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殺出一條無血之路，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找到芙蓉旅行社的辦公室。聯係人熊某還沒來，辦公室裏的人倒是知道柞某是去張家界的，而且還告訴柞某：托他們預訂的飛成都的機票也已經辦好了。原本心中多少有些疑慮，頓時一掃而空。不久，熊某到。先把機票辦了：一手交錢，一手交票。不接受信用卡，非現金或國內的現金卡不可。
8 時許，芙蓉旅行社的人把柞某一行2 人領到旅遊車門口，移交給車上的導遊。又等了10來分鍾，等車上34個座位都滿坐了，導遊這才吩咐司機開車。車過湘江橘子洲大橋，奔上西去的高速公路。行不數公裏，卻又折下高速公路。聽說過旅行社哄騙遊客，說車行高速，卻為省下買路費而改走國道的故事，正以為也落入這種陷阱之時，卻見車子馳入休息與加油之所。鬆了一口氣：原來不過是要加油。美國高速公路的休息場所一律無加油站，大都亦無餐廳。何以如此？令柞某百思不得其解。國內則大都集加油站、休息室、餐廳於一處，甚便。也許，美人的思維方式是分析性的，而國人的思維方式是綜合性的？
停車伊始，導遊便喊：趁車加油，要去歌廳唱歌的趕快下車。柞某遲鈍，想了一想，方才悟出所謂“歌廳”與“唱歌”之意，不禁啞然失笑。當年柞某在國內之時，俏皮話大都出自政治術語（比如上文提到的“群眾觀點”），而如今的俏皮話卻大都涉及吃喝嫖賭，正放映出兩個時代截然不同的生活氣息。也不禁聯想起美國的俏皮話大都源於體育術語。比如，當年裏根在電視辯論中擊敗卡特的名言是：我們需要的是 quarterback，不是 cheerleader。在日常生活中，橄欖球術語 touchdown ，籃球術語 slam dunk ， 棒球術語 home run ，都經常被借用來指“大功告成”。兩種文化的差異，於此亦可見一斑。
中午時分，車抵張家界市。所謂張家界市，明、清稱永定，民國改稱大庸，沿用至1994 年改稱今名。其地原本是名副其實的窮鄉僻壤，既不為外人所知，亦不為本地人所知。所謂不為外人所知，其意自明，毋庸費解。所謂不為本地人所知，因本地人並不曾有懷璞之歎，甚至也不曾有敝帚自珍之意。據說本縣、鄰縣，一律蔑視之、冷落之，令同棄土。1982 年因其自然風貌獨特，創設中國第一個國家森林公園，從此發跡，憑借旅遊生意而名聲大振，以至周圍三縣皆欲吞並之而後快。
不消說，柞裏子也是慕名而來。來後卻大失所望，一則因為贓，二則因為破，三則因為民風並不淳樸。一般來說，中國不若美國幹淨，中國的郊區不若中國的城區幹淨，中國的農村不若中國的郊區幹淨。張家界雖名之曰市，其實仍不過是一農村，當地居民對於衛生的標準不可與習慣於美式生活的人同日而語。比如，旅館門口地麵坑窪不平，積水渾濁，旅館的老板處之泰然，安之若素。旅館客房內牆角蛛網塵網四結、蟑螂橫行，服務員一概視而不見，令其與房客和平共處之。至於吃飯時蒼蠅撲食、蚊子撲麵，更是被當地人視之為生活中不可缺少組成部分。有誰敢於責問，必定遭受白眼，令發問者自覺少見多怪，慚愧不已。
破，則充份體現於房屋的設計與維護，或者不如說體現於沒有設計與沒有維護。旅館、商店等等，醜陋而無特色，像是同一個模子壓製出來的劣等餅幹。外牆清一色鑲嵌細小的白色馬賽克。說白色，不如說原本應當是白色。久不洗刷，如今早已成了灰色或贓色，因而令並不年久的建築一律顯得破舊不堪。
至於民風的不淳樸，不如贓與破那麽顯而易見，得靠慢慢的體會，也就不急於先在這兒做總結了。
車進張家界市，首先將遊客拉到一家餐廳午餐。34 人分成 3 桌，即使把諸葛孔明或者愛因斯坦叫來，也沒辦法分得勻稱。柞某不幸，被分在 12 人那一桌，立刻聽到一片報怨之聲。導遊聞聲，立即趕來安撫，說已經通知廚房，給這一桌加料，絕不會令這一桌的遊客吃虧。多一人少一人，能吃多少虧？能占多少便宜？何必斤斤計較如此？不過，這隻是柞某的一己之見，因而隻敢保持沉默，未敢犯眾怒。至於加料雲雲，柞某聞言，不禁掩口而笑：嘿嘿！加不加，有誰知？同桌聞言，大都亦發一笑。
餐具上桌，杯碗都是薄如蟬翼的塑料，令柞某大開眼界。倘若薄如蟬翼而堅挺如玉，即使是塑料，必然價格不菲，也就必定不會上到旅遊團的集體餐桌上。伸手一抓，果然如林黛玉一般弱不禁風。當時心中竊想：這種杯碗，能不遇熱即軟？用來盛茶泡湯時，可得千萬小心，別搞不好打翻了。
