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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非馬:《最後的刺客》(39)

(2007-04-22 10:29:14) 下一個

司馬非馬:《最後的刺客·荊軻》(7

§7

 

 

            樊巫期出走的最終的目的地應當是燕都薊城,至少,李斯是這麽猜想,秦王政是這麽相信。樊巫期自己呢?他好像有些猶疑不決,至少,他並沒有馬不停蹄地往薊城趕路。出了秦境,他就放慢了行程,過了十天方才到達邯鄲。他進邯鄲城的那一日,逍遙遊不巧正好客滿。不過,樊巫期用不著到別處去投宿。同高漸離一樣,他也在逍遙遊有一間長期套房。不同的是,他的這一間不是免費的,不僅不是免費的,而且價格高昂,非腰纏萬貫者莫敢問津。他並不常來邯鄲,來了,也不久留,長不過十天,短隻有三五日,長期包一間豪華套房純屬鋪張浪費。可他在邯鄲的身份是經營跨國生意的大腕,姓鄭名安。古今中外的大腕雖然各有其特色,也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有的是錢,不這麽鋪張浪費反倒會引人懷疑:你也配稱大腕?出手這麽不大方!當然,樊巫期其實並不是大腕,他並沒有錢,他用的也不是他自己的錢。叫他這麽做,是秦相呂不韋的主意,經費也是呂不韋親自從朝廷的公帑中秘密調撥的。呂不韋從政之前,本是名副其實的大腕,他自己就在邯鄲逍遙遊長期包租,所以,這主意在他根本用不著想,原本是他的生活方式中固有的一部份。五年前呂不韋因事得罪,自殺身亡,門客、下屬大都遭受株連,樊巫期卻因禍得福,越過丞相一級,成了少數幾個直接向秦王政匯報工作的朝臣之一。秦王政比呂不韋更加重視間諜工作,撥給樊巫期的活動經費有增無減,樊巫期來邯鄲的次數因而也更加頻繁。

            以往樊巫期來邯鄲當然都是公務,這一回呢?名義上是叛逃。實際上呢?當然也還是公務。他對秦王政獻的將功贖罪之計,是到燕國去臥底,徹底查清燕太子丹、田光一夥的的計劃與行動。在邯鄲停下來,不過是歇歇腳。不過,他心裏並不很清楚他是否應當這麽做。難道他還有什麽別的選擇?也許有,雖然有些渺茫,樊巫期想。他為什麽會這麽想?因為他不僅是秦國的間諜,而且也是魏國的間諜。說得更確切些,他本是魏公子無忌的門客,奉公子無忌之命,在秦國潛伏。十八年前公子無忌大破秦軍於河外,令秦軍經年不敢東出函穀關,史冊上的記載都是說公子無忌如何如何料敵如神,其實,樊巫期提供的軍事情報起到關鍵的作用。三年之後公子無忌死了,樊巫期於是像斷了線的風箏,同魏國失去了聯係。知道樊巫期暗中替魏國服務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公子無忌,死了,當然不再能聯係。另一個是誰?樊巫期不知道,他隻間接聽說那人神出鬼沒、專替公子無忌幹些別人幹不了的勾當。公子無忌一死,那人恐怕同樊巫期一樣,也成了斷了線的風箏?很可能如此。如果沒有呢?找著那人,不就能恢複聯係麽?怎麽找著那人?公子無忌隻給過他一個聯絡的暗號,卻從來沒有向他透露過那人是誰。也許,公子無忌的意思是要樊巫期等那人來找他?如果真是這樣,那人為什麽遲遲不來?難道那人死了?叛變了?洗手不幹了?公子無忌還給過樊巫期一個錦囊和另一個接頭暗號,囑咐他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打開錦囊。為什麽這麽神秘?是為應付這種困境麽?十五年來,樊巫期不止一次想拆開

錦囊看個究竟,卻終於忍住了,沒有下手。我麵臨萬不得已的處境了嗎?沒有。雖然從雙麵間諜變成了單麵間諜,不免少了些刺激,也感到一些憂慮和空虛,畢竟並沒有什麽危機感。他每每這麽自問自答一番,然後就把已經攥在手中的錦囊重新放回枕箱。

