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的一家家具廠。不僅中國家具對歐洲出口激增，對東南亞出口的增長更為迅猛。
盡管在變幻莫測的貿易戰、關鍵礦產短缺以及中美之間緊張對峙之下，全球經濟像梨球一樣不斷被打來打去，但表現出的韌性卻超出了預期。
不過，現在還不是鬆口氣的時候。經濟漩渦並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我們正經曆一個極其動蕩的時代，”麻省理工學院經濟學家、去年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達龍·阿西莫格魯說。
變革性的變化仍在持續撼動全球經濟，包括人工智能革命、人口迅速老齡化、氣候變化，以及全球範圍內對自由民主和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的普遍背離。
所有這些勢必重塑就業、政治和生活。
今年的全球經濟政策製定一片混亂，使得這一轉型過程更加複雜。
在美國，白宮經常發出前後矛盾的政策聲明，關稅時而實施時而撤銷，毫無預警。例如，上個月特朗普總統取消了對牛肉、西紅柿、香蕉、咖啡等食品的關稅，而上周他又威脅要對來自印度和中國的稻米加征關稅。
就像蛇在消化老鼠一樣，關稅帶來的延遲性價格上漲緩慢地在美國經濟中傳導。
麻省理工學院的達龍·阿西莫格魯9月在聯合國表示，歐洲科技產業“存在巨大的創新問題”。
與此同時，總統的大規模關稅政策未來走向仍不明朗，要等到最高法院就其合憲性作出裁決。
在支出方麵，特朗普承諾用關稅產生的2500億美元資金向農民、納稅人和債權人支付數萬億美元。公共債務已飆升至創紀錄水平，達到全國總產出的125%。
人工智能公司推動的股市狂飆既造就了巨額財富，也引發了對未來崩盤的恐懼。
在歐洲，大多數國家仍深陷增長乏力的困境，增速仍然低於其他發達經濟體。多年來，歐盟在全球經濟中的份額一直在萎縮，麵臨來自美國和中國的更激烈競爭。
在人工智能領域的投資也遠遠落後。
“歐洲在科技領域的創新存在巨大問題，”因研究製度如何塑造國家繁榮獲諾貝爾獎的阿西莫格魯說。
歐盟的27個成員國各有各的優先事項以及各不相同的國內壓力，很難落實關鍵政策建議，例如加強單一市場在貿易和資本方麵的整合、精簡監管、簽署新的貿易協定。比如在本周，歐盟就推遲了一項已醞釀數十年的與阿根廷、巴西、巴拉圭和烏拉圭貿易協定的表決。
高能源價格拖累了生產商和製造商，同時他們還麵臨來自中國廉價出口品日益激烈的競爭——這些商品原本在特朗普加征關稅前會主要流向美國。
中國經濟正因房地產市場崩盤遭受重創，為此中國大幅增加出口，今年貿易順差已超過1萬億美元。
安全威脅迫使歐洲各國政府進一步壓縮預算，增加債務，因為他們不得不將更多資源投入軍費開支。
烏克蘭戰爭仍在持續，俄羅斯總統普京幾乎沒有表現出任何收斂其強硬姿態的跡象。特朗普繼續削弱美國對北大西洋聯盟的承諾。丹麥情報機構最近的一份分析警告稱，美國“不再排除對盟友使用武力”。
在地球另一端，中國仍在遭受房地產市場崩盤以及房地產、基礎設施和製造業投資大幅回落的痛苦。
然而，中國的經濟影響力仍在增強。創紀錄的1萬億美元全球貿易順差表明，特朗普的關稅幾乎未能削弱中國的貿易主導地位或其依賴出口拉動經濟的模式。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最近上調了中國年度經濟增長預期至5%。
“這些失衡正變得令人難以忍受，”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本月訪華期間表示。
歐洲並非中國出口激增的唯一目的地。東南亞是中國出口增長最迅猛的地區之一。
哈佛大學經濟學家丹尼·羅德裏克認為，西方“對中國製造業攻勢的應對是失當的，也是無效的”。他說，中國創新在氣候和能源領域取得了重大進展，惠及全球，他還補充說，“西方不應一味譴責中國重商主義，而需要采取更有區分度的戰略。”
他建議應聚焦下一代技術，而不是試圖模仿中國已經做的事情。
巴黎的一家咖啡館。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本月訪華時表示，全球貿易失衡“正變得令人難以忍受”。
在人工智能領域，中國對美國構成了重大威脅。麻省理工學院的阿西莫格魯表示，中國在高素質工程師的數量上擁有優勢。
長期以來以美國居首、引領全球的貿易秩序被打破，也為世界經濟帶來了新的不確定性和成本。
“我們現在確實處於一種沒有霸權的狀態，各國愈發覺得自己有權走自己的路，”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高級研究員莫裏斯·奧布斯特菲爾德說。
隨著臨時雙邊貿易協定激增，企業還必須更加關注原材料來源以及因額外手續要求而增加的合規成本。“現在的貿易體係比我們習慣的那個要脆弱得多，運轉起來也更費力，”奧布斯特菲爾德說。
劍橋大學經濟學家黛安·科伊爾指出，新冠疫情及其後果暴露了全球供應鏈中意想不到的脆弱性。“我們仍然缺乏對全球和國家生產網絡的詳細洞察，不知道瓶頸在哪裏，”她說。“也不知道下一次危機來臨時，瓶頸會在哪裏出現。”
政治浪潮可能給世界經濟帶來進一步的不穩定。
“很多國家、很多人感覺自己的生活正在倒退，”科伊爾說，對政府的信任也在下降。
明年多個國家的大選或將引發政策轉向。美國中期國會選舉很可能成為對特朗普經濟議程的一次公投，政府可能因此加大支出、擴大赤字以刺激經濟。
生產瓶頸的薄弱環節在新冠疫情期間已暴露無遺，但其深層機理至今仍未得到充分認知。
瑞典大選將顯示歐洲極右翼民粹主義政黨表現如何，並考驗選舉係統對外國虛假信息運動的抵抗力。在拉美最大經濟體巴西——特朗普曾利用關稅試圖影響其國內政治和司法裁決——現任總統盧拉將麵對極右翼民粹主義挑戰者。
在一份關於世界經濟未來及機構角色的新分析報告中，全球金融體係雙巨頭——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一個外部顧問團隊捕捉到了這種失序感——甚至可能是恐懼感。
他們在報告開頭引用了政治哲學家安東尼奧·葛蘭西在1929年寫下的文字：“舊世界正在死去，新世界掙紮著誕生；現在是怪獸的時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