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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非馬:《最後的刺客》( 7 )

(2007-02-01 17:00:42) 下一個

司馬非馬:《最後的刺客·專諸》( 7

§ 4 1

赤雲幫的四條漢子走遠了,湖上又回到了四望一片水,水外隻見天的二人世界,不過,不再是一老一少的二人世界,是一男一女的二人世界。天際飄來一陣涼風,吹下一湖煙雨。茫茫煙雨之中,瀟瀟子從容不迫地寬衣解帶,一絲不掛地在船板上躺下。專諸見了,頭腦嗡然一響,停止了思維,忘記了一切,包括那因為想活出個名堂來而產生的愁緒。無憂無慮的專諸,恢複了男人的正常功能,令瀟瀟子感受到久違了的滿足。也許專諸的確比別的男人更能,也許是專諸久經抑製,一旦暴發,所以特別能,也許隻是因為專諸是她渴望已久的男人,所以用不著專諸花費多少力氣攻堅,她自己就融化了她自己。這些,瀟瀟子都沒有去想,她是懂得享受的人,懂得享受的人隻享受結果,並無興趣追究原因。不過,凡事都有終結,再好的享受也不能例外。幾番雲雨過後,專諸與瀟瀟子都心力俱竭,雙雙赤條條仰臥在船板上動彈不得,任憑風吹雨打,像兩條退潮時沒來得及走脫的魚。

專諸但願他就這麽死了,一了百了。可惜,人不是朝生暮死的蟲。人生不如願的事兒偏多,不是偏少。想死的,死不了;求長生不老的,卻偏偏死了。不知道躺了多久,專諸的心先活過來,接著軀體也恢複了知覺,兩膝弓起,雙手伸到腦後。瀟瀟子也許恰好在此時複蘇,也許早就清醒了,隻是在靜靜地養精蓄銳,等待時機。看見專諸有了動靜,她大聲吐了口氣,雙手在豐滿肥碩的胸前胡亂搓揉,雙腿一張一合。專諸果然有了反應,雖然不一定是瀟瀟子希望見到的反應,卻正是瀟瀟子預料到的反應。專諸起身下到船艙,穿了衣褲出來,扔給瀟瀟子一條毯子。瀟瀟子會心地一笑,跳將起來,用毯子把自己裹緊。她感到極其得意,為什麽得意?沒有一個男人能不是她手下敗將,身為一個百戰百 勝的女人,能不得意麽?

與瀟瀟子相反,專諸好像有點兒失意,沒精打彩地下了船艙,盤腿坐下。不過,專諸的失意與瀟瀟子的得意絕對無關,他甚至並沒有覺察到瀟瀟子的得意。男人在幹完那事之後,都有些魂不附體,尤其是徹底地幹完一場之後,更是如此。不懂事的女人往往因此而生氣,以為是受了冷落。瀟瀟子不是那種不懂事的 女人,她是那種極懂事的女人。於是,她跟著下了船艙,打開漆紅描金的食盒,拿出魚、拿出肉、拿出酒來,笑盈盈地送到專諸麵前。

“你究竟是誰?”吃了魚,吃了肉,喝了酒,專諸恢複了思考的興趣。

“我瀟瀟子就是瀟瀟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同你專諸的毛病一樣。”

瀟瀟子說罷,本來想笑,可是還沒笑出口,笑意就在嘴邊凝固了,變成了疑惑和驚喜。她發現專諸脖子上掛著的那顆青銅璽,還真有些像她從赤雲幫偷走的那一顆:璽鈕都是一個獸頭,頭上都有兩隻角,似羊非羊、似牛非牛。先前她哄赤雲幫那五條漢子的時候,隻是見機而作,其實並不曾留意那璽是什麽樣子。方才她同專諸在船板上扭在一起翻過來、滾過去,要死要活的時候,這顆青銅璽與她之間幾乎沒有距離,不過,那時她靈魂出竅、心不在焉,對那青銅璽視而不見。這時候她與專諸麵對麵促膝而坐,安祥而撫媚地望著她的俘虜,她忽然有了這樣的發現。

“你能不能把這璽摘下來讓我看一看?”她問。

專諸立刻照做了,人都給她了,還在乎什麽璽?瀟瀟子把璽拿在手掌仔細把玩了一回,交還給專諸,說:“我原來還疑心那說法不見得可靠,現在看來是八九不離十了。”

專諸接過璽,掛回脖子,問:“什麽說法?”

瀟瀟子不答,卻一連反問道:“你這璽難道也是偷來的?就算這璽是偷來的,那柔掌難道也偷得來?”

