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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國民的群體犯罪心理和“偽正義”by 鞠家jujia

(2008-10-30 20:27:04) 下一個

無名編轉按:在天涯的“煮酒論史”,看到鞠家jujia 這兩篇文章,雖有可商榷之處,但也不無道理,含有一些積極的思考。是先有蛋還是先有雞?是先有刁民還是先有製度?是因為人性的本惡產生了專製製度?還是因為專製製度而導致了人性的惡劣?
 

 

群體犯罪心理——就在你我之間,當代國民群體的劣根性淺析

 

在我們對西方世界了解得太多時,卻對自身了解得實在太少,乃至於一切的憧憬與藍圖都是建立在一個不能融合的土地上。
  
  首先我來講個故事,這是發生在幾年前的“安利退貨門事件”,故事發生在中國經濟最活躍的城市——上海:
  
  自九十年代後期,隨著跨過企業進入中國,西方世界與中國才在基本的生活層麵真正開始相互接觸。在跨國企業大批量遷往中國的過程中,一家名叫“安利(Amway)”的美國保健品跨國公司,也希望在這片它並不熟悉的土地上開展藍圖。
  
  作為一家排名世界500強、並且是前三十名的國際知名企業,安利公司直銷製度體係顯得非常獨特,並且被世界首富比爾蓋茨另眼相看,形容為“最無懈可擊的激勵製度”、被哈佛MBA和中國人大MBA列為教材案例,這家公司自然是實力雄厚,對中國市場充滿了期待。
  
  然而,正是這家巨型企業,在中國最繁榮的城市上海,領略到的是東方人的不可思議之處:
  
  剛進入中國的安利,一切製度是以它在歐美的設計為標準。按美國安利規定,產品實行“無因全款退貨”:不管任何原因,如果顧客在使用後感到不滿意,哪怕一瓶沐浴露用得一滴不剩,隻要瓶還在,就可以到安利退得全款——注意哦,是退全款!這項製度在美國施行了很久,一直是安利公司的信譽和品牌象征,退貨率微乎其微,安利的產品是優質的。然而在中國,精明的國人很快以“特色”的方式震撼了美國人:很多中國人回家把剛買的安利洗碗液、洗衣液倒出一半,留用,然後再用半空的瓶子、甚至全空的瓶子去要求全額退款。在上海,剛剛開業不久的安利公司,每天清早門口排起了退款的長長隊伍,絡繹不絕,人潮湧動,一時間,令安利的美國人大吃一驚。
  
  美國人怎麽也搞不明白:作為擁有半個世紀經營經驗、一整套完整製度體係的安利企業帝國,他們“全額退款製度”在西方實行一直良好,為何到了中國,竟然遭遇如此數量巨大的退貨?真的是產品質量不好嗎,以致於引起成百上千的中國老百姓要求退貨?
  
  但由於承諾在先,安利還是頂著每天的巨大虧損,忠實履行了退貨承諾。然而,令人更加驚異的現象發生了:一方麵是產品銷售量劇增,大大超乎公司的預期;可另一方麵,拿著空瓶子前來退貨的顧客也越來越多,最後竟然達到每天退款高達100萬元,還得倒貼30萬元產品——終於讓美國安利吃不消了!從這之後,安利公司迅速對中國的製度進行修改:產品用完一半,隻能退款一半;全部用完,則不予退款!自此,安利(中國)改變了其公司製度,轉變了原先安利(美國)的營銷模式,開始逐步領悟“中國特色”。
  
  傻乎乎的美國人被精明的中國老百姓耍懵了,上海市民們在這場“退貨風波”中或許暗自冷笑,為自己得到的小便宜而沾沾自喜。很多美國人至今也搞不明白:為什麽他們被哈佛大學引以為豪的最先進的製度體係、被譽為“完美無懈可擊的一整套激勵製度”,在中國這片神奇的土壤上,竟遭遇滑鐵盧般的慘敗?
  
  中國人,真是太奇怪了,這完全是一個不遵守遊戲規則的世界。
  
  在已故的美國作家阿倫特、法國社會心理學家勒龐的筆下,現實社會中有一群這樣的人:群氓。他們並沒有犯什麽傷天害理的罪行,為的隻是圖自己的小便宜、或是盲目從眾,而最終的結果卻是導致了整個社會群體的混亂、更大的醜惡,對整個社會造成極大的損害(信用損害、道德損害、物質損害——如果我們倒退回30年前,是不是能找到似曾相識的情景?),而真正的罪魁禍首卻無法從他們當中找到,因為他們每個人並不是大奸大惡。阿倫特因此也稱之為“平庸的邪惡”。
  
  事實上,這種“平庸的邪惡”現象普遍發生在我們中國民眾身上,大大小小的事件,層出不窮,就在你我周圍,也就是你我每個人心照不宣的小伎倆。尤其,發生在中國最發達的城市、最具有現代公民素質的城市——上海,這樣一件當年轟動的“退貨門事件”,無疑是給國人自己打了一記重重響亮的耳光!
  
  透過這個經濟層麵的現象,我們發現的是一個令人尷尬的中國現象:即使是西方最優的製度和文化(被哈佛與世界首富認可),到了中國,就陷入泥潭,不僅不能有效實行,反而被國人給“特色化”、同化了。
  
  記不太清楚是誰(可能是新加坡總理李光耀),曾經說過一段話,大概意思是:任何製度的設計、哪怕是世界頂尖學府和精英設置的體係,都經不起中國人的糟蹋,因為中國人是最精於鑽空子的,無孔不入,即使是堪稱完美的製度也仍然防不勝防,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用專@製手@段。
  
  這段話大概是這個意思,一直在我腦海中印象深刻。當然,這樣的話會令今天我們所有有良知、有現代公民素質的中國人感到憤怒,會刺激我們大多數網上的憤怒青年們。我們的社會在發展,我們已經是全球不可忽視的力量,能夠左右世界經濟格局,我們應該有條件擁有最完善的製度、應該達到美國那樣的社會憧憬。怎麽可以說,我們沒有資格具備現代公民的素質呢?
  
