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看到一棟正方形的白房子,門前有一條鋪著沙石的小路。騎馬的人們來來往往。凱瑟琳以慣常的朦朧低語說著,有許多樹……一片草地。一棟大房子旁邊有好幾間小的,像奴隸住的小屋。天氣很熱。這裏是南方……維吉尼亞。”她說年份是一八七三年。那時她是個小孩。
有很多馬和農作物……玉米、煙草。她和其他仆人在大房子的廚房做事。她是個黑人,名字叫艾比。她突然有個預感,肌肉僵硬起來。大房子著火了,她看著它在大火中倒塌。我要她向前到一八八八年的時候。
“我穿著一件舊衣服,在二樓一個房間裏擦鏡子,這是一棟磚造的房子,有窗……窗上一格一格的。鏡子凹凸不平,旁邊還有一個握柄。房子的主人叫詹姆斯 · 曼森。他穿著一件有趣的外套,中間三顆扣子,還有黑色的大領子。他留著胡子……我不認識他(指未曾出現在此世)。他待我不錯。我住在他的領地上。平日負責打掃房間。領地上有一個學校,但我並未獲準去念書。我還做奶油!”
凱瑟琳輕聲地慢慢說,很注重細節。在下麵的十五分鍾裏,我學會了怎麽做奶油。艾比攪拌奶油的知識對凱瑟琳而言也是新鮮的。我要她再前往。
“我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但我們好像沒有結婚。我們同床共寢……但並不是一直住在一起。我覺得他還好,但沒有很特別的感覺。沒看到小孩。有很多野果樹和鴨子。其他人都很忙。我在采摘野果。有東西弄的我眼睛好痛。凱瑟琳臉上肌肉扭曲了一陣子。是那個煙。風往這邊吹來……也有我燒木柴的煙帶來的。他們在燒木桶。她現在咳嗽了。這種事常有。他們把桶裏的東西燒黑……瀝青……鋪在屋頂上防水。”
經過上邊的精彩內容,我迫不及待的要她再進到中間狀態。我們已經在她做仆人那一世花了九十分鍾了。聽了很多鋪床單、做奶油、燒木桶的事:我渴望獲得一些精神方麵的訊息。於是我放棄了耐性,要她回溯死亡的情景。
“好難呼吸。我胸口很痛,凱瑟琳喘著氣,顯然相當痛苦。心也痛,跳得好快。但我很冷……身體在發抖,凱瑟琳開始打顫,房間裏有很多人,他們給我一種葉子的水喝 ( 茶 ) 。聞起來很奇怪。他們在我胸口擦一種藥膏。我發著燒……但覺得很冷。”她靜靜地死去了,漂浮到房間天花板上,可以看見自己在床上的身體,一個六十歲老太婆小而蜷縮的身體。她就這樣浮者,等人過來幫她。她感覺到一道光,並且被吸過去。光愈來愈亮,愈來愈亮。我們靜靜等著,時間慢慢過去。突然間她到了另一世,是艾比之前的幾千年。
凱瑟琳輕輕的低語:“我看到好多大蒜,吊在一間通風的房子裏,味道很強,大家相信大蒜可以殺死體內的鬼怪,但必須每天吃。戶外也有很多大蒜,曬在院子裏。還有一些其他的藥草……無花果、棗椰乾等等,這些藥草能治病。我媽媽買了大蒜和其他藥草,因為家中有人生病了。這些是奇怪的草根,可以含在口中,也可以塞在耳朵,或其他有開口的器官裏。”
“我看到一個留胡子的老人。她是村裏能治病的人之一。他會告訴你怎樣做……這裏有種……瘟疫……死了好多人。大家不敢為屍體薰香,因為怕傳染。死人就這麽埋掉,但村裏人心裏並不痛快,他們認為如此一來,靈魂就不能升天(和凱瑟琳死後的說法相反)。但人們繼續死去,也死了好多牛。水……洪水……人們因為洪水過後才得病的(她顯然剛剛了解了這是流行病)。我也因為水而得病。它讓你的胃抽痛,這種病是腸胃的病。身體會喪失很多水分。我在河旁邊,要提水回去,但就是這種水害死大家。我把水帶回去。看到我母親和我兄弟們。我父親已死了。弟弟病得很厲害。”
我並沒有讓她再前往,而是停下來,想著她在一世與另一世間大異其趣的死後觀念。但她每次死亡的的經驗與很類似、很一致。在過世的那一刻會有一個意識的部分離開身體,漂浮起來,然後被吸向一道美好、能灌輸能量的亮光。接著便等人來幫她,靈魂自動地升天。而薰香、屍體或其他死後的程序和這都無關。它是自動的,無需任何準備,就像穿過一道剛開的門。
“土地很幹,很貧瘠……附近看不到山,隻有平地,很廣闊幹枯。我一個弟弟死掉了,我漸漸複原,但還是覺得痛。”她的話並不多,她躺在一張小床上,蓋了一些被單,她病得很重,大蒜和其他藥草也挽回不了性命。很快地,她就浮出軀殼之外,被吸往那道熟悉的光,她耐心地等候人來幫她。她的頭開始歪向一邊,又轉到另一邊,好像在看一幅寬廣的風景。聲音又在變得沙啞和響亮。
“他們告訴我有很多神,因為上帝就在我們每個人心中。”
我從嗓音和堅定的語氣裏知道他在中間狀態。接下來所說的,讓我驚得氣都不敢呼。
你爸爸在這裏,還有你兒子也在。你爸爸說你會認識他的,因為他名字是艾伏龍,而你女兒取的名字也和他一樣。還有,他的死因是心髒病變。你兒子的心髒也不好,是反過來長得,像雞心。他因非常愛你而為你作出重大犧牲。他的靈魂是很進化的……他的死償了父母的債。同時他想讓你知道,醫藥隻能坐到這個地步,它的範圍是很有限的。
