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北京名醫陸仲安先生,以擅用黃芪名著醫林,綽號“陸黃芪”。是時文化名人胡適正患“糖尿病”,朋友們向他推薦請仲安先生來治療。
仲安先生為胡適治病是在1920年,正是學界“科玄論戰”初序之時,胡適是科學派的主將,科學派崇尚西醫,這個時候胡適的病竟被中醫治愈,在當時引起很大的轟動。
陸仲安(1882~1949年),北京人,世醫之家,曾任上海神州醫學總會常務委員、上海中西療養院董事。胡適博士最初發現有口渴、多飲、多尿等症狀,被初步診斷為“糖尿病”。經西醫治療一段時間未見振拔。李石曾向胡適推薦陸仲安,胡適考慮中醫治病“無科學根據”,未予同意。後來馬幼漁又複介紹,胡適才延醫於陸。經過一番診治,竟霍然而愈。一時之間,騰傳眾口。時任中華醫學會會長的俞鳳賓,對此事很為關注,他在上海特地托人到北京找到胡適,抄出全部藥方,刊登在丁福保主編的《中西醫藥雜誌》上,其初診(1920年11月18日)藥方為:
生芪四兩,雲苓三錢,澤瀉三錢,木瓜三錢,西黨三兩,酒芩三錢,法夏三錢,杭芍三錢,炒於術六錢,山萸六錢,三七三錢,甘草二錢,生薑二片
編者附注:胡君之病,在京中延西醫診治,不見效,某西醫告以同樣之病,曾服中藥而愈,乃延中醫陸君處方,數月愈。
從這張處方看,陸氏用的是東垣老人治陰火的路子,但每劑以黃芪四兩、黨參三兩是醫者的獨特經驗,不愧為“陸黃芪”。
當年,仲安先生屢次為林琴南及家屬診治,為感謝濟世之勞,林琴南親自畫一幅展示儒醫正在研讀經典的《秋室研經圖》,送給陸仲安,並在圖上題寫頌揚陸氏醫術的文字。林氏是清末民初著名文學家,題詞是一篇桐城體的文言文。這篇古意盎然,文妙韻雅的佳作,後來錄入《畏廬文錄》中。陸仲安先生一直將此圖高懸齋頭。這次陸氏將此圖取下,也請胡適博士題上一題,胡適欣然命筆。
“五四”前後,白話文與文言文之爭,是當時文化界爭論熱點之一,胡適與林琴南曾對此展開過激烈的筆戰,這次胡適題寫在《秋室研經圖》上的是白話文。在文白爭論時期爭議的兩種文體同書於一圖,記錄了曆史的印跡,真是相映成趣。更重要的是,胡適的題詞,有病情的記述,也有對醫學的囑望,堪為重要的醫學稽證。《秋室研經圖》現己不知所藏,因有胡適字樣,料難逃過數次劫波。現從文存中抄其題詞的全文如下:
“林琴南先生的文學見解,我是不能完全讚同的,但我對陸仲安先生的佩服與感謝,卻完全與林先生一樣。
我自去年秋間得病,我的朋友學西醫的,或說是心髒病,或說是腎髒炎。他們用的藥,雖也有點功效,總不能完全治好,後來幸得馬幼漁先生介紹我給陸先生診看,陸先生也曾用過黃芪十兩,黨參六兩,許多人看了,搖頭吐舌,但我的病現在竟好了。
去年幼漁的令弟隅卿患水鼓,腫至肚腹以上,西醫已束手無法。後來頭麵都腫,兩眼幾不能睜開,他家裏才去請陸先生去看,陸先生用參芪為主,逐漸增到參芪各十兩,別的各味分量也不輕。不多日,腫漸消減,便溺裏的蛋白質也沒有了。不上百天,隅卿的病也好了,人也胖了。
隅卿和我的病,頗引起西醫的注意,現在已有人想把黃芪化驗出來,看它的成分究竟是此什麽?何以有這樣大的功效?如果化驗的結果,能使世界的醫學者漸漸了解中國醫學藥的真價值,這豈不是陸先生的大貢獻嗎?
我看了林先生這幅‘秋室研經圖’,心裏想像將來的無數‘試驗室研經圖’,繪著許多醫學者在化驗室裏,穿著漆布的圍裙,拿著玻璃的管子,在那裏做化學的分析,鍋子裏煮的中國藥,桌子上翻開著:《本草》、《千金方》、《外台秘要》一類的古醫書,我盼望陸先生和我都能看見這一日。胡適”
胡適博士對陸仲安醫生和祖國醫學的讚譽是名至實歸的。但此事到後來竟成為一樁公案。因為在轟動一時以後,醫院竟把糖尿病的診斷給否定了。報道說:“據傳,胡適的病,最初發現有糖尿病的現象。住進協和醫院之後,經過三十回的尿便化驗,七日嚴格食飲限製,最後診斷報告不是糖尿病。”對此,胡適也在《努力周報》第三十六期上登一則啟事說:“此次診察的結果,已斷定不是糖尿病。這一層使我很安慰。承各地朋友慰問,十分感謝。”
胡適當時究竟患的是什麽病?在當時沒有診斷。但是,總可以說:陸仲安先輩是治好了當時西醫還沒有辦法治的病,當時正值取締中醫呼聲甚囂塵上之時,此案例引起了廣泛的社會反響,直折取消派的氣焰。當年陸仲安先生所治的即便是消渴症,也是難能的醫學成就。胡適博士的題詞毫不過譽。審的為效[轉注:原文如此],是禁得起檢驗的。中醫學久傳不息的生機正在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