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柞裏子:《經學通論》摘錄(19)

(2011-07-12 18:48:43) 下一個

3 群經略說

 

3.1.

 

3.1.5

 

然而,古文《尚書》的好景不長。王莽的新朝不旋踵而亡,繼起的東漢開國之君劉秀是今文《尚書》的信徒,他選擇今文《尚書》家歐陽派的學者桓榮為太子的師傅。太子即位為漢明帝,又特別尊寵師傅,桓榮一家接連三代為五皇帝之師,授業於桓氏的弟子數以千計,得以貴為公卿者不勝枚舉,桓氏一門之盛,古今無匹。東漢後期,桓氏弟子楊震又是一連幾代為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以至有“關西孔子”之號,可見當年聲名之赫赫。 故終東漢之世,古文《尚書》始終未得立於學官。

            不過,經過王莽與劉歆的提倡,古文《尚書》在學術界的地位在東漢卻日漸增高,不僅流傳漸廣,而且開始有人為其撰寫著作。據《後漢書·儒林傳》,東漢初年古文《尚書》學者周防撰《尚書雜記》三十二篇,四十萬言。不過,對古文《尚書》流傳功勞最大的,卻要數杜林、賈逵、馬融、鄭玄等四人。杜林自幼從父受業,博覽群書,尤其精通古文《尚書》。新朝末年,天下大亂,杜林避難隴西,在隴西偶然獲得一卷漆寫的古文《尚書》,如獲至寶。東漢建立之後,杜林在京城洛陽朝廷為官,結識了朝廷中另一位研究古文《左傳》的學者鄭興,兩人共同提獎古文家派的經學,致令古文經學在學術界大為盛行。當時另有一位古文《尚書》學者衛宏以及衛宏早年的弟子徐巡,因佩服杜林的學問,都拜杜林為師。衛宏還曾研究過杜林所得漆書古文《尚書》上的古文字,寫成一本古文字學的專著《古文官書》。也許因此之故,後世有些人產生誤解,以為經杜林傳授的古文《尚書》隻是那一卷漆書,或以為東漢盛行的古文《尚書》出自杜林而不再是孔安國傳下來的古文《尚書》。這兩說其實皆不能成立。杜林早在獲得漆書之前就是古文《尚書》專家,而且漆書隻有一卷,較當時流傳的古文《尚書》更加殘缺不全,杜林斷無因獲得一卷漆書就放棄以前所學之理。杜林也不具備一手遮天之勢,可以用其所得的一卷漆書取代業已流傳二百多年的、孔安國所獻的古文《尚書》。此外,晚於杜林的東漢古文《尚書》學者一概認為其所學、所傳,皆為孔安國所獻者,並無一人聲稱其所學、所傳者為杜林所得之漆書。不過,如此這般說,並不排除杜林等人曾用漆書對孔安國所傳的古文《尚書》作過校對訂正的工作。換言之,經杜林傳授的古文《尚書》也許可能同孔安國的“隸古定”本稍有文字上的出入。

同杜林一樣,賈逵也是家學淵源,其父賈徽曾師從塗惲學習古文《尚書》。賈逵博通今古文之學,是打破今、古文家派界限,兼通今、古文各經的大學者。他起初傳授今文《尚書》,依據大夏侯家的版本,後替古文《尚書》作訓(“訓”,即“注釋”),采用杜林所傳授的版本。賈逵既無今、古文家的門戶之見,故所著古文《尚書訓》,兼采今、古文家之說,間下獨到之見,從而開創不墨守一家之師說的學術風尚。自賈逵之後,東漢古文《尚書》學者皆效仿賈逵旁徵博引、自成一家之言的研究態度。東漢明帝時朝廷效仿西漢成帝、哀帝之例,作過一番整理皇室藏書的工作,其主要負責人恰是賈逵與《漢書》的作者班固。整理完畢之後,班固根據劉歆《七略》與整理的結果寫成《漢書》的《藝文誌》;賈逵則仿劉向《別錄》之例,寫成一部摘要,也取名《別錄》。賈逵的《別錄》今佚,其中關於《尚書》的簡介見諸唐代學者孔穎達主編的《尚書正義》。據《漢書·藝文誌》可知,今文《尚書》的版本無論是歐陽家還是大、小夏侯家,在東漢明帝之時皆與劉歆之時相同,沒有變動。而皇室所藏之古文《尚書》,卻由五十八篇變為五十七篇,因古文《尚書》“逸書”中的《武成》篇在東漢初期遺失。至於民間的古文《尚書》,則從來僅有三十四篇,“逸書”並不在其中。