            這一回,樊巫期終於把錦囊拆開了,那是在他下榻逍遙遊的第七個夜晚。他在榻上翻來覆去,不能成寐。是北上燕都薊城?還是南下魏都大梁?他得做個決斷了。他不能再這麽在邯鄲耗著不走。再不走,秦王政必定會起疑心。他知道秦國在邯鄲潛伏的間諜不少,如果秦王政起了疑心,想要他的命,雖然不能說是易於反掌,也同打死一兩個蒼蠅差不了多少。他覺得他這回當真是麵臨萬不得已的危機了,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錦囊,拿到燈下一看,哈!裏麵竟然空空,什麽也沒有。公子無忌同他開個玩笑?不可能吧?他把錦囊翻轉過來,正想看看襯裏之中有什麽奧妙,有什麽東西彈射出來,掉在地板上,輕輕地,像一顆小石頭子兒。他撿起來一看,是一顆梧桐樹的種子。什麽意思?他琢磨了半天,琢磨不出。轉念一想:這種子有什麽用?種下去,長出一棵梧桐樹來?有了!樊巫期不禁失口喊了一聲,然後大笑,笑夠了,把那顆梧桐種子拋到空中,再伸手去接時,卻沒有接著。種子掉在地板上,三彈兩彈,竟然不知去向。樊巫期懶得去找,興衝衝吹燈就寢。反正那顆梧桐種子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何妨就讓它在地板縫裏呆上一輩子?

            “長梧子呢?”次日一早,卯時時分,樊巫期問門廳裏的掌櫃。

            “老板這會兒照例在後花園散步。”掌櫃的說。

            這回答正是樊巫期所期待的,他不急不忙地出了門廳,邁著遲緩而穩重的步子穿過連接門廳與後花園的回廊,跨進通向後花園的月亮門。那是一個陰天,空氣涼颼颼,石徑有些濕,不是露水,是昨夜的雨水還沒有乾透。這種天,不是散步的天。這種地,也不是散步的地。可長梧子不僅在散步,而且在認認真真地散步。從月亮門走到水榭,一百零三步;繞水榭一周,五十一步;從水榭走到花廳,七十四步;從花廳折回月亮門,二百八十九步。每日走十個來回,每一段路程絕不多走一步,也絕不少走一步,三百六十五日如一日,一十五年如一年。為什麽是一十五年?因為公子無忌死了一十五年了。

            “我死後,可能會有個人來找你。如果那人來,必定在卯時,所以,每日你卯時必定得在,最好是養成每日卯時在後花園散步的習慣,免得引人懷疑。辦得到嗎?”公子無忌問長梧子。

            那是十八年前,公子無忌離開邯鄲返回大梁的前夕,兩人麵對麵坐在這後花園的水榭裏。那一晚沒有月亮,不是因為有雲,隻是因為不該有月亮。水榭裏沒有水的反光,黑黑的,氣氛有幾分沉悶,也有幾分沉重。公子無忌為什麽會談到死?因為秦軍圍攻大梁已經一年多了,他這次回大梁,先要衝破秦軍的重圍,然後要組織和率領一隻敢死隊進行反擊。這一出一入,都是名副其實的出生入死。死,固然是不幸;不死,卻得靠萬幸。

            聽了公子無忌的這話,長梧子沒有開口,隻點了點頭,他覺得點頭比開口更能表現他的決心。每天按時散散步有什麽辦不到的?誰都辦得到。但凡辦不到的,不是辦不到,是沒有決心去辦。

            “有那麽幾句接頭的暗號,你要記在心裏,不能寫下來。辦得到嗎?”公子無忌又問。

            這就不關決心了,得有記性。長梧子又點點頭,他向來記性好。公子無忌那次回大梁並沒有死,不僅並沒有死,而且大破秦軍,威震天下。不過,三年後卻突然死了。不死於金戈鐵馬的撕殺,卻死於女人的懷抱。真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古今中外皆然!從公子無忌的死訊傳來的第二日起,長梧子就開始了他的散步。公子無忌並沒有規定散步的路徑,更沒有規定每一段必須走多少步。那是長梧子自己的主意,反映出長梧子的性格。什麽性格?堅持不渝,始終如一。這性格早已被公子無忌看在眼裏,否則,他怎麽會想著把這任務托付長梧子?

