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的同桌

俺原來覺得俺的命苦，而且不是一般的苦，是那種苦水嘩嘩地往外倒都倒不完的苦。

俺不知道俺前世作了什麽孽，為啥五百年的回眸，偏偏讓俺碰上了她？ 她長得實在是不好看（其實俺是不忍心說她長得特難看）。那會兒，老師發現誰都不願意和她同桌，也不管俺到底願意不願意，就把她隨手塞給了俺。從那一刻起，這世上又多了一個再不分心的少年。

俺向毛主席保證，俺從來沒欺負過她，連三八線都不用劃，因為她老是坐在凳子的另一端。俺開始沒注意，直到有一天，俺這邊剛站起來發言，她那邊就重重地摔到了地板上，弄得全班哈哈大笑。俺也記不住俺當時的心情，不過，肯定是有那麽點幸災樂禍的意思在裏麵。

俺和她一同坐了好多年，可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俺現在想起來，俺當時可能患上了自閉症。可現在想起來，心裏不免有些愧疚，至少，在她摔倒的時候，俺要是憑良心問候一句：“你沒事吧？”或是扶她一把，俺現在心裏可能會好受些。

現在回想起來，俺這才體會到什麽是自卑。那會兒，大約沒人會理會她內心的痛苦，當然也包括俺。她當時之所以受到歧視，還遠遠不隻是因為長得不好看，還因為她的母親是位環衛工人。俺就親眼見過她幫著母親用瘦弱的肩膀拉著糞車在街上艱難地前行，而在他們的周圍，隨處可見不時躲閃著掩鼻而過的人流……
 
感恩節快到了，突然想起這件往事，就隨筆記了下來。不知她現在過得怎樣？身體還好嗎？如果下次遇到，俺該對她說些什麽呢？除了說聲對不起，還能說什麽呢？不過，俺會對自己說： 如果還有下一次，俺還跟她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