凱瑟琳不再說話,而我全身不能動彈,隻想努力理想混亂的思緒。房間裏冷得讓人發麻。
凱瑟琳對我的個人幾乎沒有什麽了解。我隻在辦公桌上放了一張小女兒小時的照片,笑開的嘴裏漏出兩顆乳牙。旁邊是一張兒子的。除此之外,凱瑟琳不知道我家裏或我過去的事。我受過良好的傳統心理治療教育,心理醫生該維持一種空白的狀態,讓病人能自在地傾吐他的情緒、想法和態度,然後心理醫生再仔細分析其中的曲折。我一向和凱瑟琳保持這種治療的距離,他真的隻知道我做醫生的一麵,而對我的私人生活無所了解。我甚至連證書都沒有掛出來。
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是第一個兒子亞當——隻活了二十三天就夭折了,完全沒預料到。當時是一九七一年初,他出生十天後我們從醫院帶回家,他開始有呼吸的毛病,並不斷嘔吐,非常難下診斷;肺靜脈循環不良,即動脈隔膜受損,他們這麽告訴我們,發生的機率大概一千萬名嬰兒才有一個。肺靜脈,原應該帶著飽含氧氣的血液到心髒去,但結果位置錯誤,變成從相反的方向進入心髒。這就好比心髒是倒置的,非常非常罕有的病例。
即使動了重大的心髒手術也挽回不了亞當。他幾天後死了。我們難過消沉了好幾個月,希望和夢想全暗淡下去。一年以後,另一個兒子約旦出世,算是對我們的傷痛起了些安慰作用。
在亞當出生的那段時間,我正對是否選擇精神醫療而舉棋不定。我在內科實習期做得十分愉快,又有一個住院醫師的空缺等著我。直到亞當的意外才使我堅定的選擇心理治療作終身職業。因為現代醫學以其先進的技術和設備,竟不能挽回一個小嬰兒的生命,令我憤慨。
我父親的身體一向硬朗,直到一九七九年初第一次心髒病發作才亮起紅燈,那時他六十一歲。難逃過第一次發病,但他的心肌已嚴重受損,三天後終於不治死亡。時間大約是凱瑟琳第一次來看我前的九個月。
我父親是一個信仰很虔誠的人,不過恪守儀式的成份大過精神超脫的層麵。他的猶太名字艾伏龍壁英文名字艾文更適合他。他去世後的四個月,我女兒出生,於是給他去相同的名字以紀念故人。
現在,一九八二年,我在安靜、微暗的診療室裏,欲有如雷震耳的奧秘向我揭示開來,震得我雙耳欲聾。我在精神的大海裏遊泳,不過我愛這水。我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凱瑟琳不可能知道這些事,甚至也沒地方可以查到;我父親的希伯來文名字、我曾有個兒子,死於萬分之一積累的先天心髒缺陷、我對醫學界的看法、我父親的死、和我女兒的命名——太細微、太充分了,不可能是假的。如果他能說出這些事,是不是還能說出更多?我需要多知道一點。
“誰在那兒?”我問,“誰告訴你這些事?”
“靈性大師們”她輕聲說,靈性大師們告訴我的。“他們說我活過八十六次”。
凱瑟琳的呼吸平緩下來,頭也不往兩邊擺動;他在休息。我原想要繼續,但剛才她透漏的訊息使我千頭萬緒。他真的有過八十六次前生嗎?還有靈性大師呢?真的有這回事?我們的生命真的為一些不具有形體、但智慧超卓的靈性大師主宰?真的有一步一步向上帝接近,找到心中上帝的道路嗎?從她剛才揭露的情形來看,似乎很難懷疑這些觀點,但是,要我相信也很難。我必須扭轉過去所累積的觀念。不過,從理智到直覺,我都知道她是對的,她透漏的是真理。那麽關於我父親和兒子呢?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還活著;他們從未真正死去。在葬禮過後那麽多年,他們在向我說話,而且供出許多非外人所知的訊息要我相信,真的是他們。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麽我兒子,正如凱瑟琳所言,是進化得很高的靈魂?他真的願意為我們所生,為償債僅僅活了二十三天,並且,為讓我明白醫藥的限製,把我拉回心理治療界?我深為這些念頭而震驚。但在我的膽寒之外,有一種巨大的愛蒙出芽來,讓我強烈地感覺與天地是一體的。我很想念我父親和我兒子。能再聽到他們的消息是好的。
我的生命再也不會和從前一樣了。一雙手伸下來,扭轉了我的軌道,再也回不去。那些我讀過的論文、研究,一一印證了他們的真實性。凱瑟琳的回憶和訊息是真的。我認為她正確的直覺也是對的。我找到實據,得到了證據。
但是,即使有這刹那的歡愉和了解,即使曾有神秘經驗的片刻,舊日習慣邏輯思考和懷疑仍然在中間。我會告訴自己,也許她隻是特例,或憑借某種通靈的能力。雖然這能力本身已很可觀,但也不足以證明輪回後靈魂存在。可是,我讀過的上千個案例裏。幾乎都呼應凱瑟琳的說法,尤其能說外國語的笑話,前世致命的傷口成為今生的胎記、知道千裏以外寶藏的地點、多年前某個特殊的時間。我了解凱瑟琳的個性和心性,知道她會做什麽、不會做什麽。不,這次我的心智不能在愚弄我。這些證明太強大有力,他們是真的,凱瑟琳還可以在日後的診療中證明更多。