  然而事實或許恰恰正是這樣:我們確實仍然是一群群氓!並且,這種群氓心理在中國社會的各個角落,無孔不在。
  
  我有幾位大學同學,在政府部門的縣、鎮一級做公務員,多年的好友,隻要有時間,平常電話、網絡常常聯係,都能與他們交流一些東西。有一位同學就說,現在基層的問題多如牛毛,事情不大,卻整天像蒼蠅一樣嗡嗡地難以處置,上也不得,下也不得,上不敢得罪,下也不敢得罪,而當地老百姓的一些作為更讓他哭笑不得,理想被現實的無奈取代。
  
  他說的有一個事件很值得讓我深思:一個外地貨車,運的是某種食用油(大概是吧,我是聽說的),行至到該鄉村的崎嶇道路時,因為路麵不平,翻了車,貨袋破了,黃油流了出來。司機急的是團團轉,不知如何是好,這時,該地的村民們出現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越來越多,司機心想:這下有救了,有人幫忙來了!誰知這些村民們個個拿著袋子,並不是來救援,竟然是衝上前裝油,一袋、兩袋……裝得滿滿,喜滋滋地拎回家去!司機驚得目瞪口呆,卻又無可奈何,攔不住,而村民們更加有恃無恐,甚至去扯那些本沒有破的貨運袋子,把完好的口袋全撕破了,汩汩的油流出來,不長時間,一整車的貨就分到了這些村民手中,他們一個個喜形於色,仿佛白白撿了天大的便宜,卻把那司機氣煞得是怒火朝天,卻無計可施。
  
  貨運車不是一輛,後麵跟著來的司機們全都怒了,聯合起來找當地政府,要求賠償,懲罰那些“刁#民”。政府倒是挺重視,派人前來處理,可村民們不答應,死活不肯把黃油還給司機,雙方發生衝突,有人員損傷。鬧到後來,村民們不肯善罷甘休,大罵政府是吃裏扒外的東西,向著外地人,要求政府必須對村民們賠償精神、損傷。於是乎,這件令人無奈而兩邊不是人的事件,最終還是讓當地政府做出讓步,對兩方都進行安慰,自己掏腰包補償雙方,才得以消停。
  
  該同學是當事人之一。他在大學時,也曾是憤世嫉俗的青年,侃侃而談天下大事,動輒自言“以後我要是當政了就如何如何”之類話語,如今在基層幹了兩年,當年的意氣風發早已不見,有的隻是無奈的苦笑,說:罷了罷了,在中國,就是這樣……想必再多過幾年,這樣的事再見得更多,也就心態麻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它風雨欲來,我已巋然不動了。
  
  農民們辛苦,但並不一定善良;農民們不容易,但他們同樣愚昧無知。對於當代的知識分子來說,我們似乎天然地把農民這個群體當作值得同情的對象,但我們恰恰沒能夠真正深入他們的生活,了解到他們思維的本質。這些“群氓”們在自己田間地頭、自己狹小地盤上,同樣為了爭奪利益而相互內鬥:為占小便宜而損人利己的群體思維模式、農村裏為爭灌水溉田而相互拆台、為爭山林而兩村人大打出手、為了點蠅頭小利不惜偷盜電線放火燒山、還有最為頻繁的地方利益兩夥村民相互間、動輒就是扛鋤頭群毆不怕事小、或是張家長、李家短然後恩怨相互往死裏整……總之,魯迅的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中國地域差距之大,現象可謂千差萬別。上海的市民們瘋狂退貨的舉動、與田村老農們瘋狂搶貨的舉動,在我看來,卻並無二致,恰恰是映照了我們這個時代——或者說是千百年來一直未變的國人群體心理。我的眼前浮現出的是這樣的群氓——無論是在高樓大廈的繁華城市、還是在窮鄉僻壤的山間田邊,他們都為著自己心裏的小算盤、小利益做精確的打算,想著的是那點便宜,如何才能最快、最有效地到達自己手裏?
  
  說到這裏,我又想起一個中國特色的現象:領取退休金。
  
  中國老一代人們的退休,通常是從自己單位、機關裏領取退休金,而由於老人們的行動不便,這種按時領取退休金的行為通常由子女們代領。而在中國,許多老人去世之後,子女們不主動通知原單位、並且繼續以老人的名義領取養老金的現象普遍存在,有新聞報道曾有老人去世十年後,其子女依舊在以老人的名義去領養老金。事實上,這種“群體貪小便宜”的現象在中國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全國大大小小成百上千城市、鄉鎮,不知有多少老人的子女們在鑽這樣漏洞。乃至於傳出某市鎮的單位,大呼退休金不夠發,不得已要求退休老人必須拿當天報紙親自拍照片,證實本人還活著,才能領取養老金——當然,這引起老人們的子女群體的抗議,認為是對人格的歧視。而在領取退休金的背後,卻通常是人們潛意識裏的心態:反正是國家的錢,既然沒阻止我領,也沒發現,我為什麽不領?我這不算貪汙犯罪吧?
  
  中國有成千上萬個城市、鄉鎮和單位機關,這種公然在老人死後、繼續以老人名義領取退休金的中國特色方式,數目之多,倘若真的一五一十嚴查起來,恐怕嚴重得驚人。這其中,數量上占多數是平頭百姓的退休職工,他們的子女為貪圖老人的幾百元退休金,年年月月如此,盡管他們個體認為區區幾百元並不算違法,但這種“群體犯罪”的可怖性恰恰展現了中國人內心的劣根。這讓我想起了八十多年前的魯迅所寫的《再論雷峰塔的倒掉》一文,一個有著千百年曆史背景、西湖十景之一的文物建築——雷峰塔,因為老百姓們傳說此塔的磚塊搬回家可以“辟邪”,於是紛紛偷挖雷峰塔的磚頭,你一塊,我一塊,紛紛搬回家,按人民群眾的說法是:我就搬一塊磚頭,不算犯法啊。於是,最終,雷峰塔在這樣“集體無意識犯罪”的行為下,轟然倒塌,屍骨無存!
  
  這,才是我們的人民的真實本質。
  
  這種思維的普遍性,深入每個人的內心,不論是高高在上的官員,還是普通的平頭百姓,隻要任何人得到了鑽空子的機會,就會不擇手段地去撈取最大利益,並且,他們並不認為這是可恥,而是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一切、身體力行地去為之去“爭取”。
  
  現實社會中的許多現象,給予我們一個巨大的問號:難道製度真正能夠解決所有問題嗎?對於精明算計的國人來說,恐怕任何完美的製度都依然能被鑽漏洞,所有的體製都約束不了國人。
  
  當這個時代的人們在高呼“完善體製”時,我恰恰認為,製度是不能解決一切問題的,其實質的問題首先在於“人”。同樣是乘坐公交車,在美國為了鼓勵人們出門坐公交,規定凡乘坐四十五次以上(無人監督),就可申請領取一定的獎金,美國人都很遵守這條規則,而不少中國人卻借此虛報次數,以獲取獎金;在澳洲,有一條規定“不得擅自從國外寄食品、或不知名中草藥物進入澳洲,否則將嚴厲查處,如果難以查到國外的寄件人,就會對該國國內的收件人進行罰款”,澳洲人從未想過這條規則有何漏洞,而有中國人卻為了整別人,竟故意寄違禁品去澳洲,利用該規則,以使收件人受到懲罰。
  
  同樣的製度,同樣的環境裏,美國、澳洲可以遵守,而國人卻絞盡腦汁地尋找漏洞。對此,我們該做如何解釋呢?
  