漢明帝去世之後,賈逵一再向繼位的漢章帝推薦古文《尚書》,漢章帝遂令賈逵比較古文《尚書》與三家今文《尚書》的版本,寫成一部《歐陽大小夏侯尚書古文同異》,成為第一部溝通今、古文《尚書》的著作。漢章帝還在建初四年於白虎觀召集一次大規模學術討論會,與會者既有今、古文家學者,也有如賈逵一樣兼通今、古文兩派的學者。討論的結果由班固總結編成《白虎通義》,亦簡稱為《白虎通》。白虎觀學術討論會進一步促成今、古文家派的交流,從此,兩派之爭走向低潮,綜合今、古文兩派之見逐漸成為時尚。建初八年,漢章帝采納賈逵的建議,令各今文家學者選派一名高足學習古文《尚書》與古文《左傳》,並授官職予師從賈逵習古文經的弟子。於是,古文家派雖不曾立於學官,卻終於取得了等同今文家派的政治地位。

繼賈逵之後,古文《尚書》學派複經馬融、鄭玄的鼓吹而終於後來居上,徹底壓倒了今文家派。馬融附會董仲舒三綱五常之說為孔子學術,以孔子之見,未必不為“小人儒”。不過,當時人卻以“大儒”目之。之所以得“大儒”之稱,原因有三:其一,學問淵博。馬融是曆史上第一位對《易》、《書》、《詩》、“三禮”、“三傳”、《孝經》等儒家主要經典皆有著作的學者。其學雖有庸俗可譏之處,亦不乏精辟之見。比如,馬融發現不僅先秦各著作所引《尚書·泰誓》的文字一律不見於今、古文《尚書·泰誓》,而且先秦引文同今、古文《尚書·泰誓》在文體上亦不相同,從而論斷今、古文《尚書·泰誓》係後人偽作。馬融不僅為對《尚書》內容真偽質疑的第一人,其論證手段也為後世研究《尚書》與其他經典著作所取則。除儒學之外,馬融還曾注《老子》、《淮南子》與《離騷》,可見其博,不以儒家學術為限。其二,文彩飛揚。馬融不僅為經學家,而且為文學家,賦、頌、碑、誄、書、記、表、奏、對策、七言詩歌等等各種文體,無所不能。其三,弟子眾多。盧植、鄭玄等名家、大家,皆其高足。

            鄭玄,字康成,山東高密人。少時為鄉嗇夫,非所願,後棄吏而入太學,先後學習各種儒家經典以及算術、曆法。自以為函穀關以東沒有比自己更高明的了,遂西入關,通過盧植的介紹拜在馬融門下。據《後漢書》的記載,馬融授徒時“常坐高堂,施絳紗帳,前授生徒,後列女樂,弟子以次相傳,鮮有入其室者。”上課時還居然有歌女舞女表演,如此排場,較之董仲書的“下帷講誦”,有過之無不及。盧植有幸得為馬融入室弟子,侍講多年,從來不曾瞟一眼歌女舞女,因而深受馬融的氣重。鄭玄沒有這份運氣,投在馬融門下,三年不得見馬融一麵,隻有聽馬融入室弟子轉述的份。然鄭玄不以為恥,日夜誦習所聞,未嚐懈怠。一日,馬融同高足探討天文圖像,需要善算術者,聽說鄭玄精於此道,遂召鄭玄登樓與會。鄭玄乘便向馬融請教多年積累下來的疑難,問畢即告辭東歸,令馬融徒生相見恨晚之歎。

鄭玄回歸故裏後名聲大著,拜在鄭玄門下者數以千計。東漢末年先後發生兩次所謂“黨錮之禍”,因士大夫、學者聯合反對宦官,被宦官指為結黨為逆。但凡被指為黨人者,重則迫害致死、逮捕下獄、流放邊疆,輕則罷官、禁錮。鄭玄亦因名列黨人而遭禁錮,遂閉門著書,於儒家各經大抵皆有注釋之作,於古文《尚書》自不例外。鄭玄的注釋大都不拘於一家之說、一派之言,而是旁徵博引、融會貫通,於前人之學,既有繼承又有批判。故自鄭玄之注釋出,古文《尚書》遂形成賈逵、馬融、鄭玄三派鼎立的局麵。久而久之,賈、馬兩派皆亡而鄭玄一家獨盛、曆千餘年而不衰。不過,鄭玄對古文《尚書》的講解不僅攙雜了今文家的觀點,而且也混入一些“緯書”的說法,故鄭玄所傳的古文《尚書》雖然還是用的孔安國傳下來的版本,其觀點和研究方式卻已與西漢以及東漢初年的古文《尚書》家相去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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