接下來的幾周,有時我會忘記這次的事情,有時我會陷進日常生活的軌道。但心平時又會記掛起這件事,懷疑仍會浮上心頭,似乎當我的心智不專注時,仍化身於過去的模式、思考和懷疑主義。但那時我會提醒自己——它真的發生過 ! 我了解沒有親身經驗要接受這些觀念有多麽困難!對於理性了解之外的情緒接受,經驗是必要條件,但是經驗的衝擊總是隨時日而消退。
起先,我不明白自己怎麽變了那麽多,我知道自己變得較有耐性和平和。別人告訴我:“我看起來非常安詳、快樂、靜定。”我覺得生命中有更多希望、喜悅,更多目標和更多的滿足我明白自己不再有死亡的恐懼,不怕自己的去世或不存在 , 也比較不怕失去他人,雖然我會很想念過世的親人。死亡的恐懼力量驚人,處處可見人類對這種恐懼的逃避:中年危機、與年輕人發生婚外情、整容、累積財富、生小孩以延續自己的後代、費盡心機想變得年輕等。我們是如此憂懼於自己的死亡,有時甚至忘了活著的真正目的。
我也變得不那麽嚴肅執著,我並不需要時刻繃得緊緊的,不過雖然我不想那麽嚴肅,這個改變還是有點困難我要學的還多。
現在我的理智確實開放了,願接受凱瑟琳所說的話是真的的可能性。有關我父親和我兒子的細節,是無法從旁的管道獲得。她的知識和能力顯然可以證明一種超凡的心靈能力。想念她是有道理的,不過我對一些通俗文學中的論調仍持懷疑看法。這些說得出許多心靈現象、死後生命的人是受過科學的觀察和求證嗎?雖然有凱瑟琳的有力經驗,依著我懷疑的個性,仍會對日後每個新事實、新資料做審慎評估。我會檢查它們是否合於已建立的架構,會從每個角度去測試但我也不能否認,架構已經在那裏了。
我們仍在催眠狀態中。凱瑟琳結束了前一世的休息,開始講到一個朝前的綠色雕像。我也從神遊中回來,繼續細聽。她現在在遠古時代,亞洲某個地點,但我的思緒還留在靈性大師那裏。真不可思議,我想。她在講前世、講輪回,可是比起靈性大師透露的訊息,這些都變得無足輕重了。不過,我現在已了解,她得過完一世,才能進行“中間”狀態。“中間”是無法直接到達的。而隻有在那兒,才見得到靈性大師。
“綠色雕像大廟前,”她輕聲的說,“是一間有尖塔和雕飾的廟。前麵是十七級石階。爬完石階後進到一間小房間裏。香在燒。沒有人穿鞋。頭發都剃成光頭。他們臉圓圓的,眼珠是黑色,皮膚也很黑。我在那兒,因為腳受傷了來求助。我的腳腫起來,不能,不能站立。腳裏刺進了東西。他們放了些草葉在我腳上 …… 奇怪的葉子 …… 丹寧斯?(她指的可能是單寧酸,某些樹根、樹皮或果實中的天然成份,因它的止血特性常在古代做為藥用)他們首先把我的腳洗幹淨,這是在眾神像千萬賽程的儀式。我的腳裏有某種毒。一定是踩到了什麽不潔之物。膝蓋腫起來。我的腿因受傷而非常沉重。他們在我腳上開了個口,塞了一些熱熱的東西進來。”
凱瑟琳現在痛苦的卷曲,同時也因喝了某種很苦的藥而咳著。要是一種黃色的葉子泡的。她這次痊愈了,但腿和腳的骨骼再也不能如從前活動自如。我要她再往前。她隻見到大家過著一貧如洗的生活。她和家人住在隻有一個房間的小屋裏,連張桌子也沒有。他們吃稀飯,從來沒有吃飽過。她快速地老去,終其一生都沒有脫離貧窮饑餓,然後死去。我等著,不過可以看出凱瑟琳已十分疲倦。但在我叫醒她之前,她竟說羅勃 · 貝拉需要我幫助。我不知道羅勃 · 貝拉是誰, 也不知要如何幫助他。之後,她沒有再說什麽。
醒來後,凱瑟琳依然記得她前世生活的細節。但她對中間狀態的事、對靈性大師所透漏的訊息,則完全記不起來。我問了她一個問題。
凱瑟琳,靈性大師這個字在你是什麽意思?她以為是高爾夫球賽用語!她現在進步多了,但對於新觀念和原來的宗教在整合上仍有困難。所以,我決定暫且不告訴她有關靈性大師的事。此外,我不確定若告訴一個人他是靈魂前輩傳達超越智慧的管道,那人會做何反應。
凱瑟琳同意下次催眠是我太太也在場。卡洛是一個受過良好訓練、頗有技巧的心理治療社工,我希望聽聽她對這件事的看法。而且,自從我把我父親和兒子亞當的事告訴她後,她也很想幫忙。凱瑟琳在敘說某一世的經驗時,我逐字記下都沒問題,但靈性大師說話的部分快得多,因此我決定用錄音機錄下實況。
一周後凱瑟琳來了,她繼續有起色,恐懼和焦慮都減輕許多。她的進步是肯定的,但我不能確定為什麽好轉這麽多。她記得阿朗時代的溺水、做約翰時喉嚨被刺、做路易莎時死於水傳染的流行病,及其他大小駭人事件。她一次又一次經曆貧窮、仆役的生活,和來自家庭的虐待。在家中日日累計的一些小傷害也足以對心理造成重大影響。對前世及此生童年的正視,或有助於她的釋懷,但另外還有一種可能:會不會使這些經驗本身給她的助益 …… 就是死亡並非我們所想象的那樣,而使恐懼感減低?會不會是整個過程,不僅是回憶,提供了她療方?