  魯迅筆下,雷峰塔的轟然倒塌,歸功於每個“百姓”的功勞,每個人貪一點小便宜,抱一塊磚回家,造就了一個悲劇。而如果全民參與這種“群體犯罪”的話,恐怕倒掉的就不隻是一座雷峰塔那麽簡單。
  
  我不禁要問:誰說人民就是善良的、無辜的?
  
  如果說那些借老人名義領取退休金的子女們,貪的隻是一點點小錢。那麽在曾經《南方周末》所報道的一則“重慶市民假結婚騙取房子”的新聞中,我們看到的是平民百姓們更加觸目驚心的“群氓”行為:
  
  重慶市的一個小鎮——人和鎮,竟然在2005年創造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離婚記錄。這個人口僅有2萬人的小鎮,短短一年時間裏竟有1795對夫婦離婚,然後是假結婚、假再婚、複婚。這種滑稽的群體表演,原因在於重慶市的一份征地補償辦法規定:一、一對夫妻隻能分一套房,但離了婚單獨立戶,就可以各分一套房,並以優惠的價格購買;二、配偶為城鎮戶口且無住房,可以申請多分配一間屋,從一室一廳變為一室兩廳。
  
  如此優惠、良好的保障製度,在中國這片神奇的土壤上,再一次遭遇類似“安利退貨”般的嘲弄,這再一次讓我質疑:究竟是製度本身的問題,還是這個社會群體出了問題?
  
  據《南方周末》報道,該鎮的老百姓無論年齡大小,紛紛踴躍加入離婚隊伍。“村裏老太爺老太婆都來離婚了”,“七八十歲走不動路,兒孫扶著來的、背著來的都有,一大家人,有說有笑地排隊”。麵對如此離婚熱潮,高新區管委會副主任徐南雄很無奈地說:“55號令規定離婚分戶可分房,新婚姻法又簡化了離婚程序,我們沒有理由去阻止離婚。”
  
  而對於大多數村民們來說,離婚隻是第一步,接下來是更加複雜的任務:再婚。於是人們又一次行動起來,最關鍵的是找人。村民們發動一切親朋好友,在政策劃定的“老重慶9區12縣城鎮戶口”範圍內尋找結婚對象。村民們甚至開始“懸賞”,賞價從最初的六七千元一路飆升到上萬,重賞之下“丈夫”和“妻子”源源不斷湧來。
  
  這樣的事例我不想再說了,在我們這片特色的土地上,一切皆有可能。沒有辦不到,隻有想不到,國人對於體製、環境的超強適應能力,還有極具特色的現實想象能力,真是令人驚歎叫絕而又不可思議。
  
  曆朝曆代,百姓們通常會大罵貪#官、大罵權#力壟@斷者,因為那些人往往有比我們更順捷的渠道,去獲取本不應得的利益。我們常常說:官是黑的、醜惡的,而民都是無辜的、善良的——其實這是自欺欺人的說辭。在“安利退貨”、“農民搶黃油”、“退休老人子女冒領退休金”這些發生在平民百姓身上的事情中,我沒有發現“人民”的任何善良之處,恰恰相反,我發現的是:普通百姓隻要一旦獲得了某種權力(哪怕是臨時的),有機會更改遊戲規則時,他們表現出來的群體犯罪行為、集體竊取,與那些貪官、腐化分子的作為沒有兩樣,甚至表現得更明目張膽,更加令人可怖,因為——每個人都堂而皇之地認為自己無錯。民與官,不過是同屬一個共同的群體罷了。而這個群體,就是我等諸位國人。
  
  當阿倫特在用其筆調描述“群氓”的現象時,她是否知道,這個詞語真正、徹底地適用於我們這個國度。

 

  個體的行為,孤立來看,並不足以產生多麽嚴重的影響,而一旦這個群體的每一個人都如此的話,將會匯聚成為一股洪流,產生極大危害。對於國人來說,不可能有真正的公平公正。倘若有一天,我們真能施行一個公平公正的體製、或是自上而下的進行全麵改造,那麽我相信,這一切終究被國人的小便宜、小利益、小團體心理所取代,漸漸演化的仍然是頗具中國特色的你我之間的算計、搶奪,乃至亙古不變的“窩裏鬥”、“相互拆台”。
  
  在今天國人的思維裏,1966-1976這段延續十年的曆史事件一直是國家與民族醜陋的傷疤。作為每一個平頭百姓的個體,都有理由對這段曆史充滿了義憤填膺般的憤恨。幾乎所有的人民都將其歸罪於國家的領袖,認為這完全是個人集權下的惡果——這種說法尤其盛行於今天40-60歲這一代人當中,他們今天成為了社會的主導群體,自然有了對過往曆史的評價權。
  
  然而事實恰恰不是這樣。如果不是國人群體本身就擁有驚人的破壞力,如果不是因為人們相互之間本就有猜忌、嫉妒、互整的傳統心理,如果不是我們這個民族千百年來積累下來的群體犯罪思維,我很難相信,僅僅憑借某個人的號召,就能掀起如此大的一股浪潮?國人的“選擇性失明”的劣根性再一次暴露無遺:恰恰是40-60歲這一年齡階段的人們,在當年那場延續十年的事件當中,正值他們青春歲月的憤怒青年時代——正是他們,主演了這場悲劇,他們舉一反三地發揮自己的破壞力和想象力,將整個民族的劣根性進行了一次經典的登場演出。
  
