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一則】女人的名字是什麽

(日記一則) 

正在埋頭趕寫一份使用說明，來信提醒的窗口彈出~~~哦，是回國出差的書，說她在南京，住在當年我們常一起去蹭飯看電視的阿姨家。書讓我給她打電話：有嫦的消息告訴你~~~不好的消息。

為這個難產的新項目，我已經在沒有電話也接收不到手機信號的會議室或格子間呆了快一年了。其實挺好的，安靜了許多。可此刻又覺得不方便了~~~人真是矛盾。

去找在這裏常住的朋友，他把我帶到一個沒人用的辦公室，關上門開始撥號。忙音。早想到這點的，所以還帶了另一個想聊聊卻一直沒空的朋友的號碼。這一聊，等想起來看時間，發現隻有15分鍾又該幹別的事去了，匆匆收線再給書撥~~~還是忙音。隻好回來給她回信說明天回我自己的辦公室再打。

雖然找電話時有些焦急，但撥不通時又有鬆了口氣的感覺。不是不關心嫦的消息，而是隱隱知道一定跟她的婚姻有關。雖然沒有見過她的先生，但我們曾經無話不談，當時憑直覺罷，一直有一絲絲的擔心，卻又無從說起。這些年我們各自沿著自己的生活道路走著，聯係不多。偶爾交談，也是不鹹不淡地扯著些不鹹不淡的事，從那些婆婆媽媽的瑣事中，彼此都覺得對方過得還不錯吧。

晚上又翻出那幾本日記，讀著跟她有關的章節，仿佛看見有著 ‘黑牡丹’美名的她，溫柔明亮的眼睛笑得象一雙月牙，款款向我走來，挽起我的胳膊~~~我們漫步在鼓樓、明孝陵、瞻園；我們在玄武湖邊的草地上聞著桂花香；我們一起走向五台山體育館，坐在空無一人的看台上沐浴月光~~~

前兩天偶然讀到一篇男人寫的文章，把女人分為‘美女、才女、德女’，說這是男人對女人認識的三個階段，也是‘男人從年輕到成熟的成長過程’。文中還說‘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依次經過這三個階段，有的人是一次到位的’。如此說來，嫦的先生應該就是那幸運的‘有的人’中的一個了。因為‘有德的女人，換句話說，心眼好，脾氣好，懂事的女人，是男人們最終喜歡的。也是男人最終認為是最好看的。當然再加上才華和美貌，那就更好’。我們溫柔美麗的嫦，除了學業優秀，還是學校的田徑健將和班幹部。而她對人的體貼關心和委曲求全，比她大一歲的我也常常自歎不如~~~

今天早上比約定時間早十分鍾撥了號碼，剛跟多年不見老伴去世仍開心活著的阿姨聊了幾句，書就氣喘籲籲地從夫子廟夜市趕回來接電話了。

‘嫦的先生出事了！’

她說嫦的先生得了抑鬱症，長期失眠，幾個月前跑到他最喜歡的某個風景如畫的地方，用繩子把自己掛在了一棵樹上~~~

書說大家都說他是因為工作壓力。我知道，那不過是表象罷了。我想我有些明白他為什麽攬來這麽多的工作壓力~~~隻是，結果比我昨天的猜想還要糟。我問書會不會是嫦在事業上的能幹風光無形中給她先生帶來壓力？書說應該不會吧，她去過他們家的，嫦什麽事都要先問丈夫的，還是那樣很溫柔很體貼的模樣。書還說嫦這幾個月一蹶不振，可她後天就要登機返澳，希望能說服嫦出國旅遊散散心。書沒說，但我知道她也希望我勸勸她。

半小時後撥通了嫦的手機，書已經先跟她說過了，所以她馬上就喊了我的名字。嗓子啞啞的，聽著很陌生。

她絮絮叨叨地埋怨自己的粗心，說沒有讓他的失眠得到及時的治療；她反複痛恨自己的無能，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茶飯不思，工作沒勁，‘人卻胖了許多’。

說起他‘抑鬱’的原因。開始她也說是工作壓力如何如何的大，後來在我的小心引導下說起他是個獨生子，一直都比較固執，所以她都盡量順著他。而且又是個要強的人，事業上不願意比她差，有時候她不經意地提到別人，他就會說別人能給老婆的他也能做到~~~

唉，真的真的寧願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

她沒有哭泣，可我聽不到那雙彎彎的柳眉，心裏象紮了一根針~~~突然有了一個衝動：我要通過這話筒，把我們都帶回二十多年前。

當她說到自己‘給別人做了二十多年的思想工作’時，我打斷她：‘那麽，現在讓我給你做做思想工作吧。’

我不再倒給她那杯不鹹不淡的溫水，而是拔出插在心上的那根‘針’，隔空一一挑破她有意無意捂著的‘膿庖’~~~

畢竟是多年前的知心好友，她沒有躲閃~~~最後說，不久前到南京，幾個同學來看她，以前也和我們同宿舍的曄說：一直以為象嫦那樣的女孩應該是命最好的。

‘我聽了終於就沒有忍得住眼淚。’她還是啞啞的說：‘一切都是命。’

我倒想哭了，不過忍住眼淚對她說的是：家庭這個機體，如果長了膿瘡，非要找是誰的錯的話，你最多承擔一半的責任。可是如果你從此讓自己的後半生一直浸泡在發臭的膿血裏的話，那就全部是你自己的錯了。

我要對她說，是時候想一想該怎麽為自己活一把了。多年來，我們一直在美麗、溫柔、賢淑還有善解人意、委曲求全、任勞任怨~~~之中尋找女人的名字。這些‘名字’，不過是穿給別人看的花衣裳罷了。

我親愛的好朋友，去他的‘美女才女德女’罷~~~

女人，你的名字應該叫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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