            “你還真會挑日子散步。”樊巫期立在月亮門邊,看看長梧子走近了,慢慢地迎了過去。這句話就是接頭的暗號?不錯。天好,聽起來就像是句不著邊際的廢話;天不好,聽起來就像是開玩笑的反話,都不會引起旁人的疑心。當然,那是說如果有旁人在場的話。那一天,並沒有外人在場。除了長梧子,有誰會在那樣的天下、那樣的地上散步?沒有。

            “天好天壞,是天決定的,我管不了。散步不散步,是我決定的,天也管不著。”長梧子從樊巫期身邊走過時,丟下這麽一句回答,豁達開朗、意味玄妙,好像深得莊子真傳。其實,當然也是公子無忌安排好的暗號。

            如果當時有旁人在場,樊巫期就應當邀長梧子去雨中花喝酒。雨中花的包間隔音良好,最宜密談。不過,既然沒人在場,就犯不著這麽拐彎抹角了。於是樊巫期壓低嗓門問:你知道蘇大去哪兒了嗎?所謂蘇大,當然是個虛擬的姓名,就像張三或者李四。長梧子說:聽說跟荊軻走了。“荊棘”的“荊”?“車”旁一個“可”字的“軻”?樊巫期問。他雖然不跑江湖,對於江湖上的名人,他了如指掌,荊軻這名字他耳熟得很。他之所以問,隻是想確證長梧子所說的荊軻,就是他聽說過的那個荊軻。長梧子點點頭。“蘇大去哪兒了”,這問題當然也是公子無忌事先安排好的。長梧子隻須在回答中透露出荊軻的名字就算是完成了公子無忌交代的任務。至於樊巫期去不去找荊軻?怎麽去找荊軻?找不找得著荊軻?那就與長梧子無關了。這一點,樊巫期明白,所以,看見長梧子點了點頭,他就扭轉身,準備折回月亮門,讓長梧子繼續散他的步。可就在他轉身之際,他聽到身後傳來長梧子的聲音說:他這會兒想必在薊城,據說是田光把他叫走的。聽了這話,樊巫期略微一怔,不過,他既沒有回頭,也沒有停步,依舊跨出了後花園的月亮門。他的步伐依舊邁得穩重遲緩,同他進來時一模一樣。心境呢?依舊同進來時那麽激動?還是更加激

動了?怎麽又是田光?看來,我是非去薊城不可啦?他想。

           

            長梧子怎麽知道荊軻可能去了燕國?而且還知道是被田光叫走的?難道他也有他自己的間諜網?他有?還是沒有?沒人知道。不過,即使他有,也用不著動用,因為這些消息都是荊軻自己告訴他的。難道荊軻沒有馬上去薊城,卻留在邯鄲同長梧子混熟了?不錯,荊軻是在逍遙遊住了四個多月之後才走的。為什麽遲遲不行?原因不止一個。首先,荊軻口頭上雖然說去說得很堅決,心裏頭多少有些猶豫。畢竟,去了,那是名副其實的玩命。玩得好,花天酒地、吃喝嫖賭的日子有得過。玩不好,一命嗚呼。能不猶豫麽?其次,荊軻以為即使去,也不宜去得太快。去得快了,田光說不定會以為我荊軻走頭無路,非去投靠他田光不可。荊軻這麽想。其實,田光絕不會這麽想。荊軻要真是荊軻,也絕

不會這麽想。荊軻既是天下第一劍客,怎麽會沒有別的出路?隻有慶輅才會有這種擔心,雖然他慶輅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設他荊軻的身,處他荊軻的地,他畢竟不是荊軻。剩下的原因屬於高漸離,高漸離得在逍遙遊演出三場擊築才能脫身。演出的廣告、請柬早就送出去了,門票也早就賣光了,他不能撒手不管,就這麽一走了之。跑江湖的人,靠的是信用,他要是就這麽走了,往後還怎麽在江湖上混飯吃?別的不說,逍遙遊這間免費套房是別再

想有了。高漸離的演出日期早就安排好在四個月之後,這日期是無法更改的。高漸離不能脫身,正好給了荊軻一個台階。他對高漸離說,他當然不能把高漸離撂在邯鄲自己一個人先走。輕描淡寫這麽一句話,既掩蓋了自己的猶豫和擔心,又討好了高漸離,他心中不禁得意地笑了一笑。那一瞬間,他顯然忘了他是在扮演荊軻那角色。真正的荊軻既不會猶豫、擔心,也不會討好別人。

            “打算在這兒長住?”長梧子問荊軻。那時候高漸離在逍遙遊的演出已經圓滿結束,田光也恰好派人來催過,本來是可以動身了,可高漸離還有幾個應酬非去不可,所以,還沒走得成。那一晚,高漸離就是到某個江湖名流家裏應酬去了。那名流當然也請了荊軻,荊軻借故推辭了,一個人在逍遙遊的酒廳裏獨酌。長梧子看見了,便走過來同他閑聊。

            “哪兒的話!我在這兒不過替朋友捧捧場。”荊軻搖頭一笑,一副不屑的神情。

            “是嗎?”長梧子說。

            長梧子也許隻是隨便這麽一問,也許連問都不是,隻不過順口這麽一說,可荊軻卻覺得長梧子的口氣透出幾分懷疑。荊軻最擔心被人懷疑,於是他說:“可不。我倒是想在邯鄲多住些時候,無奈燕國、齊國都有事情等著我。”

