有停止,在生活的潛流中不斷地被洗刷,然後越發澄靜。
或者因為我一向都比較柔弱的關係,所以對於一切健康與健美的事物都充滿了渴望與向往。第一次遇見他,便開始了沉迷之旅,這一沉,便是十餘年。
後來的分分合合,便如一切舊電影般,澀澀的苦,淡淡的甜,總在一些該來就來的日子裏反複吟唱往昔歲月那些熟悉的歌,在輕輕淺淺的生活中若隱若現。
所以,見到他,這個自稱海盜的人,我都驚異於自己幾近麻木的心便如小兔子般跳動了起來,一些沉死的細胞開始活躍,他們紛紛繞繞在我的腦海中不停地飛舞,讓我不能清寧。
這樣的錯覺,便是此時也是讓我迷糊的。我有些不信自己的這些嘈亂的心緒,便把指甲狠狠地掐在自己的手心裏,直到那疼痛自心尖溢來,直到眼角中的淚水再不能控製地滾出來。
看見他,在球場上輕盈矯健,揮灑自如,我有些懊悔自己不該來看他打球。很多年前,我便也是這樣靜靜地坐在牆角的椅子上,看著我的那個他在球館裏撲接著一個個向他而去的排球,我的那些爛漫無憂的年華一點點溜走,在這些熱烈跳動的畫麵中一些少女的記憶成了永恒。
初春的北京,還是冷得讓人發顫。坐在冷冷的板凳上,讓那些溫暖的回憶在心底流走,便有了把那些冰冷的氣息逼迫走的快樂來。
他不曉得我身體的那些冷,也不明了我心底的那些暖,看見他笑,我便也笑,他卻不曉得這笑容裏滿是我那些逝去的歲月裏最珍貴的回憶。
他們年紀是如此相仿,性格氣質如此相似,於是便由不得那些記憶與現實混亂地疊加在一起。冰涼的手在他手心的那一握中如春水破冰,看著他瀟灑自如地吃著我家鄉的火鍋,我的心便也更加溫暖起來,先前裏的那些冷意驅散得無影無蹤。
陳年舊月裏的他和我,在那間破舊的小飯館裏,依偎取暖,冬天的寒冷一陣陣穿過厚厚的門簾襲來,我的手在他的手掌中被一遍又一遍搓捏,在他的嘴唇邊嗬來哈去,盡力著把他心底的熱傳給我。
那次也是火鍋,從來不吃麻辣的他,吃得滿頭冒汗,舌尖發麻,於是我不停地笑,他把我攬在懷裏,問我是不是這也叫:嫁雞隨雞。我的頭垂得很低很低,直到低在他溫暖的胸口,隔著厚厚的棉衣,聽著那跳動的聲音,告訴他的心:我願與你生死相隨。
這個世界原來沒有一個故事叫生死相隨,有的隻是在紅塵中靈魂各自的流離失所,各自的分道散去。
回憶在海盜爽朗的笑聲中被一次次中斷,我被他拉回在現實裏。
海盜問我是不是他很貧嘴貧舌,可是我卻如何能告訴他,這些滾滾而來的說笑聲,正是我熱烈的渴盼。當年的他第一次與我見麵,也這樣問我:我是不是太貧嘴了?心中的淚水湧動,卻不肯它們在他的眼前跑出來,我笑,一直想保持著笑,把那些淚水笑在肚子裏。
他不曉得我心海的浪潮翻滾,他又如何曉得他給了我一個多麽難以忘懷的夜晚,這樣的夜晚在多年的多年前,我就以為沉埋在心海中永遠的葬去。
總是要別離,總是要把現在折疊成今後的記憶。
街燈下的他,在地上留下了長長的影,我在心裏把它們拉長,然後存放在心裏,塞滿這個春寒料峭的夜。
路旁的那些花,即便在這個萬物沉寂的夜,也還在獨自靜靜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