  回想當年,這些20多歲的年輕人,與今天許許多多的網上的憤怒青年一樣,高呼“革命”、“革新”、“造@反有#理”,對現行製度的一切充滿了憤恨和挑釁,他們目中無人、見人就咬。這個群體對上級、長輩的反叛,演化成從“文#鬥”的大字報、“破四舊”,發展到“武#鬥”的打砸搶、抄家,紅衛兵秉持著“激進的就是正義”的狂熱信仰,對國家機關、政府體係進行破壞性的衝擊,尤其在對待那些當年打江山的老革命、老同誌時,這些年輕人把他們內心的狠毒表現得淋漓盡致:肆意踢打、辱罵,剃成癩痢頭以示人格侮辱,戴高帽、掛貼牌進行遊街,私闖民宅抄家,肆意沒收他人財產……這無異於一場大規模群體犯罪,而犯罪的人們竟然將此稱作“正義”。發展到後來,就是砸教堂、搗廟宇、挖墳墓、焚燒文化典籍、毀壞文物古跡,以後的受害者逐步涉及到工商業者、上層民主人士、名作家、名演員、中學教師——而在這其中,紅衛兵們的內部又演化出不同的勢力代表,“造反派”、“極左派”、“保守派”,他們相互間爭權奪利,大打出手,儼然是整個社會以“正義紅旗”的名義,變成了黑社會式的江湖世界。
  
  中國式的“群氓”們無比狂熱,群體犯罪的醜惡心理下,是比“安利退貨”、“搬倒雷峰塔”嚴重數千倍的社會損傷。
  
  我們需要真正反思的,是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麽領袖的三言兩語,就能輕而易舉地調動起整個群體的狂熱?——這根源恰恰不在某個人的威信力量,而在於這個群體本身就擁有著恐怖的群體犯罪心態。這是一場規模浩大的“中國群氓們”的曆史性演出。而作為民族的最高領袖者,無疑是洞悉了民族心理的這種醜惡心態的。隻不過,領袖負責打開了這個潘多拉魔盒後,魔盒裏的所有卑劣人格、心態都一湧而出,就再也控製不住,延續達十年之久。

 

  與其說是領袖引導了民眾的行為,倒不如說,這是民眾們集體無意識的利用領袖的言辭、來達到人民內心深處隱藏的目的。當年的紅衛兵、紅小兵們肆意抄家、打人、淩辱他人的人格時,往往借助的是領袖的語錄,一句“毛主席教導我們”就足以掩蓋他們自身的邪惡。我的外公、爺爺當年都曾被遊街示眾,而將他們打倒、羞辱的那些紅衛兵們,恰恰是當年那些他們用盡心血培養的青年幹部。與今天的社會現狀類似,在那個年代的這群年輕人心裏,對老一輩人充滿了不信任,在這些青年眼裏,那些老頑固思想落後、早已被糖衣炮彈的“資產階級”、“裏通外國”所腐化,他們正是“禍國殃民”、“殘害群眾”的罪魁禍首——怎麽辦?紅衛兵們,兄弟姐妹們,都響應起來吧,“革命無罪,造反有理”——革那些老頑固的命、打爛他們的舊世界、抄他們的家、把他們遊街示眾、讓他們受盡折磨!——這,就是“群氓”們心底最真實的本質,群體犯罪的最經典的一次上演。
  
  人們常說,有什麽樣的領袖,就有什麽樣的國民。我看來恰恰相反,應該是有什麽樣的國民群體,才會產生什麽樣的領袖。領袖不過是看透了民眾們的內心世界,洞悉了他們的所思、所想,於是,領袖們的輕輕撩撥,就足以把這個群體引導到一個狂熱的狀態。與之類似,德國的納粹思潮、日本的軍國主義,都無疑彰顯了這樣一個事實:領袖可以更換,但群體思潮依然狂熱,人民的群體思維代代相傳。
  
  紅衛兵的主體正是當年20歲左右的年輕學生,正是這群憤青而無知的學生,在今天已成為40-60歲的社會中堅力量。隨著改革開放、經濟的發展,這個年齡段的人們自然而然擁有了經濟上、社會輿論的話語權,這夥當年“群體犯罪”的人們,沒有絲毫的懺悔與反省,今天依舊用謊言自欺欺人,把曆史的罪責推到某個個人的身上,卻把自己打扮成無辜受害的模樣——這個群體的犯罪心理,與那“安利退貨”、“農民搶黃油”、“搬垮雷峰塔的百姓們”一樣,竟然表現得心安理得、理所應當!他們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反而認為自己的行為是大眾中的一員:既然大眾都這麽幹了,我一個人又需要承擔什麽過錯呢?
  
  中國有句名言:法不責眾。這正是我們這個民族的最大醜陋之處。一個人犯錯,遭到千夫所指、過街喊打;而一群人犯罪,則是理所應當,集體無意識地掩飾。
  
  這是整個民族的悲哀。
  
  盡管今天的中國已經改革開放了30年,社會硬件方麵的發達已經登峰造極。但我依然看到,上海的市民、田間的農夫乃至網絡上無處不在的憤怒青年,他們的心態與30年前紅衛兵沒有絲毫差別。
  
  而倘若我們將目光再回望千百年的曆史長河,遙伸至曆朝曆代,會看到在各個時代裏,這樣相同本質的“群氓”是何其多也:仇視一切外來事物而又愚昧無知的義和團、剛剛進城就立刻腐敗墮落的太平天國式農民、剛剛占領北京城就貪圖享樂迅速滅亡的李自成農民軍、把明末抗清將領袁崇煥碎屍萬段、分屍吃肉的北京城百姓……

 

 

群體意識係列之二:群體民眾們的“偽正義”

 

題記:“危害最大的不是罪惡,而是掛著正義名號下的偽正義。”—— 盧梭《懺悔錄》 


  (上篇)


  上周寫了一篇《群體犯罪心理——就在你我之間,當代國民群體的劣根性淺析》,可謂毀譽參半,跟帖者不少,不禁有了再寫點東西的念頭。
  
  一如前一篇文章,我還是開門見山,講一個故事先。這不僅僅是一個故事,而是一個曾經就發生在天涯網上的真實事件,今年7月份的“菊花香香事件”:
  
  事件的起因,是一位“菊花香香1986”的女子稱自己是剛畢業的大學生,被高官包養做二奶,該女子在天涯網聲稱“我就是喜歡做二奶”,並大肆嘲笑網友。一石激起千層浪,天涯諸多網友如過江之鯽,紛紛拍磚,砸貼,用謾罵予以還擊,並演化為現實社會中的“人肉搜索”。上萬名網友參與了這場搜索“菊花香香”行動,很快,有人稱該女子就是成都某個體女老板張靜,甚至將她的照片、手機號碼、家庭住址、小孩的幼兒園地點統統曝光在網上。於是乎,一起網民群體事件爆發,有不少人打電話對張女士進行辱罵、威脅,牽涉到她的家人和子女。張女士的生活受到嚴重影響,精神接近崩潰,不敢出門。
  