凱瑟琳的通靈能力日漸加強,並且更有敏銳的直覺。她和史都華之間仍有問題,不過現在比較能處理了。她的眼睛發亮,皮膚有光彩。她說,這星期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但隻能記得片段。她夢到一條魚的紅鰭烙在她的手掌心上。
接著我們進行催眠,她在幾分鍾內就進入情況,又快又輕鬆。“我看到一種像峭壁的地形。我站在峭壁上,往下看。我在那裏看有沒有船來——那是我的職務 …… 我穿著藍色的褲子 …… 藍短褲,奇怪的鞋 …… 黑色的,由鞋扣,好奇怪的鞋子 …… 海平麵上沒有船隻。”凱瑟琳輕柔的細語。我要她前進到下一件重大事件。
“我們在喝麥酒,又濃又黑。杯子很厚、很舊了,有金屬焊接的把。這個地方很臭,但聚了大堆人。四周很吵。每個人都在高談闊論,鬧哄哄的。”我問她是否聽到別人叫她的名字。“克利斯韋 …… 克利斯韋。”她此生又是個男的。“我們在吃某種肉,並喝麥酒。酒痕黑,很難喝。他們在裏麵放了鹽。”她沒看到年份。“他們在談論某個戰爭,談到用船把港口堵起來;但我聽不出是哪裏。要是他們安靜點,我就聽的到,但每個人都在講話,很吵。”我問她現在在哪裏。“哈姆斯的 …… 哈姆斯的(音近似的拚法)。這裏是港口,威爾斯的一個港口。他們說的是英國腔英文。”她往前到克利斯韋在船上的時間。“我聞到一種味道,什麽東西燒起來了。很難聞。是燃燒的木頭,還有別的。這味道刺激你的鼻子 …… 遠處有東西著火了,是一艘船。我們在裝貨!裏麵可能是軍火。”凱瑟琳變得激動起來。“是一種火藥,很黑。會沾在手上。你的動作快。船上有一麵綠旗 …… 是綠黃相間。還有三個尖的王冠在上麵。”
突然間凱瑟琳因痛苦而扭曲了臉。她相當難收。“啊,”她呻吟,“受傷好痛,手上好痛痛!有重金屬,滾燙的金屬在我手上。烙在我手上!噢!”
我想起她那個夢的片斷,現在了解那片手上的紅色魚鰭了。我止住那痛,但她仍在呻吟。“有金屬碎片 …… 我們的船毀了 …… 港口區。他們控製了大勢。很多人被殺了 …… 很多人了。我活下來了 …… 隻有手受了傷,但它隨著時間而痊愈。”我要她往下一個重要事件前進。
“我看見類似印刷的地方,用油墨和版來印書,並把書裝訂起來……這些書都有皮的封麵,是用繩子裝訂起來的,皮革繩。我看到一本紅色的書……有關曆史的。但看不到書名:他們還沒印完。這些書好棒。那些皮革封麵好平滑,是些很棒的書,可以教你好多東西。”
顯然克利斯群沉醉在看這些書並觸摸他們上,也模糊地了解學習的潛在價值。不過,他似乎並未受什麽教育。我引導克利斯群到他死亡的那一天。
“我看到河上有座橋。我是個老人了……很老。橋很難走,但我要越過橋……到另一邊去……我覺得胸口很痛……壓得我湍不過氣來,胸口好痛!噢!他喉嚨發出咯咯聲,顯然是回憶到過橋時心髒病發的情景。他的呼吸又急又淺,臉上和脖子上全是汗。並開始咳嗽,喘著要多吸點空氣。”我忽然想到,再經過一鎰前世的心髒病發感覺,是否危險?這是一個全新的領域,沒有人知道答案。最後,克利斯群死了。現在凱瑟琳平靜地躺在長沙發上,深而勻地呼吸。我大大鬆了口氣。“我覺得……自由……”凱瑟琳輕輕地低語,“我在黑暗中浮起來……周圍有光……還有靈魂,其他人。”
我問她對剛了結的一生有什麽想法。
“我應該更有寬恕心,但我沒有。我並未原諒人家對不起我的地方,但我該原諒他們的。我並未寬恕。我把恨意和怒氣吞下,藏了好多年……我看到眼睛……眼睛。”
“眼睛?”我重複道,感覺快遇到大師了,什麽樣的眼睛?