            荊軻本來隻想說有事去燕國,“齊國”兩字是話到嘴邊才臨時蹦出來的。燕國不是最弱小、最沒勁麽?倘若隻有燕國有事情在等我,豈不被人小覷了?他想。

            “原來你是個大忙人。”長梧子聽了大笑,“我真是老眼昏花了,竟然沒看出來。”

            什麽意思?荊軻白了長梧子一眼,想看看長梧子是不是在挖苦他。可長梧子一臉的慈祥,或者說一臉的傻氣,叫他什麽也看不出來。

            “那你是先去燕國呢?還是先去齊國?”長梧子接著又問,對荊軻的白眼好像渾然無覺。

            “先去燕都薊城。”

            “也是去捧朋友的場?”

            “可不。”

            “怎麽?高漸離要去薊城擊築?我怎麽沒聽他說起?”

            “我說去捧高漸離的場了嗎?”荊軻從案上端起酒杯,湊到鼻子跟前嗅了一嗅。

            “不是高漸離?那還能是誰?”長梧子問,還是一副傻裏傻氣的樣子。

            “田光。聽說過田光嗎?”荊軻把酒杯乾了,顯出一副躊躇滿誌的神氣。

            那時候,燕太子丹重修黃金台、請田光登台的消息剛剛傳到邯鄲,正是熱門的話題,長梧子當然聽到了。不過,他卻裝傻,問:“怎麽?田光也是擊築高手?我怎麽沒聽說過。”

            “可捧場的事情多了,誰說非得是擊築?”荊軻說,不耐煩地搖一搖頭,然後伸出食指向櫃台後的夥計一勾。那意思當然是要夥計添酒,不過,長梧子識趣,他知道那意思也是告訴他:他荊軻沒心思再同他長梧子廢話了。於是,長梧子悄然而退,讓荊軻重新品嚐獨酌的滋味。

            這荊軻能是那荊軻?回到自己的房間,長梧子斜倚睡榻,陷入沉思。長梧子並不知道有一個死了的荊軻,他心中的“那荊軻”,指公子無忌向他交代的那個人。公子無忌門下食客三、四千,魚龍混雜,並非個個都是人物。這一點,他長梧子心中有數。不過,他不怎麽相信公子無忌會把如此重大的使命交給一個像“這荊軻”這樣的人。為什麽?因為他覺得“這荊軻”淺薄平庸。什麽是如此重大的使命?他並不知道,因為公子無忌根本沒同他說起過,這隻是他自己的猜想。公子無忌叫他手下深藏不露的人物在他身後去同荊軻接頭,“那荊軻”能不身負重大的使命麽?他相信他這猜想不會錯。難道公子無忌看錯了人?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善於取人,善於用人,那正是公子無忌不可企及之處。難道是我長梧子自己看錯人了?想必如此。荊軻一定是故意顯得淺薄平庸。為什麽呢?他必定有他的原因。大智若愚?大深沉若淺薄?這麽一想,他的心情平靜了。心情平靜下來的長梧子忽然感覺到累,很累。累得很的長梧子沒有去洗澡,甚至也沒有吹滅榻前的蠟燭,就這麽和衣斜倚在睡榻上睡著了。

           

            樊巫期是以樊巫期的身份在燕都薊城亮相的,不如此,燕太子丹不會收留他,因為太子丹對叫做什麽鄭安的商人不會有興趣。自從把田光推薦給太子丹,鞠武就自行隱退,不僅不再參與太子丹的謀劃,基本上是杜門謝客,不與外人往來。可聽到太子丹收留樊巫期的消息,他還是忍不住跑去見太子丹。

            “你這不是捋虎須麽?”他對太子丹說。

            “他既然來投奔我,我還能怎麽辦?把他送回秦國去?那我這重修黃金台的用意不就統統白費了?”太子丹反問。

            “你難道不能送他去匈奴?”鞠武想了一想,提出這麽個建議。匈奴是燕國北邊的緊鄰,經常有些在華夏呆不下去了的人取道燕國逃往匈奴。

            “不行。”太子丹搖頭,“夷狄一向見利忘義,隻要秦國多給點錢,匈奴一準把樊巫期給賣了。”

            “你就不怕秦王政利用樊巫期一案作為入侵咱燕國的借口?”