  然而隨著事態的演變,才知道這位張女士竟然是無辜的受害者。據CCTV-12法製頻道報道,張女士並不是網上那位二奶“菊花香香”,她很少上網,對天涯並不知情,也從未發過這樣的帖子。在CCTV-12的這起專門報道中,我們看到的是,張女士至今還住在70平米的小房子裏,生活並不富裕,她已經有一個四歲的女兒,與網上盛傳的“高官二奶”根本大相徑庭,隻是她在自己博客上的照片被某些別有用心之人截取,傳到天涯網,被誣陷為那個令人憤恨的“菊花香香”。
  
  無辜的張女士遭受了莫名其妙的精神打擊和恐嚇,而這一切來自於天涯網友的自認為正義的舉措。在記者采訪時,張女士淚流滿麵,痛苦不堪:“我根本就不是什麽菊#花香#香,你們看看我住的這種60多平米的房子,能像是高官包養的二奶的別墅嗎?我的女兒都已經四歲了,而那個‘菊花香香’才剛大學畢業,哪裏有大學畢業的女人會有4歲的孩子的?”張女士的家人們也作證,說:“她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了,哪裏是什麽大學生啊?”親眼所見張女士家中的情景,及其結婚證、戶口本,事實告訴人們,張女士是被人誣陷了。由此,張女士聘請律師,將該事件的諸多當事人告上法庭。
  
  整個事件從開始到落幕,充斥著不同聲音,這其中,以網友們自認為“正義”的討伐聲最為刺耳,時到如今,依然不少人質疑張靜女士是否買通記者——這姑且不在今天的文章評論範圍。但是,隨著事件的透明度的公開,張靜女士是“人肉搜索”的無辜受害者這一事實,無疑是成立的。再極端一點說:假設菊花香香真的就是張靜其人,她是否就真該遭受“人肉搜索”,並遭受到群體性的精神暴力?民眾們由虛擬世界延伸到現實社會,對張靜女士本人、及其家人的騷擾攻訐,是否構成了犯罪?而網民們所謂的“正義行為”,又有多少能給予社會進步的推動力量、而不是產生更大的社會混亂?
  
  民眾們狂熱而非理性的群體暴力行為,是這個事件的根源所在。人民高呼著正義的口號,用某種極端、甚至野蠻的方式,在精神上對事件當事人進行摧毀,當這種“群眾暴力”發泄在了錯誤對象上時,所釀成的悲劇會是非常可怖,足以將一個人的精神信仰徹底摧毀,甚於對肉體的損害。
  
  而我們反觀中國的曆史,竟然驚奇地發現,正是在離我們所不遙遠的時間階段裏——僅僅在三十多年前,這片充滿“群氓憤青”的土壤上就曾發生過大規模的“正義討伐”、“人格侮辱”群體事件,成百上千的無辜者被群眾們謾罵、攻訐,精神上遭受極端的痛苦,許多人因此結束了生命。想必今天許多活著的當事人,都依然曆曆在目,記憶猶新,而這種文化基因正是在一代代人潛移默化的遺傳下,依然在今天、尤其是充滿自由化的網絡世界裏肆意橫行。
  
  張靜女士是無辜的,遭受了如此嚴重的道德譴責,當人民為了心目中的“正義”而討伐她時,誰又來為張靜女士主持正義?難道,這就是我們所需要的社會正義麽?
  
  社會心理學家龐勒的《烏合之眾》一書中,深刻描述了這樣的一個群體:他們是一群烏合之眾,沒有明確的精神信仰,隻有盲目的從眾隨大流的群體習慣。當一個人做出某件看似正義、又具有潛在危害的事情時,第二個人、第三個人……接踵而至,紛紛效仿,乃至匯聚成一股洪流,最終,個人的理性被淹沒在群體行為中,整個群體變得狂熱、盲目,變得可怕——這,就是“群氓”。
  
  如果說,“菊花香香事件”鑒於網絡信息的不對稱,造成“誤傷”,網友們的狂熱行為多少還具有那麽一點點“合理性”的話,那麽發生在三年前的“陳易事件”,恐怕就真的是對群氓們的一次精神拷問了:
  
  2005年9月15日,大三女生陳易在網絡上發出一封“賣身救母”信,訴說其母親病重,家庭經濟難以支撐,迅速成為關注的焦點,在帖子的最後,作者附上了她的電話以及她和母親的合影。帖子很快火起來,很快她就收到了來自全國各地超過10萬元的捐款。但同時,陳易此舉也遭來一些網友們的質疑,一些網友從她的照片上發現她燙過頭發、穿過品牌的運動鞋(事實上,鞋子是幾年前買的),於是認為陳易的家庭條件應該不錯,進而對其發帖產生質疑;緊接著,有人指出,陳易的母親是在政府機關工作,工資收入非常穩定,而不像帖子中所描述的那樣經濟入不敷出,事態演化明顯出現了一邊倒的情形。同時,陳易在網上為自己辯解,母親確實是公務員,但隻是普通職員,家裏為了治病,已經欠下巨額債務,陳易聲明自己可以公開家庭透明度,由網友們鑒定。但是網上有人惡意挑撥,使得網友們並不相信陳易的解釋,紛紛由當初的質疑轉為惡語攻擊。由此,捐助方與受助方關係演變為惡劣。事情朝更糟糕方向發展,數日之後,一名“黑客”破解了陳易的郵箱、QQ聊天記錄等私人隱私,並將陳易所有的私人談話公布於眾。
  
  陳易的同學,付潔說:“在網上質疑聲最厲害的時候,她整個人完全處於崩潰邊緣,我們必須二十四小時看著她,不然的話真的害怕她會出事。她之所以那麽久都沒有站出來,一個是我們沒有那樣足夠的經驗,我們不知道該怎樣做,不知道該怎樣去回應,網友那些質疑聲,然後再加上陳易那段時間,網上對她的謾罵聲,她都是從朋友處得知的。她自己不敢親自去看那些東西,所以就導致那些誤會就越來越深。”
  
  在網絡的巨大壓力下陳易一直保持著沉默,隻有她的同學在報紙和網絡上發布了一份《關於救母事件的聯名告公眾書》,他們努力想證明陳易的清白,但這種努力在網絡中同樣被淹沒和否定。國慶節前的一天晚上,陳易在宿舍裏情緒失控,她試圖割腕自殺,好在被同學和老師勸阻下來。
  