“前輩靈性大師的眼睛”,凱瑟琳小聲說,“但我得等。我還有事情要想。”在緊崩的沉默中過了幾分鍾。
“你怎麽知道他們何時準備好?”我打破長時的靜默,期待地問。“他們會叫我。”她回答。又過了幾分鍾,然後,突然間,她的頭開始左右搖擺,而聲音也變成沙啞、堅定的嗓音。
“在這裏……在這度空間裏有好多靈魂,我不是唯一的一個。我們得有耐性。那也是我還沒學會的……有好多度空間……”我問她以前是否曾來過這裏。
“我在不同時候去過不同空間。每一層都是更高的意識。會去那一度空間端視我們進化的程度……”她又沉默了。我問她進化需要具備什麽條件?她很快地回答:“必須和別人分享我們所知。我們都擁有遠超過我們平常運用的能力。有些人比別人早發現這一點。你來到這裏之前,需要先去除自己的惡忐。若是沒有,你將帶著它一起到下輩子去。隻有我們自己能除掉在塵世具有形體時所累積的惡習。靈性大師無法幫我們去除。如果你抵抗而頑固地不改,就會帶著它到另一生去。若我們能掌握一切外在的問題時,下一生就不會有這些我們還要學會去接近那些磁場和我們不相同的人。具有相同磁場的人互相吸引是很自然的,但是,這樣還不夠,你必須走向那些磁場和你不同的人。幫助這些人……是很重要的。”
“我們都具備直覺能力,該順著它,不要抵抗。抵抗的人可能有危險。我們從每個空間來並不具備相等的能力。有些人比較強些,因為他從其他空間累積了能力,人並不是生來平等的,但最後都會達到一點,在那一點上大家是平等的。”
凱瑟琳停下來。我知道這些思想並不是她的。她對物理或形上學並沒有基礎;不會知道空間多次元、磁場等東西此外,這些思想話語的美和哲學意涵,並超出凱瑟琳的能力。她從未以這樣一個簡潔詩化的證據說話我可以感到有另一個更高的力量,濃度透過她的聲帶來傳達這些肇以使我明白。不,這不是凱瑟琳。她的聲音像做夢一般朦朧。
“在光束中的人……暫時不會有進展。除非他們決定要到下一度空間去……否則無法越過限製。隻有他們自己能決定。如果他們覺得……具有形體時不再能學什麽……那麽就能過來。但如果還有必須學的地方,即使不想回去也得回去。在此地是一段休息時間,他們的精神力量可以得到所有在一世過後的光束中,人們可以決定要不要再轉世,取決於他們有沒有未完成的德性。如果覺得沒有什麽可學的,便可以直接進入靈魂狀態。”這個肇和我閱讀資料裏的死後經驗很能吻合,也解釋了為什麽有些人選擇回來,有些則是必須回來,因為還有得學。當然,所以講述死後經驗的人都回到他們的身體裏。他們的故事都有類似的地方:都離開了身體而往下看別人忙著急救的情景。最後都會看到明亮的光,或是遠方發著光的靈魂人物,有時是在隧道的盡頭。感覺不到痛。當他們知道肉身的任務並未完成、必須回去時,馬上就達到自己身體裏,重新有了痛覺,和其他的感官。
我曾有幾個瀕死經驗的病人。其中最有趣的一個是個南美的成功商人,他是在凱瑟琳治療結束後兩年來看我的。他叫雅各,曾於一九七五年在荷蘭被一輛摩托車撞得不省人事。他記得自己從身體浮出來,往下看出事的現場,有救護車,醫生在檢視他的傷口,以及愈聚愈多的圍觀群眾。他看到遠處一道金色光,走近時,有個穿黃褐色袍子的僧侶。僧侶告訴雅各,現在不是他過來的時候,他得回到他的身體裏去。雅各感受到他的智慧和力量,僧侶同時說了一些雅各這一生未來會發生的事件,後來都應驗了。雅各又回到他身體裏,現在是躺在醫院病床上,恢複了意識,並且感到痛徹心肺的車禍傷口。
一九八 O 年,原為猶太裔的雅各到以色列旅遊,參觀位於海本的族長之穴,這地方猶太教和回教都尊為聖地。自他在荷蘭的經曆後,雅各變得比較虔誠,也較常禱告。他看到附近的一個回教寺院,於是和回教徒一起坐下來禱告一會兒後,他站起來要離去。一位老回教徒走過來對他說:你和別人不同。他們很少有人會坐下來和我們禱告。老人停了一會,仔細地看著雅各,才說:你見過僧侶了,別忘記他對你說的話。那事件發生過後的五年,又在千裏之外,一個老人卻知道雅各見過僧侶——而且還是他昏迷不省人事時發生的事。
在辦公室裏,我想著凱瑟琳最新透露的人生來並不平等 …… 我們的造物主是怎麽看待這件事的呢。一個人出生時就帶著前輩子自然增值的天份和能力。但最終我們會到達一個大家都平等的點。我猜這個點還要好久好久的許多輩子以後。
我想到莫劄特和他不可思議的神童天份。這也是前世帶來的嗎?顯然不僅才能可以傳遞,虧欠與償債也都會帶到下一世。
我想到人類總化身於同類相聚,避免或甚至排擠外來者。這是偏見和種族仇恨的根源。我們必須學習,不僅去接近和我們的磁場相似的人,還必須幫助其他人。我可以感覺到這些話裏的洞見。
“我必須回去了”,凱瑟琳繼續道,“我必須回去。”但我想多知道一些。我問她誰是羅勃 · 賈拉。她上次催眠中提及這個人,說他需要我幫助。
“我不知道……也許他在別度空間,而不是這裏。顯然她找不到他,隻有他想要決定來找我時,才有可能帶口信給你,他需要你幫忙。”
我仍然不明白我能如何幫他。
“我不曉得”,凱瑟琳說,“但你才是他們要教的人,不是我。”
這有意思。這消息是給我的?還是教我為了幫羅勃 · 賈拉?我們從未真的接到他訊息。
“我必須回去了”,她重複道,“我必須先到亮光那裏。”突然她警覺起來:“哦,我耽擱太久了……我耽擱太久了所以得重新等。”她等待時,我問她看到什麽、感覺到什麽。
就是其他靈魂、其他精靈,他們也在等。我問她等待時有沒有可以教我們的事,有什麽我們必須知道的嗎?