專諸沉默不語,他想說:什麽柔掌?我不是說過那掌法叫剛掌麽?但他沒有說出口,瀟瀟子的眼神令他明白:想哄騙她瀟瀟子,徒自取辱而已。

“你既不否認,那就是默認了。”

“默認了什麽?”專諸真的沒聽懂,他在瀟瀟子麵前也不敢不懂裝懂。

“這璽也許假、也許真。我不是璽印鑒賞專家,不敢妄下斷語。不過,你那柔掌絕對不假。假的柔掌也許也能殺人,但絕不可能令人那樣地死。你既會柔掌,又把這青銅璽掛在脖子上當寶貝,連幹那事兒的時候都不肯摘下來,我看這璽也假不了。”

“什麽假不假?真不真的?”專諸還是不明白。

“看來你還當真一無所知,怎麽可能?”瀟瀟子不敢置信般搖一搖頭,“除非……”

“除非怎樣?”

“除非徐無鬼雖然教你練功,卻並沒有告訴你他是誰。他也並沒有把這璽傳給你,他不過是死了,你莫明其妙地得了這璽。”

聽了這話,專諸不由得一驚,怎麽瀟瀟子好像親眼目睹一切?徐無鬼是誰?他問。徐無鬼就是赤雲幫的掌門,瀟瀟子這麽回答。徐無鬼長得什麽模樣?他又問。瀟瀟子聽了一笑,說:你問我?我還正想問你呢!你跟他過了這麽多日子,難道沒有見過他?專諸說:我當然見過他,我不過是想核實一他就是徐無鬼,徐無鬼就是他。專諸這話說得有些不清不楚,不過,瀟瀟子卻聽得明白。她知道專諸所說的那個“他”,就是把專諸撫養成人的那個老頭子。她說:這就難了。專諸問:有什麽難?瀟瀟子說:徐無鬼從不以真像示外人,據說見過他的真麵目的人至多隻有三個:他老婆,早就死了。他女兒,據說也死了多年了。如果你所說的那個“他”,真是徐無鬼,那麽,你就是那第三個,也是唯一還活著的一個。你同誰去核實?專諸聽了這話,半晌不語。半晌之後,問道:赤雲幫是幹什麽的?瀟瀟子說,赤雲幫嘛,是個秘密幫會,本是展蹠屬下的一個派係,展蹠死後,南下吳楚,經常在太湖、長江一帶行劫。

展蹠是什麽人?鼎鼎大名的江湖巨盜,展禽的同胞弟兄。展禽又是誰?鼎鼎大名的魯國大夫,三執魯國之政。不僅內政外交是個能人,而且還有坐懷不亂的能耐。什麽叫坐懷不亂?打個比方吧,像我剛才那樣脫得赤條條一絲不掛,不過不是躺在船板上,是坐到他膝蓋上,他能有本事把我攆走。這就叫坐懷不亂? 敢情他不是個真男人。笑話!他怎麽不是真男人!他的女人多得去了,而且還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他的能耐在於能夠自我控製。你以為人人都像你?見了脫光衣服的女人,除去脫光自己的衣服之外,就拿不出別的辦法來?瀟瀟子說完,放肆地笑;專諸聽罷,羞紅了臉。女人是事前害羞,男人是事後害臊,否則,怎麽說男女有別呢?

等瀟瀟子放肆地笑完了,專諸換個話題說:這展蹠既然是貴族出身,怎麽好端端放著卿大夫不當,卻去做強盜?瀟瀟子笑道:這就是所謂人各有誌嘛。再說,你可千萬不能因為展蹠做了強盜就小覷他。當年他展蹠手下兵車百乘、士卒千人,橫行於淮泗之間,所向無敵。諸侯公卿望風披靡,至今提起他的名字依然喪膽。你想他活著的時候,活得有多風光!聽了瀟瀟子這話,專諸想:原來這世界上還有這麽一種活法,我怎麽就沒有想到過!公子光的風光日子靠的是出身,展蹠的風光日子靠的是本事。我專諸雖然沒有出身,本事不也還有些麽?這麽一想,於是就問:你看我是不是也是塊當強盜的料?瀟瀟子裝模作樣地對專諸端詳一番,然後說:當個小盜嘛,我看你是沒問題。至於像展蹠那樣的大盜,那我就不知道了。專諸說:怎麽?你覺得我的本事不夠大?剛才你看我那一掌劈下,難道不也吃了一驚麽?瀟瀟子搖頭道:不是這意思。殺人,你絕對一流,連展蹠也不一定比你高明,可那隻是匹夫之勇。當大盜,要的是另一種本事。

另一種本事是什麽本事?當強盜難道不就是殺人?專諸不以瀟瀟子的話為然,心中這麽想,雖然嘴上不曾分辯。瀟瀟子看透他的心思,笑道:你聽說過“盜亦有道”這句話嗎?沒聽說過吧?這話就是展蹠說的。展蹠把當強盜的“道”,歸結為五個字。五個什麽字?第一個字是聖,所謂聖,就是能預知寶藏之所在。第二個字是勇,所謂勇,就是前進的時候,自己當先冒險,讓別人在後頭跟著。第三個字是義,所謂義,就是撤退的時候,讓別人先跑,自己殿後。第四個字是智,所謂智,就是能正確判斷成功的機會,不能成的事絕對不做。第五個字是仁,所謂仁,就是分贓均勻,絕對不多吃多占。這五個字,你能做到幾個?一個?兩個?充其量也就倆吧?怎麽樣?想當大盜,不像你想的那麽容易吧?