  在與網友們的協商過程中,陳易答應網友們可以親自來家中查詢、驗證。於是,在天涯網友的民間自發組織下,一位名“八分齋”的網友和一名上海網友作為代表,2005年10月9日,親自前往陳易家重慶,進行為期十天的實地調查。關於陳易遭遇的種種情況,重病在床的陳易母親都是知道的。於是悲劇的一幕發生,在網友“八分齋”等人離開重慶後的第二天,陳易的母親做出了一個驚人決定:不去天津動手術了。
  
  由於網友們對陳易母女毫無理由的聲討,導致手術拖延,最終,陳易的母親因此而去世。陳易在網絡與現實的雙重壓力下,精神近乎崩潰。陳母去世後報紙記者發出了報道,但記者卻被自己的朋友追問:“陳母真的死了嗎?”“你確定棺材裏的人是陳母嗎?”網上依然有人對陳易不依不饒。
  
  陳易,這個大三的女生,在11年前就死了父親,當她因為母親病重、家庭經濟難以支撐時,向社會求援,然而,讓我們悲哀地看到,這起最初是一個善舉的行為,最終演變成了一股群體潮流的質疑、討伐、充斥各種聲音的咒罵。而網友們調查的結果卻是:陳易真的是誠實的,她母親確實是急需手術的,一切都是正確的,病人是無辜的。而那些自認為要“為民除害”的網友們、對無辜者進行“道德譴責”的群眾們,卻露出了一副副標榜正義的可怕尊榮,他們用他們所謂的“正義”和“道德”,壓垮了社會良知的底線,造就了陳易母女的悲劇。不知這些人究竟做何感想?
  
  人民大眾的群氓意識,在現今自由化泛濫的網絡世界裏彰顯,但實質上,卻不過是曆史過往歲月留下的基因傳承。人民大眾的狂熱所針對的往往是弱者,針對的是那些毫無反抗能力的弱勢對象,尤其是這樣一個對象:女人。在“菊花香香事件”、“陳易事件”等最近幾年頻繁的人肉搜索案中,我驚訝地發現,群氓們所針對的常常是女人——或許,正是因為女性好欺?——當然,時代的不同,人民所欺負的對象也不同,比如在三十年前,在人民大眾虛偽的正義壓迫下,“知識分子”也是軟弱可欺的對象。
  
  道德譴責的殺傷力遠遠大於法律。法律隻是一個虛擬的國家形象對你的理性懲罰,涉及的隻是你的某一個事件、某一次錯誤。而道德譴責——尤其是人民大眾自認為正義的道德譴責,常常脫離理性的軌道,在一波又一波謠言聲中,飛速行駛入狂熱、盲目的恐怖軌道,最終,對無辜受害者造成的摧毀,遠遠超出了這個事件本身,波及到她的家人、她的曾經、她的未來歲月以及她的所有。錯誤的“道德譴責”,是最可怕的群體殺手鐧。
  
  我仿佛看到了一幕古代才有的場景:成百上千的村民,把一個柔弱的女子綁起來,架上柴火,澆上油,點燃的火焰升騰而起,將女子吞沒。在這場慘絕人寰的火燒活人過程中,旁邊佇立著麻木的看客、自認為正義的仲裁者們,他們在瘋狂地高聲呼喊:“燒死她,燒死她!她是道德敗壞者,無恥的,她是該死的……”
  
  什麽是人們所謂的“道德”?什麽又是人們所謂的“正義”?當人民群眾在用貌視正義的野蠻手段去處置那些他們所認為“不道德”的人時,恰恰揭露了人民自身是最大的不正義!
  
  “豔照門”的女主角阿嬌,也正是這種虛偽正義下的受害者。對於一個成年人,阿嬌的行為犯不上“道德敗壞”,她也並沒有將之公布於眾、挑戰社會底線——而真正的罪魁禍首,那個惡意泄露照片、傳播照片的人,卻逍遙法外。社會輿論所具有的“針對弱者”的本性又一次暴露出來,猶如古代的村民們一樣,將她高懸示眾,用輿論之火把她活活燒死!最後,大眾們還拍手稱快:我們是正義的,我們懲罰了那個不道德的人!
  
  兩百年前,盧梭的聲音回蕩在社會的各個角落:“危害最大的不是罪惡,而是掛著正義名號下的偽正義。”如今,我們依然對這聲音充耳不聞,在群氓的狂歡發泄下,將輿論之火熊熊燃燒,進行著一場又一場的“道德”批判、“正義”裁決……
  
  (上篇完)


  ——————————————————————————————
  
  
  (下篇)
  在“陳易事件”的過程中,我發現了一個這樣的事實:
  
  在網友們自發去重慶實地審查陳易時,網友“八分齋”為這次調查做了一項重要準備,那就是:找了很多人,用不同的方式,暗地裏給陳易母女捐了數額不等的錢。當然,每一筆捐款都是被八分齋記錄在案的。然後,八分齋要求陳易公布所受的所有捐款,並照此一一核實,通過這種方法,來證明陳易是否存在欺騙。
  
  新聞實錄:
   網友 八分齋:“你為什麽要給我隱瞞七千多塊錢這個事實?”
    陳易說:“是之前我給我母親的。”
    網友 八分齋:“是,那是別人捐了錢不?”
    陳易說:“是,是別人捐的錢。”
    網友 八分齋:“是別人捐的錢,這筆錢你為什麽不在天涯上公布?”
   陳易:“就是七千多,加上後來的兩千多,我是因為分是兩批取的嘛,因為你沒有問我之前的,我是分兩批取的。”
  
  陳易解釋說,通過各種方式收到的捐款實在太多,而且有些捐款者並未注明是天涯網友匯來的,所以她就沒有把這筆錢公布在天涯上。但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網友們認為陳易有欺騙行為。
  
  對此,記者曾經問過這位網友:
  
   記者:“你想試探陳易。”
    網友八分齋:“對,假如說我說了一筆,她說有。我說到另外一筆,她說沒有。再說一筆,她說有。再說一筆,她說沒有,因為我們用各種各樣不同的方式捐過去。”
    記者:“那你這是設陷井?”
    網友 八分齋:“不是設陷井,如果她誠實,那錢就是她的。如果她不誠實,我有權利把我的錢要回來。”
    記者:“這種方法不可取。”
    網友 八分齋:“但是沒有別的方法選擇,沒有別的規避風險的選擇,當時我是這樣想的。”
    記者:“這種方法決不是慈善的方法。”
   網友八分齋:“對,不是,因為我覺得換一個角度來說,如果說這是一場詐騙,一場騙局,那我這種方式,我覺得是最行之有效的一種方式,我可以直接把她繩之以法!”
  