“他們並不在此,”她的回答很有趣。如果大師沒有說些什麽,凱瑟琳無法獨立地提供訊息。
“我在這裏很不安。我想走……時間一到,我就走。”又過了沉默的幾分鍾。最後時間到了,她進入另一生。
“我看到蘋果樹……和一棟房子,一棟白房子。我住在裏麵。蘋果爛了……有蟲,不能吃。樹上吊了一個秋千。”我要她看看自己。
“我有一個淺色的頭發,金色的。我五歲。名字叫凱瑟琳。”我吃了一驚。她回到了今生,記起五歲時的情景。但一定有某個原因,“發生什麽事嗎?凱瑟琳”
“我父母很氣我們……因為我們不應該在外麵。他……用一根棍子打我。棍子很重,打起來好痛…… . 我害怕。”她嗚咽地說,像個孩子。“他不打到我們受傷不會住手。他為什麽這麽壞?”我要她用較高的觀點來看她的童年,並試著回答自己提的問題我最近讀到有人能這樣做。有人稱這個觀戰為“較高自我”或“成長自我”。我好奇,凱瑟琳是否也能到達這狀態;如果能,這將是一個很有力的心理治療技巧,一個到達了解與洞見的捷徑。
“他從來不曾真正要我們,她輕輕地說,他覺得孩子侵入了他原先的生活……他不想要我們。”
也包括你哥哥?
“是的,他更是。我哥哥完全是計書外的小孩。懷他時……他們並沒有結婚。”這對凱瑟琳是個驚人的消息,她以前並不知道父母是奉兒女之命結婚的。後來她母親證明了這點。
現在往回看時,凱瑟琳多了一份智慧和一種角度,這原先隻在中間狀態才出現的。似乎,她有一部分較高的心智,一種超意識。也許這就是其他人描述過的較高自我。雖然沒有和靈性大師接觸,但是,她在超意識狀態下的確擁有較深入的見解,在清醒的意識狀態下,卻比較焦慮、受限;相較之下,清醒時的凱瑟琳是個比較淺薄簡單的人,但她無法隨意進入超意識狀態。我在想,那些所謂已“成道”的東西方聖哲,是不是能利用超意識狀態得到他們的智慧和了解?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那麽我們都有能力這麽做,因為每個人都擁有超意識。心理分析大師容格知道人類意識的同層次,他提出集體潛意識的說法,有點接近凱瑟琳的超意識。
但是我卻為她的意識和超意識間距太大而受折。當凱瑟琳被催眠時,我訝異於和他的超意識所做的哲學性對話。但是,醒來時,凱瑟琳對哲學或相關的題目卻絲毫不感興趣。她活在日常瑣事的世界裏,對她腦袋裏的天分視若無睹。
再回到催眠中。她父親折磨她,理由愈益明顯,“他還有很多的學?”我問。
“是的 …… 沒錯。”
我問她是否知道他該學什麽。他們並未向我透露,她的語調是旁觀的,有距離的,我該知道 …… 是對我重要關係到我的事。每個人該關心……怎樣使自己……變得完全。我們都有功課要學……我們每一個人。一次學一樣,按順序來。隻有學完一樣時,才知道下一件是什麽。她用一種低低的耳語說,但充滿關愛。
當凱瑟琳再開口時,童稚的語音又恢複了。“他真讓我惡心!他要我吃一種對我討厭的……是生菜,洋蔥,我最討厭的。但他硬要我吃,他知道我會反胃。他才不在乎!”凱瑟琳開始幹咳。我再度建議她從一個較高的角度來看,為什麽她父親如此做。
這樣可以填補他的一些虛空,彌補他對我的一些作為,所以他恨我,也恨他自己。”我幾乎忘了她三歲時那件性騷擾。“所以他要懲罰我……我一定做了什麽事使他記恨在心。“她才三歲,而他喝醉了酒。但這件事卻在她心裏烙下深深的印記。我向她解釋這個顯然的反應。
“你隻是個小孩,你現在得把自己從罪惡感裏釋放出來。你什麽也沒有做。一個三歲小孩能做什麽?不是你的錯;是你父親的。“
“他那時候一定也恨我,“她輕輕地說,”我以前就認識他,但現在記不清楚。我得再回到那個時候。“雖然已經花了幾小時,但我希望她能回到從前的關係中。我給她詳細的指示。
你現在處於催眠中。等一下我會倒數回去,從三到一。你在催眠中,非常地完全。我要你回到童年時你和他之間最重要的那件事上。我數到一時,你就會回去,記起這件事。這對你的治療很重要你辦得到的。三……二……一。停了很久。
“我沒有看到他……但我看到有人被殺!”她的聲音變得低沉沙啞,“在別人償完他的業障前,我們沒有權利突然中斷他們的生命而我們卻做了。我們沒這個權利。當他們死掉而到別度空間時,就在那裏受苦,他們會不得安寧。而再投胎時,他們的命運會很艱苦。而殺人的人會得到業報,因為他們沒權利這麽做。隻有上帝才能懲罰人,不是我們。
一分鍾的沉默過去。“他們走了。”凱瑟琳耳語道。今天前輩靈性大師又給了我們一個訊息,明白有力,我們不能殺人,不管是什麽情況,隻有上帝才能懲罰人。
凱瑟琳筋疲力盡了。我決定暫緩她和她父親前世的恩怨,而讓她醒過來。她隻記得克利斯群那輩子和小凱瑟琳的情形,其他一概不記得。她很累,不過很平靜、很放鬆,仿佛卸下了一個重擔。我的眼光和卡洛相逢,我們都累壞了,既發抖又流汗,仔細聆聽每一句話,但我們一同分享了這個難以置信的經驗。