菜肴乏味，米飯粗糙，勉強能吃而已。有北方同胞報怨沒有麵食，臨時增添一碗素淨湯麵。北方同胞迫不及待，手托塑料飯碗湊到麵碗跟前盛麵，飯碗遇熱湯，不移時果然癱軟，不勝負荷，剛剛盛入飯碗的湯麵於是傾倒，重新回到麵碗之中。好在同桌食客對此並無反感，意不嫌棄，一個個不動聲色，視若無睹。
午餐後，先去一道觀。這行程並不在旅行社開列的旅遊景點之中。導遊一板正經地介紹，說這道觀曆史悠久，文革時徹底毀壞，方才修複不久雲雲。自然是一派胡言亂語。張家界於90年代方才為外人所知曉，文革時對外完全閉塞，哪有什麽曆史悠久、遭受紅衛兵破壞的道觀可言？道觀依山而築，分為三層。建築與附屬泥塑，統統俗陋醜惡。最高一層，內設講壇。柞某踏進之時，同車遊客皆已立在講壇之上聽道士布道。柞某駐足略聽一二，覺得庸俗荒唐，見壇下有長條板凳數張，正好累了，遂坐下來歇腿。不料招來一位服務小姐，說這些板凳是為聽講的人聽講之後休息而設的，但凡不聽講的，皆不得占用。簡直豈有此理！不過，懶得費口舌，於是喚女兒一同退出。不料又招致一服務小姐把門擋住，說什麽道教人不走回頭路，必須從旁邊的一個石頭門洞退出。仍然懶得羅嗦，聽其指揮，步入石洞。以為這回可以行動自由了，不料又遭一服務小姐阻擋。小姐手持什麽道具，口稱摸一摸即能消災致福。柞某雖不聰明，也還沒蠢到不能明白不留下人民幣，如何能夠消災致福？果不其然，不待柞某發問，服務小姐就自己報上￥100 元的價格。柞某聽了，哈哈一笑，斷然拒絕，拂袖而出。
下到停車場，久候同車人不至。信步在停車場外遛了一彎，遠山清秀，甚可觀，隻可惜近處新建的民居大煞風景。大約等了30 分鍾，同車遊客陸續返回車上。導遊清點人數畢，吩咐司機開往下一站：黃龍洞。鄰坐的兩位遊客來自鐵路係統，剛剛在長沙開過什麽會議。聽說國內不少人皆能趁出差開會之便公費旅遊，不知這兩位是否正是如此。其中一位談起方才的道觀之行，十分不滿。說但凡不見諸旅行社開列的行程的去處，都是導遊自己的生意。說他臨出道觀時，親眼看見導遊與道士在講壇後麵坐地分贓。又說據他所知，同車 34 人中，隻有柞某與他們等 4 人不曾在道觀留下￥100 元的消災致福費。由此推算，導遊的額外收入還真不在小數。嘿嘿!
黃龍洞的停車場距洞口有那麽不長不短的一段路，沿途一字兒擺開攤位不知多少，賣的貨物則大同小異。不僅是相互之間大同小異，而且是與全國各地旅遊點的攤位大同小異。不懂各旅遊點為什麽不隻賣本地的特產，而是出售如此這般的大路貨？攤位一律破敗髒亂、不勘入目。疾步行至洞口，人滿為患，久候方才得入。一般石洞，難免泥土之腥，黃龍洞則否。一般石洞，難免不見蝙蝠，黃龍洞亦否。不知何故使之然。洞內有水，在水上行船是旅遊項目之一。據洞中工作人員說水深 2 至4 米。水道狹窄而暗，兼有石礁，而且往來船隻速度甚急，可船上並無救生衣等設備。柞某不無憂慮地自問：一旦有人落水，不知將如何應急？女兒聞言道：別擔心，有我呢！女兒曾是有執照的救生員，暑假其間在遊泳池幹過救生員的話兒。女兒既有此言，柞某於是乎泰然登舟。
倘若從來不曾遊曆過石洞，遊過黃龍洞後也許會有不虛此行之想。不過，倘若遊過石洞，則難免不生不過爾爾之歎。不是因為黃龍洞有什麽缺陷或不足，隻是因為但凡石洞，無不雷同，無須有舉一反三的能力便能見一而知其餘。
從黃龍洞出，至旅館。冷氣設備不開，房間悶熱甚。急喚服務員，久候方將冷氣打開。入盥洗室，便池為蹲式，反味，甚覺不勘。所謂淋浴，不過隻有噴頭，不僅地上無池、無盆，空中也無簾、無門，水自噴頭噴下，遍地開花，無處不濕。舉目四望，不見浴巾。又急喚服務員，也是久候方來，手持巴掌大的毛巾，勉強可以擦麵。柞某問：這也叫浴巾？服務員答曰：就這一種，要不要隨你。
衝過涼，下樓入餐廳進餐，飯菜也是久候不至，蒼蠅與蚊子倒是早早到齊了。一席人皆報怨，然亦無如之何。飯菜終於上席，較午餐水平又下一等。飯後出門，本想散步，無奈黑雲壓頂，山雨欲來，隻得做罷。返回房間早早地睡了，半夜醒來時，看見蟑螂穿梭於床腳之間。除此之外，堪稱一夜無話。
騙錢的紫霞觀
紫霞觀外粗製濫造的泥塑
泥塑近影
不嫌難看？再看一張
醜陋的中西結合
唯有這雙龍戲珠還勉強可觀
從紫霞觀停車場遠眺
攝影大大美化了現實，實景要難看得多
施工中的房屋，大煞風景
黃龍洞外的攤位雖然贓破，遊客依然踴躍
黃龍洞外施工中的建築
黃龍洞外的題詞，還記得這人是誰麽？
此人也早已是明日黃花了
旅館前的道路
據柞某所見，張家界的旅館，隻有這家新開張的Best Western 尚可人意。
不過，房價在￥700-800元左右，比北京上海同類型的旅館還貴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