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瑤女士,您又何必呢?

Diana-Sun (2017-12-06 11:10:20) 評論 (24)

瓊瑤女士為何要將遺囑公之於眾?您又不是黨國政要,身後之事實屬個人私事。難道您是不放心自己的兒子、兒媳,要讓社會大眾來幫助您監督他們是否忠實地執行您的遺願?

瓊瑤女士的言情小說一直是暢銷的文藝作品。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故事跌宕起伏,情節設計巧妙,足以扣人心弦。一如瓊瑤本人戲劇化人生。不久之後,大家都知道了這份遺囑背後原來也是有故事的。

原來瓊瑤的現任丈夫,平鑫濤先生老年失智,喪失了吞咽功能,不能進食。在要不要插鼻飼管,通過管子喂食一事上瓊瑤與平先生的子女有看法上的分歧。平鑫濤的子女與瓊瑤沒有血緣關係,他們是平先生與前妻的孩子。平先生的子女不忍父親被餓死,堅持要插管喂食。而瓊瑤認為這樣延續生命隻能讓丈夫多受折磨、多曆痛苦,主張放棄。雙方都各有各的道理,都出於對平先生的愛。瓊瑤最後是妥協了。但是身為作家的她偏偏又要把心路曆程記錄下來,不是以小說虛構的形式,而是在臉書上真人真事地寫,還挑了這個剛剛在家爭論完了的敏感時刻公布自己遺囑。大有讓圍觀群眾評評理的勢頭。

瓊瑤女士,您這是又何必呢?我的思想可能還是封建保守的,總覺得家醜不可外揚。小夫妻吵架,如果不想離婚的話,就不要去找雙方家長評理,更不要去找什麽單位領導。內部矛盾,內部解決。矛盾公開以後,絕大多數的情況,是矛盾進一步激化,導致關係破裂不可挽回。家不是個講理的地方,家應該是一個有愛、有包容的地方。我們家鄉把沒結婚的都當孩子看待,無論年齡多大,都會得到長輩的紅包。反過來,結了婚的才算大人,有資格給長輩發紅包。既然組織家庭後就不再是小孩子了,就不要像孩子一樣,吵架找人評理,不爭一個我是你非就誓不罷休。平先生的子女和瓊瑤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但是因著和平先生關係,也應該算是瓊瑤和平先生所組成的家庭中的一員。有什麽事不能關起門來解決,非要公之於眾不可,讓外人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看一出白戲?平先生如果神智還清楚地話,會願意自己成為白戲裏的傀儡木偶嗎?再說,瓊瑤女士您已經妥協了,公之於眾也不可能把插進去的管子拔出來,何必呢?

至於瓊瑤女士的遺囑,如果是她本人的心願,後人理應尊重,能夠滿足的盡量做到。對於我一個學醫的來講,我隻是覺得現在醫學發達了,七十不稀罕,八十也常有。年齡已經不再是積極治療與否的絕對的指征或反指征。還是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八、九十歲的老人腸癌並發腸梗阻,如果沒有手術的反指征,手術切除生癌梗阻的腸段後,大多數老人都可以有質量地生活。Michael Debakey醫生是心胸外科泰鬥級人物,他也立下遺囑不搶救、不氣切、不插管。他在七八十歲時曾大病一場,他的學生們合力把他搶救回來,其中用到了氣切與插管。康複後回到工作崗位的Debakey醫生非但沒有責怪學生,反而感謝他們給了他第二次生命,感歎活著真好。一樣是腦出血,高血壓顱內出血,開顱手術有些病例有良好的預後;癌症腦轉移繼發出血多數情況下就沒有大動幹戈的意義了。所以不能一概而論。

說到什麽是有質量的生命,目前更是一個醫學倫理學範疇內的無解。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沒有標準答案。霍金癱在床上,他的生命有沒有質量?也許有人會說,他思考、他寫作,所以他有價值,應該鼓勵、幫助他活下去。那麽像霍金那樣癱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人還有許許多多,難道他們沒有著書立作的才華,就理所當然地失去了生存的權利?難道輿論就一定要給他們一把刀,讓他們自我了斷嗎?我曾與一位要做心髒微創手術的兒童家長術前談話。當我走到病床前,我愣了,這是一名先天愚型兒。我當時剛從國內到美國,這樣的兒童被國內的臨床醫生乃至家長都認為是沒有質量的生命,一般都任其自生自滅,不會去積極糾正所伴隨的心髒畸形。那位美國的家長可能看出了我的想法,他對我說,他是一個特別(special)的孩子,他對我們有著特殊(special)的意義。我在美國15年了,對生命意義的重新認識,是我來到美國最大的收獲。每一個生命都是美麗的,盡管可能有殘缺。難道有殘缺的生命就喪失了生存的權利?提倡身殘誌堅真的過時了嗎?

人類是群居的社會性動物,與優勝劣汰的自然法則相反,幫助老弱病殘更好地生存下來是社會文明與進步的體現。作為一位有社會號召力的作家公布這麽一份遺囑,我隻是擔心會無形中給社會上那些經濟與體能都處於弱勢的風燭殘年的老人以不必要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