凱瑟琳一周後再來時,我打算放上周錄下的帶子給她聽。畢竟,這個前世生活之外的詩般訊息是由她口中而出的,我告訴她,她傳遞了一些在中間或精神狀態的訊息,隻是她自己對這個沒有記憶。她不是很想聽。她目前比以前健康快樂得多,並不需要聽這個。此外,它仍然有點詭異。我苦口婆心地勸她聽,說那些話很美,很有啟發性,而且,是由她而來的,我希望與她分享。她聽了帶子上的呢喃低語幾分鍾後,便要我關掉。她說感覺太怪了,令她覺得不舒服。在靜默中,我想起那句“這是為你,不是為她”。
我不知道這個治療要持續到何時,因為她每周都有些進步。隻有一些小地方:她仍然害怕封閉的空間,還有,和史都華的關係仍是若即若離。除此之外,她的進步是很可觀的。
我們幾個月來都沒有用傳統的心理治療方式。見麵之後,我們會聊幾分鍾上周的內容,接著很快就進行催眠回溯。不論是基於記起了重大的創傷,或基於卸下壓抑的過程,凱瑟琳真的收到了療效,她的恐懼和陣痛的侵襲都消失了。她現在不怕死亡這念頭,也不再怕失去控製。像凱瑟琳這樣的病人,一般心理醫生會用高劑量的安眠藥和抗憂鬱劑。除了藥物以外,這種病人還會密集地接受心理治療,參加小組討論。許多心理醫生相信,像凱瑟琳這樣的症狀有生物學上的根據,是因為缺少一種特殊種的大腦化學物質。
當我讓她進行深沉的催眠狀態下,不禁想到:數周來沒有使用藥物、傳統治療或小組治療,她卻快好了,多麽令人高興。她並不是壓抑那些症狀,而是沒有症狀了。現在她遠超出我預期地快樂、安詳。
她的低語聲又開始了。“我在一棟建築物裏,有圓頂的天花板,裝飾了藍色和金色的圖案。我旁邊還有其他人。他們穿著……舊的……袍子,又舊又髒。我不知道大家是怎麽來的。房間裏有很多雕像。有立在石座上的。在房間一端有個大型的金身立像……有翅膀,看起來很邪惡。房裏好熱 …… 好熱 …… 因為這個房間沒有通風口。我們必須和村子隔離開來。這裏的人做錯了什麽事。”
“你生病嗎?”
“是的,我們都病了。我不知道我們得的是什麽病,但我們脫皮脫得很厲害。天暗下來了。我覺得很冷。空氣很幹、很窒熱。我們不能回村裏去。我們得留下來。有些人的臉變形了。
這種病聽來很可怕,像麻瘋病。如果她曾有一世遇到這種不幸,則我們還沒跨過這個障礙。“你得在那裏待多久”?
“永遠,”她黯然地回答,“直到我們死,這種病是不會好的。”
“你知道這種病叫什麽?”
“不知道。皮膚變得很幹,然後剝落。我來這裏幾年了。還有些剛到的人。想回去是不可能的。我們被放逐了……隻能等死。”
她這一生很慘,活在穴洞裏。
“我們必須獵自己的食物。我看到一些我們打來的野生動物……有角。黃褐色的皮毛。”
“有人來看你們嗎?”
“沒有,他們不能走近,否則也會得病。我們是被咀咒的一群……因為自己做的一些錯事。這就是我們的懲罰。”她在不同的時空下有著不同的神學觀念。隻有死後的精神狀態顯現相當的一致性。
“你知道現在的年份嗎?”
“我們已經失去時間的軌道了。隻有等死而已。”
“難道沒有希望嗎?”我問,也感受到那股會傳染的沮喪。
“沒希望。我們都會死。我的手很痛。全身都相當虛弱。我老了,很難移動半寸。”
“要是完全不能動了怎麽辦?”
“會被抬到另一個洞穴,丟在那裏等死。”
“他們怎麽處理死者呢?”
“把洞口封起來。”
“他們會在人死前就把洞口封住嗎?”我在找尋她害怕封閉空間的線索。
“我不知道。沒去過那裏。我在有人的這個房間。好熱。我抵在牆邊,就躺在那兒。”
“這房間是做什麽用的?”
“用來禱告……有許多神像。熱死了。“
我讓她前進些時間。“我看到一些白色的東西……白色蓋頂。他們在搬運某個人。”
“是你嗎?”
“我不知道。我很歡迎死神降臨。身上實在太痛了。”凱瑟琳臉部扭曲,並流汗。我帶她到她死去的那一天。她仍在喘息。
“很難呼吸嗎?”我問。
“是的,這裏好熱……好熱,又黑。我什麽也看不到……也動不了。”她在那個又黑又熱的洞裏,獨自一人,動彈不得,等死。洞口已經封死了。她又害怕又悲慘。呼吸變得快而不規則。她終於死了,結束了這痛苦的一生。
“我覺得很輕……好像整個人浮起來了。這裏很亮。感覺很好!”
“你還痛嗎?”
“不!”她停下來,我等著大師出現。但相反地,她沒有在上麵停留多久。“我很快地降下來。又要到某個身體裏去了!”她似乎和我一樣驚訝。
“我看到建築物,有圓柱的建築。這裏有好多建築物。我們在室外。周圍有樹,是橄欖樹。很美。我們在看什麽東西……人們戴著奇形怪狀的麵具,遮住他們的臉,這是一個節日。他們穿長袍、戴麵具,假裝成各式怪獸或神話人物,在台上表演……在我們坐的地方上麵。”
“你在看戲嗎?”
“是的。”
“你是什麽樣子?看一下你自己。”
“我頭發是黃褐色的,綁成辮子。”她停住。關於她自己的描述和橄欖樹令我想到凱瑟琳希臘時代的那一生,那時我是她的老師,叫狄奧格尼斯。
“你知道日期嗎?”
“不知道。”
“旁邊有什麽你認識的人?”
“我丈夫坐在我旁邊。不過我不認識他(指今生不認識)。”
“你有小孩嗎?”