  通過這些對話,坦白地說,我絲毫看不到的這位“八分齋”網友的正義形象,反而感覺到他所謂的正義,仿佛摻雜了某種令人生厭的物質。這是一種什麽物質?我說不出來。
  
  對此,網友“五嶽散人”對“八分齋”行為的評價可謂入木三分:“你在懷疑一個人在撒謊的時候,你用另外一種撒謊的手段,來取得其信任。這個本身就是一種非常惡劣的手段,所以從這一點講,他的調查就不合法。何況他是因為他事先已經判斷陳易在撒謊,帶著一種偏見他去調查,再用了這種欺騙的手段。取得其信任和資格,就是他所謂的資格來進行調查。那這個結果,在法律上根本是無法承認的。甚至我們可以說,在道德上他都將被譴責。你不能說是別人騙了你,你就要去騙她,他本來也不是想要挽救網絡公信力的。”
  
  
  而當陳易母親因為此事件而耽誤手術,最終死亡後,“八分齋”對陳母去世表示惋惜,但不同情,他說是咎由自取。在《深圳特區報》對他的專訪中,他說如果陳母跳樓,隻要不是他八分齋推的,他眼睛都不眨一下。這句話後來在網上廣為流傳,采訪他的記者覺得八分齋過於理性,甚至殘酷。在後來的《實話實說》節目中,參加節目的人為此而爭論不休,節目結束後,“八分齋”想和一個反對他的網友握手,遭到拒絕,後來這個網友說八分齋手上粘著鮮血,他不會握。
  
  看完這則“陳易事件”,我不禁要問:我們究竟需要怎樣的“正義”?像“八分齋”這樣以冷峻的方式去測試陳易,並間接導致了陳易母親之死的行為,這樣的正義,是否就是人類社會所追求的?
  
  正義——這個光鮮無比的詞語,不經意間在我的心中露出它可怕的一麵。
  
  在金庸小說《倚天屠龍記》當中,峨嵋派掌門人“滅絕師太”是絕對的正義化身:她是正派領袖,大義凜然,正邪不兩立,為了維護正義可以犧牲任何東西。然而,正是這位號稱“正義”的滅絕師太,武功高強,性情偏激,出手狠辣,毫不容情,隻要是對付“魔教”中人,一律痛下狠手,其殘忍程度可謂令魔教人也自歎不如。
  
  “滅絕”二字,真是將其人的性格特征描繪得淋漓盡致。對於滅絕師太來說,隻要是針對魔教的行為,就一定是正義的,哪怕泯滅師徒情誼、長幼之情,也在所不惜。滅絕最欣賞的弟子紀曉芙不肯遵從吩咐暗算楊逍,她便立即動手誅殺,沒半分猶疑不舍,冷酷心狠之極;為了鏟除自己眼中的“魔頭”,便讓一向疼愛的弟子周芷若以女色誘惑張無忌,讓她假意殷勤將其害死,手段更是卑鄙。她在殺了徒弟紀曉芙後,還要殺徒弟的女兒楊不悔,身為俠義道的出家人,這種株連親族的行為和佛門“慈悲為懷”以及“俠義”的宗旨簡直是天壤之別。
  
  當我看到滅絕師太揮舞著倚天劍,在夜色中閃現冥冥青光之時,我仿佛看到一張恐怖的、似笑非笑的麵孔,上麵寫著四個大字:我是正義。
  
  而像網友“八分齋”這樣,為了“正義”,通過各種欺騙手段去驗證陳易的真實性,與滅絕師太為了正義、派紀曉芙、周芷若用欺騙手段對付魔教中人——就其本質而言,有何區別?五嶽散人的話語依猶在耳:你在懷疑一個人在撒謊的時候,你用另外一種撒謊的手段,來取得其信任,這個本身就是一種非常惡劣的手段。
  
  而倘若整個群體、整個民#族都以這樣一種“正義”為標準時,我就要反問:我們的文化究竟出了什麽問題?
  
  中國文化以儒家為主流,曆朝曆代,孔孟之道無疑是維護整個社會秩序的必要思想。早在春秋百家爭鳴時期,孔子就提出天下之道在於“仁”,國家的治理在於道德,國君要統治萬民,重要的是修生養性,首先使自己在道德上變得完美,然後百姓們就會效仿,“路不拾遺”、“安居樂業”、“太平盛世”、“父慈子孝”等景象才會出現,此為天下大同的理想社會。
  
  當然,孔孟哲學是早期樸素唯物主義,並不死板,相當人情味和豁達。盡管孔子本人提出“君子”和“小人”的概念,但他認為二者之間並不是界限分明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他認為人不可能是完美的君子或徹底的小人——這為中國文化的包容留下了巨大空間。
  
  然而,隨著曆史的演進,尤其到了北宋、南宋時期,隨著漢文化的高度繁榮逐漸走向自負自閉,儒學逐漸演變為空談道德的“理學”。程顥、程頤——周敦頤——朱熹,時間的演變,“仁義”、“道德”等詞匯成為了完美主義的象征,“存天理,滅人欲”,在後世的理學思想中,把人簡單地化為兩種:君子和小人。理學對道德的完美要求,使國民群體意識變為簡單的二分法:如果你不是君子,那麽你就一定是小人!你要當君子,就要在任何事情上都具有崇高、偉大、完美的道德體現,而如果你被劃分為了小人,那麽你就一定是自私、邪惡、醜陋的代表!
  