專諸聽了,沉默不語,隻顧喝悶酒。瀟瀟子懂得怎麽調理男人:不能叫男人氣焰囂張,更不能叫男人垂頭喪氣。氣焰囂張的男人,幹那事兒缺乏情趣。垂頭喪氣的男人,那事兒根本就幹不成了。於是她拍拍專諸的肩膀,往專諸嘴裏喂一塊魚,安撫道:不是說你不能,能夠做到既勇又義的人,這世上能有幾個? 你已經很不簡單了。真能辦得到聖、勇、義、智、仁這五個字的,古往今來,大概也就展蹠一人。要不,怎麽展蹠一死,他手下的人就四分五裂、土崩瓦解了呢?徐無鬼靠那柔掌的功夫,有那麽一百條漢子跟他,不也就是個小強盜頭兒嗎?連長得什麽模樣都不敢讓人知道,哪能同展蹠比?人家展蹠可是?詈罘滯タ估裱劍∽ㄖ畎涯怯閆?滔驢塚?剩盒糊薰硎窒掄嬗幸話倮刺鹺鶴櫻俊′熹熳鈾擔翰畈歡喟傘6嘁桓鏨僖桓鯰鍾惺裁聰喔桑孔ㄖ釧擔何業囊饉際撬擔?綣?糊薰硎窒掄嬗心敲炊噯耍?糊薰砭筒豢贍蓯撬?恕d熹熳遊剩何?裁淳筒豢贍埽孔ㄖ釧擔核?永床懷雒牛?泊永疵蝗死湊夜???趺純贍苤甘掛話倮慈舜蚪伲誇熹熳鈾擔赫?你就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專諸聽了這話,並不追問,他知道瀟瀟子還會有下文。果不期然,瀟瀟子仰頭傾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放下杯,說出這麽一席話:

徐無鬼二十五年前突然失蹤。為什麽失蹤?因為女兒跑了。徐無鬼的老婆夏姬,據說美豔風騷無比,可惜芳年早逝,身後留 下一女,小名馨兒。徐無鬼以後雖然有過不知道多少女人,卻從來不曾再娶。有人說是因為忘不了夏姬,有人說是因為馨兒不肯。究竟如何?既無從得知,也無關緊要。不過,徐無鬼溺愛馨兒,對馨兒百依百順卻是有目共睹,無可置疑。徐無鬼既然對馨兒如此溺愛,馨兒為什麽會跑?因為徐無鬼有一樣不依馨兒,馨兒看中的男人徐無鬼看不中,結果馨兒就跟那男人私奔了。徐無鬼知道了又急又氣,撇下赤雲幫不管,隻顧去追馨兒。誰知這一去就渺無音信,從此沒有再回到赤雲幫去。

至於徐無鬼究竟找著了馨兒沒有,說法不一。有人說在太湖某個彎汊裏看見他同馨兒一起 出入。有人信,有人不信。不信的說,誰也沒見過徐無鬼的真麵目,怎麽就能確定是他?信的人說,雖然沒人能認出徐無鬼,可馨兒從來沒戴過麵具,不難被人認出。同馨兒在一起的那男人看上去比馨兒大三十來歲,長得又有些相像,不是徐無鬼,還能是誰?同馨兒一起私奔的男人呢?有人說被徐無鬼嚇跑了,有人說被徐無鬼給殺了。真假難說,總之,從此沒人再見過那男人。後來又有傳聞,說馨兒誕下一個男兒,自己卻因難產死了。這說法也是有人信、有人不信。信的人說,有人看見徐無鬼帶同一個男嬰住在某個湖汊裏,深居簡出,行蹤詭秘,馨兒卻再也沒人看見過了。不信的人說,有人去那湖汊裏探訪過,隻見到一座空草房,並無人煙。再往後,又有人看見一個老者帶同一個小夥子一起住在另一個灣汊裏,關係不同尋常。那小夥子白天在湖上釣魚、打鳥,晚上在院子裏練功夫。練的什麽功夫,沒人見過,隻聽見“噗嗤”、“噗嗤”響。懂行的說大概是在練什麽掌功。於是有人猜測:那老者就是徐無鬼,至於那小夥子嘛,不是馨兒之子,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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