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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尿盆的遊曆

(2007-10-13 07:44:18) 下一個
一隻尿盆的遊曆


公元五千餘年前,華北平原與秦嶺山脈交接的山麓,一個起伏不大的小山坡上,一個部落的人正在修房子。房子是樹枝搭成框架,上麵蓋上茅草。

時值盛夏,烈日當頭,酷暑難當。許多人正坐在樹下、樹上避暑。

為了防止別的部落的人襲擊或騷擾,房子都靠在一起建。周圍挖了一道溝,還修了一道籬笆牆。這可以稱為一個村子了。村子坐落在一小斜坡接近頂部的地方。東邊是一望無際的草原。一條河從南邊流過,在左前方轉了一個灣,向東流去。由於新近村民在不遠一低窪處鑿了一口井,他們就不用去河邊取水了。許多猛獸常在河邊或路邊埋伏,常有人由此喪命。現在情況好多了。

現在天熱,食物豐富。各種水果、漿果先後成熟了,隨時可摘得到。村民們利用這個時機,抓緊修房子。不然,天一冷,可要遭罪了。

酋長——老大——他們這樣稱呼他,正坐在樹下,村民圍了一圈。他一邊啃著羊腿,一邊和村民聊天。隨手用石刀將熟羊肉割下幾塊,遞給周圍的人。他們時而說話,時而哄笑。看來光景不錯。那時節,語言很簡單,詞匯很少,句子很短小。

老黑——周圍人這樣稱呼他,他臉比別人黑許多。他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善於低頭思考問題。他的房子在斜坡的最高處,現在已基本完工了。他屋子裏攤放著一堆他才摘來的桃子、李子一類水果。他“按例”送了些給老大。餘下放在屋裏。有時有的村民進他的屋裏,“拿”去一些。他也懶得去管,反正不遠處就能摘得到,僅出點力而已。

他此刻正在屋子旁邊的台階處挖了一個爐坑,準備燒他製的罐子、盆。那些罐子、盆他已做好幾天了,現在快幹透了。

前幾天,天氣好。他挖了些粘土,做成了二十幾個罐子、盆。做完後,他覺得無聊,就又調製了點染料,用幹枯的草的莖作筆,在盆子裏隨手畫了幾幅畫。一幅是一圈人彼此手拉手跳舞。因為當時他正在想前幾天晚上圍著篝火堆跳舞的樣子,就隨手畫上了。

他在給另一個盆畫時,一個村民從旁邊走過,手中拿了一串剛捕到的魚。他覺得有趣,就畫上了。對另一個盆子,他覺的沒什麽可畫的,就拿起旁邊一截草繩,用它在上麵印上幾道繩印。然後就把盆拿到外頭去曬。

待爐膛挖好後,他小心地把各種罐子、盆裝入爐中。各件之間留下間隙。上麵蓋上石板。然後在下麵點上火。

待火燒得差不多了,他用一塊大石板將爐門堵上。因為一個老人——那人已有四十歲了,
告訴他若不將爐門堵上,要是有精靈鑽進去,燒好的盆就會裂些口子。

過了一天,他打開爐蓋。爐火早已滅了。他將各件都拿出來。逐一檢查,發現這次燒得較好。各件受熱均勻,色彩一致。隻有幾個有幾道黑的燒痕。

他撿出幾個最好的,準備送給另一村裏的一個姑娘——他幾天前才見過一麵。

他另選出幾個“按例”送給老大。

他把盆搬入屋裏。將果子裝入盆內。

還有一些盆空著,他拿了一個,放到屋角。天黑後,若到外邊方便,有時會遇到闖入村子裏的狼、虎什麽的。用它作尿盆,人就免去了這個危險。

尿盆白天就拿出去,扔在一個土坑裏。

後來,老黑的房子失了火。他嫌清理很麻煩,就在不遠處又搭了一個屋。

那隻尿盆躺在土坑裏,他早已把它忘了。雨水沖下的土慢慢地將它埋住了。越埋越深。

五千年過去了。

躺在土中的尿盆仍在沉睡。忽然它聽到有挖土聲。不久透進亮來。它聽到有人說:“小心!用刷子刷。”不過發音與過去相去甚遠。

慢慢地它又見到太陽了。

有人為它照相,還人為它畫像。它被小心地放入箱中,好像坐上了車。待箱子被打開後,它又被放入一個更大的櫃子中,並被上來了鎖。

住了一段時間,它被放入了一個玻璃櫃,下麵還墊著紅綢布。

它的照片被放在考古的雜誌、其它雜誌的封麵上。

每天都有人來參觀,圍著玻璃櫃轉。

有人解釋:“這是仰韶文化的陶器。看,它的彩繪,栩栩如生,精美絕倫。是藝術珍品。這是國家級的文物。……”

尿盆想:“這些人見識太少。我可以告訴他們許多我同時代的東西。這是不錯的。但是說我是藝術珍品。笑話!我的主人老黑,那是三大五粗的人物。那畫僅是幾筆粗線條,他畫的時候就是慢不精心地。‘精美絕倫’,純粹是扯淡!許多比我好的多的弟兄不是被打碎了,就是還在土中,他們不知道罷了。他們更不知道我當初就是用來裝尿的。至於‘國家級’是個什麽東西?啊,可能這個國家需要太多的等級吧。……”

尿盆慢慢睡著了。

人們驚呼:“這彩色怎麽退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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