  在這種二分法的思想下,正義者為了完美無缺的正義,可以不顧一切地犧牲任何東西,壓抑欲望和情感,“道德完美者”們要求寡婦守活寡、子女為父割股療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隻要是打著“道德”的旗幟,你就可以拋棄任何欲望、情感乃至性命。相反,一旦你在道德上稍有差池,略有微瑕,或是有了一點私欲表現,則立即遭來千夫所指、大逆不道,尤其像某些公眾人物(如張居正),不論他有多少豐功偉績,隻要品德沾染了一點瑕疵,就常常被淹沒於人民大眾的完美道德的口水中,不得翻身。
  
  這種極端思想從明朝被正式確立,延續清朝,直到近代,一直如魔影般根植於國民心靈深處。在二十世紀的下半葉,中國一場長達十年的群體事件裏,就充分體現了這種疾病的複發:為了正義和道德,你必須拋棄所有,家庭、子女、感情,融入到整個社會組織中,獻出你的一切!而一旦你有某種私欲或個人情感,拿了或是個人曆史曾經有不光彩的事情,就被人民群眾貶斥為“走資派”、“反動者”、“黑五類”……如果你不是君子,就必定是小人!——而對於小人,傳統理學的文化要求我們必須將他們連根拔除、斬草除根。隻要是為了正義,哪怕使用遠比小人更加邪惡、暴力的手段,也是理所應當,值得讚頌。於是,一個個高呼正義、卻下手狠毒的“滅絕師太”們出現了,他們揮舞著標榜道德的倚天劍,誓要將社會一切汙濁斬初,頓時間,整個江湖血雨腥風、慘景上演,一切達不到完美道德的人們都死於這把劍下。
  
  如果你不是君子,就一定是小人!
  如果你不是好人,就一定是壞人!
  如果你不是為了jie fang全人類,就一定是在bo xue 全人類!
  如果你不是明粉,就一定是滿遺!
  ……
  
  滅絕師太、八分齋們,是這個民族偏激性格的典型代表,他們在自認為無比正義的道德光環下,對那些道德上不完美的明教人士、或是道德尚有質疑的陳易女生,痛下狠手,而絲毫不覺得有任何愧疚——這,就是我們民族千百年來傳唱的“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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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聲)
  什麽才是我們需要的真正的正義?這個困惑不斷縈繞在我腦海,揮之不去。
  
  我們的民眾,在百年來“愚min”的教育環境下,在單一思想的極端化下,已經形成了這種思想模式,恐怕,沒有百年革新,沒有百年樹人,是很難病愈根除的。尤其在最近兩年,社會民眾對公眾人物的“道德綁架”事件又頻繁發生——針對姚明、劉德華地震捐款太少的口誅筆伐,針對王石“隻捐十塊”的群起攻訐,針對“範跑跑”的所顯露的群體“郭跳跳”們的道德抨擊,針對“豔照門”女主角的道德謾罵,以及,一次次網友們自我標榜正義的“人肉搜索”,一次次民族主義者們自認為正義的憤青行為……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今人卻早已把孔夫子的教誨丟棄在一旁,卻牢牢記住了朱熹夫子的話語:欲存天理,必滅人欲。
  
  在人們對他人道德口誅筆伐的時候,請先問問自己:您自己能否做到道德完美?您是否真的是正義的化身?
  
  此文作完,已是夜幕落下,一輪明月當空。世間的浮華喧囂落盡,唯有寂靜無聲。蛙聲蟲鳴,月光如水,我攜一縷清風漫步,在無邊夜色下,仰望蒼穹,細數那點點繁星,叩問一句:哪顆星星才能點燃理性的正義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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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撣子的別院 回複 悄悄話 作者看問題太片麵,文章字碼的不少,但是談問題沒有觸及實質,看待社會問題如果隻看老百姓,不看政府政治製度是幼稚的。
一言隨想 回複 悄悄話 生物學原理:越是低等的生物,生存力越強,繁殖力也越強。
群氓是中國人的集體特征,也是中國人賴以生存和繁衍的方式。
creditscore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小泥山的評論:

"要打開這個惡性循環,必須從提高人的素質開始。" Agree!
"沒有百年革新,沒有百年樹人,是很難病愈根除的。”
引人深思的好文章。
小泥山 回複 悄悄話 引人深思的好文章。

“這是整個民族的悲哀。”

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我以為是先有雞。先有人,才有的文化和製度。所以要打開這個惡性循環,必須從提高人的素質開始。

我讚同司令的“慎獨”,不過我不全盤否定“網絡運動”。網絡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教育工具。
依依漢南 回複 悄悄話 好文!!
北漂的精靈 回複 悄悄話 寫得非常好,頂一個
-CC- 回複 悄悄話 感歎中!
mycereal 回複 悄悄話 兩篇都是好文!
搏客 回複 悄悄話 這正是我們中華民族幾千年生生不息的頑強生命力 :)。
dma 回複 悄悄話 “任何製度的設計、哪怕是世界頂尖學府和精英設置的體係,都經不起中國人的糟蹋,因為中國人是最精於鑽空子的,無孔不入,即使是堪稱完美的製度也仍然防不勝防,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用專@製手@段。”

“同樣的製度,同樣的環境裏,美國、澳洲可以遵守,而國人卻絞盡腦汁地尋找漏洞。”

“普通百姓隻要一旦獲得了某種權力(哪怕是臨時的),有機會更改遊戲規則時,他們表現出來的群體犯罪行為、集體竊取,與那些貪官、腐化分子的作為沒有兩樣,甚至表現得更明目張膽,更加令人可怖,因為——每個人都堂而皇之地認為自己無錯。”

“這是整個民族的悲哀。”

“我們的民眾,在百年來“愚min”的教育環境下,在單一思想的極端化下,已經形成了這種思想模式,恐怕,沒有百年革新,沒有百年樹人,是很難病愈根除的。”

寫得很深刻,很有道理,很發人深省,也很讓人害怕。
Aerie 回複 悄悄話 淨空法師說過,要想社會風氣良好,多建城惶廟。
他還說,城惶廟就是迷信。但人看到做壞事的後果,就會收斂。
心理震懾作用。
他多聰明。 他多無奈呀。

雖然我不是基督徒,但我真想去傳道。。。。。。

科學我認為是最具有客觀的精神,但科學能否解決人對精神的根本需要,我不知道。
hairycat 回複 悄悄話 嚴重同意司令的想法,從今兒起,不再參與任何網絡運動,靜默地以自己的方式做對的起自己良心和準則的事情。

這是我對自己和朋友的承諾!
hairycat 回複 悄悄話 sofa!
處方 回複 悄悄話 “是先有刁民還是先有製度?是因為人性的本惡產生了專製製度?還是因為專製製度而導致了人性的惡劣?”

都不是,是文化開出的惡之花。

國內高人真多,真有時間思考,真有題材研究。
淑女司令 回複 悄悄話 我提倡慎獨,盡管有遺世獨立孤芳自賞之嫌。
拒絕參與任何網絡運動,靜默地以自己
的方式做對的起自己良心和準則的事情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