            “我從秦國逃回來,難道不是一個更好的借口?他怎麽沒有興師動眾來問罪?他不是不想來,是因為他得先解決了趙國才能對咱燕國下手。你不是說過,隻要有李牧在,趙國就還能支撐得住麽?”

            鞠武不僅的確這麽說過,而且的確這麽相信,所以,他想不出什麽話來反駁,於是,他換個話題,問道:“田光這死馬還管用嗎?”

            “怎麽說呢?”太子丹把話頓住,撚一撚頷下胡須,好像是在琢磨如何措辭。“不到一個月就招來二十多人,都是幹殺手這一行的,一個個手段都很出色。我看都成,可田先生卻說都不成。其中有一個叫秦舞陽的,年紀不過二十剛出頭,功夫尤其凶狠,我覺得最好,可田先生卻說絕對不可用。”

            “他沒說為什麽嗎?”

            “田先生說秦舞陽殺氣外露,而且不夠成熟。用這樣的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田光沒推薦什麽人嗎?”

            “田先生推薦了一個叫荊軻的,他說隻要荊軻肯幹,他田光膽敢擔保絕對萬無一失。”

            “荊軻這名字我倒也聽說過,江湖上的人都稱他為天下第一劍客。”

            “田先生也這麽說。不過,他說他對荊軻是不是肯幹還沒有把握。”

           

            那時候荊軻與高漸離來薊城已經一個多月了,荊軻還在田光府上做客,因為他還沒有答應田光他肯替太子丹效死。你得先告訴我是件什麽事兒,我才能給你答覆。荊軻對田光這麽說。是件什麽事兒,隻有太子丹知道。你得先答應了,他才肯見你。田光這麽回答。荊軻當然知道是件什麽事兒,他裝傻,是因為他想拖。反正在田光府上做客,有的是酒喝,有的是肉吃,況且,除去酒與肉,還有別的好處。能拖且拖,何樂而不為?田光也當然知道是件什麽事兒,他之所以不說,是因為太子丹再三囑咐他:切不可對外人走漏半點風聲。什麽人是外人?但凡未肯替太子丹效死的,太子丹一概視之為外人。

            外人也可以是太子丹的賓客,不過,像荊軻那樣的人不成。什麽樣的人成呢?高漸離成。太子丹在邯鄲時看過高漸離擊築,聽說高漸離來了薊城,不僅立即延為上賓,而且還賞了高漸離一座府第。高漸離安頓停當,便叫荊軻搬到他那兒去同住,荊軻婉言謝絕了。這恐怕不合適吧,叫人看出咱的關係來,豈不是壞了咱的大計?荊軻說。這說法不是沒有理由的,雖說那時代的人對於分桃斷袖之事看得並不嚴重,這種曖昧關係畢竟不便同刺客發生聯係。能吃能喝、狂嫖闊賭,那才是刺客!有這種不男不女的癖好,也能是刺客?讓太子丹這麽一懷疑,豈不是玩不成了?高漸離不能否認這一點,所以,雖然心中老大不高興,也隻好由他去了。荊軻的擔心,不是假的,卻並不是他之所以不肯跟高漸離

走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呢?在於留在田光府上做客的那點“別的好處”。什麽別的好處?田光有個使女,名叫真真,眉眼俊俏、曲線玲瓏。荊軻見了,不禁一驚,因為這真真酷似那青青。

            “怎麽樣?我說燕趙多佳人,這回信了吧?”看見荊軻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田光大笑。

            那是一個夜晚,風清月白。酒醉飯飽之餘,田光與荊軻對坐在書房外的走廊上,真真送茶過來給兩人醒酒。聽見田光這麽說,真真“噗嗤”一笑,腰枝一扭,差點兒把手上的托盤打翻。荊軻見了,趕緊出手相援,趁機在真真腰上捏了一捏。真真又“噗嗤”一笑,偏著頭向荊軻拋過去一個媚眼。

            “怎麽樣?神魂顛倒了吧?”田光問。

            荊軻笑而不答,借著酒意,直勾勾地盯住真真不放。田光接過茶杯,一飲而盡,笑道:“真真本是太子丹送給我的,既然你喜歡,我就把她轉送給你使喚啦!”

            田光說罷,站起身來,踱進書房,順手帶關房門,把清風與明月一並讓給真真與荊軻。田光所謂的“使喚”,當然不止於端茶倒水。這一點,荊軻明白得很,真真也明白得很。聽了田光這話,兩人相對一笑。荊軻迫不及待地把真真摟到懷裏,上下齊手,一通亂摸。真真先是“咯咯”亂笑,然後便是喘息不已。月光依舊白,晚風依舊清,隻可惜無人享受,好端端地給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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