“我現在正懷孕。”她的用字遣詞很特別,是古代的用法,不像凱瑟琳意識清醒時。
“你父親在那兒嗎?”
“我沒有看見他。你在……但不在我身旁。”那麽我猜對了。我們回到三千五百年前。
“我在那兒做什麽……”
“你教書……我們都向你學……正方形、圓形,那些好玩的東西。狄奧格尼斯,你在那兒。”
“你還知道我什麽?”
“你很老了。我們有些親戚關係……你是我舅舅。”
“你認識我其他的家人嗎?”
“我認識你太太……和你小孩。你有好幾個兒子。其中兩個比我大。我媽媽已經過世了。她死時還很年輕。”
“你父親一直照顧你長大?”
“是的,不過我現在結婚了。”
“你快生小孩了?”
“是的。我很害怕。我不希望在生產時死掉。”
“你媽媽就是這樣去世的?”
“是的。”
“你害怕自己也發生同樣情形?”
“這種事常常發生。”
“這是你第一個孩子?”
“是的:我很怕,希望快點生。我肚子好大,行動非常不便……有點冷。”她又前進了些時間。孩子快出生了。凱瑟琳沒生過小孩,而我自醫學院的產科實習後就沒再接生過。
“你在哪裏?”我問。
“我躺在石床上,冰冰冷冷地。我好痛……拜托誰來幫幫我。”我叫她深呼吸。她一麵喘氣一麵呻吟。接下來的幾分鍾她痛得更厲害,孩子終於出來了。是個女兒。
“你現在覺得好點了嗎?”
“很虛弱……流了好多血。”
“你要把她取什麽名字?”
“不知道,我太累了……我要我的孩子。”
“你孩子在這兒,”我隨口附和,“一個小女孩兒”
“嗯,我丈夫很高興。”她累壞了。我引她小睡片刻。一、兩分鍾後,我再把她叫醒。
“你現在覺得好些嗎?”
“是的……我看到動物。他們把東西扛在背上。背上有籃子。籃子裏好多東西……食物……一些紅色的水果……”
“這裏土地肥沃嗎?”
“是的。生產好多食物。”
“你知道這裏的地名嗎?要是有陌生人問到村名,你怎麽回答?”
“戈西尼亞 …… 戈西尼亞。”
“聽起來像個希臘小城。”我說。
“我不知道。你知道嗎?你曾經離開這裏去周遊世界,我沒有。”這是個誤解。凱瑟琳以那一世的眼光來看我,身為她的舅舅,較年長而有智慧,她認為我會知道答案。
“你這一生都在村子裏度過嗎?”我問。
“是的,”她小聲說。“但你去出門遠遊,所以帶回許多我們不知道的事物。你邊旅行邊學,研究地理 …… 不同的貿易路徑,所以你可以把它們畫成地圖 …… 現在你忘了,有很多年輕人登門求教,因為你懂圖。你很聰明。”
“你指的是什麽圖?星象圖嗎?”
“你,你了解各種記號、象征。你可以幫他們 …… 幫他們製成地圖。”
“你認得村裏其他人嗎?”
“我不認得他們 …… 不過我認得你。”
“我們相處得好嗎?”
“很好。你對人很好善。即使隻是坐在你身邊,我也覺得很歡喜,那帶給人安慰 …… 你幫助過我們。你幫過我姐姐們。”
“不過,終歸有個時候我會離開你們,因為我老了。”
“不!”她對我的死並未做好心理準備。“我看到一些麵包,很扁很薄的麵包。”
“大家吃這種麵包?”
“是的。我父親、我丈夫和我都吃。村裏其他人也吃。”
“現在是在過節嗎?”
“是 …… 一個節日。”
“你父親在那兒嗎?”
“是的。”
“你孩子也在嗎?”
“是的,但她不在我身邊,在我姐姐那兒。”
“仔細看你姐姐,”我建議她,看是否也是個今生認識的人。
“她不是我認識的人。”
“認得出你父親嗎?”
“是的 …… 是的 …… 是愛德華。有很多無花果,和橄欖 …… 還有紅色的果子,和扁麵包。他們殺了幾隻羊,在烤羊。”接著停了很久。“有個白色的 …… 方盒子。人們死後就躺進那裏。”
“那麽,有人死了嗎?”
“是的 …… 我父親。我不想看到他。我不想看他現在的樣子。”
“但你不得不看,是嗎?”
“是的。他們要把他抬去埋葬了。我覺得很悲傷。”
“是,我了解。你現在有幾個孩子?”我要轉移她悲傷的情緒。
“三個,兩男一女。”她了回答的義務後,又繼續沉浸在低落的情緒裏。“他們把他的屍體覆在白布下 ……” 她說得很難過。
“我在那個時候也死了嗎?”
“沒有。我們喝著杯裏的葡萄酒。”
“我看起來是什麽樣子?”
“你非常、非常老了。”
“你好過一點了嗎?”
“不!當你走後我就一個人了。”
“還有你的孩子呀!他們會照顧你的。”
“可是你知道這麽多事情。”她的口氣像個小女孩。
“你會度過的。你也知道很多呀。不會有事的。”我向她保證,她看來在安詳休息中。
“你現在平靜了嗎?你在什麽地方?”
“我不知道。”雖然她已過渡到“中間”狀態,雖然剛才那一生沒有經曆死亡。這一個禮拜我們詳盡地回溯了二輩子。我等著靈性大師開口,但凱瑟琳繼續休息。又等了幾分鍾後,我問凱瑟琳她是否能和靈性大師交談。
“我沒有到達空間,”她解釋道,“要到了那裏才有可能。”她一直沒有到達。等了許久後,我把她從催眠狀態中喚醒。
你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