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中國機器人行業是否已出現泡沫？

上月，一款新型中國人形機器人在演示過程中因太像人類，現場工作人員隻得當眾剖開機器人腿部。

中國初創企業研發的機器人已登上電視跳舞、登台打拳擊，還跑馬拉鬆。某公司上月推出最新機器人時，中國網友認為外觀太像真人，現場工作人員隻得當眾剖開機器人腿部，展示其內部金屬活塞結構。

盡管這類機器人引發了公眾的廣泛關注，外界對中國機器人產業發展過快的擔憂也在不斷加劇。目前這些機器人雖能模仿人類動作，甚至完成一些基礎任務，卻尚未熟練掌握人類當下承擔的諸多工作技能。麵對大批企業爭相湧入的現狀，中國政府已發出行業泡沫預警。

北京上月指出，國內已有超過150家製造商競逐機器人市場，並警示稱，該行業正麵臨“產品同質化嚴重”的風險。

“在新技術應用方麵，中國向來采取先發製人的策略，”科技研究機構Omdia首席分析師蘇連傑表示。“但這種模式通常會導致大量廠商瓜分有限的市場份額。”

如同在電動汽車領域的發展路徑，中國在機器人製造領域也已率先搶占全球領先地位。中國工廠的工業機器人使用量，已超過世界其他國家的總和，將日本、美國、韓國和德國遠遠甩在身後。機器人已然改變了中國工廠的生產線運作模式，承擔起焊接汽車零部件、將箱子搬上傳送帶等一係列工作。

在北京，偶遇機器人早已不是新鮮事：酒店裏，機器人負責送客房服務；機場裏有機器人承擔拖地工作；大學校園裏，四足機器人幫忙配送包裹；2022年冬奧會期間，食堂裏有機器人負責烹飪和上菜。

與此同時，中國正致力於攻克機器人領域的下一個前沿課題——研發不僅外形酷似人類，更能像人類一樣思考、行動的機器人。今年以來，公共與私人投資者已向人形機器人初創企業投入超50億美元，這一數額相當於過去五年的投資總和。

中國機器人製造商具備諸多顯著優勢，他們能依托全球最完備的製造業體係，再加上各級政府的支持，企業在電機、機器人關節專用螺絲等零部件製造等技術方麵正持續精進。



今年，中國多家公共和私營企業紛紛向機器人初創企業投入資金。政府宣稱該行業將助力推動中國經濟增長。



8月，宇樹及其他初創企業製造的人形機器人在北京參加了一場僅限機器人的體育賽事。



一些中國創始人與投資者堅信，人形機器人可能是人工智能在現實世界中形成實體力量的途徑。

然而，中國機器人初創企業至今未能實現的目標是打造出足以推動經濟變革的人形機器人。

專家表示，目前已推出的人形機器人難以應對各類突發狀況。它們可以按照預設程序完成重複性動作，卻很難對實時發生的事件做出靈活反應。

“中國企業逐漸意識到，光造出機器人還遠遠不夠，”台灣市場研究機構集邦科技研究經理曾伯楷指出。“如果沒有具體的應用場景，就算產品能生產出來，企業也不知道該賣給誰。”

企業創始人和投資者堅信，人工智能將是破局的關鍵，而人形機器人有望成為人工智能在現實世界中發揮實際作用的載體。

在矽穀，科技高管們常常提及實現“通用人工智能”的目標。這一概念目前尚無統一定論，但在很多人看來，通用人工智能指的是具備與人類大腦同等能力的人工智能。

在中國，機器人企業紛紛宣稱將率先讓通用人工智能成為現實。

“對於中國人而言，通用人工智能理應是一種能切實惠及人們日常生活的技術，”研究中國政府影響力的機構詹姆斯敦基金會研究員桑尼·張（音）表示，“機器人技術正是人工智能在現實生活中落地應用的絕佳例證。”

但這一願景與當前機器人能力存在巨大鴻溝。許多中國機器人初創企業正著力研發相關軟件，希望能像大型語言模型顛覆人工智能領域那樣，徹底改變機器人的行為模式。

機器人要學會更貼近人類的行為方式，一種途徑是通過反複執行基礎任務積累經驗。例如，與眾多同行一樣紮根深圳的優必選科技已在部分電動汽車工廠部署少量機器人，讓它們反複練習搬箱子的動作。

另一種訓練方式是模擬教學，即讓機器人觀看大量相關任務的視頻。桑尼·張稱，中國多家頭部機器人初創企業均采用美國矽穀企業英偉達研發的軟件和芯片，開展機器人的模擬訓練工作。



在7月於上海舉行的世界人工智能大會上，與會者得以與鬆延動力公司一款具有逼真特征的人形機器人進行互動。



宇樹科技宣布了上市計劃，這可能幫助它成為中國領先的人形機器人製造商。



展會上的機器人零部件。中國機器人製造商在批量生產方麵日益精進，使企業相較於外國競爭對手更具優勢。

盡管人形機器人未來的實用價值尚無定論，但中國目前已投入使用200萬台工業機器人。去年，中國工廠新增工業機器人安裝量近30萬台，而美國工廠的安裝量僅為3.4萬台。

中國工廠在機器人生產製造方麵的能力也日益提升，使其相較於難以實現大規模生產的外國企業具備顯著優勢。

初創企業宇樹科技已宣布計劃啟動首次公開募股，此次上市有望為其募集足夠資金，助力其成為中國首屈一指的人形機器人製造商。該公司最新推出的基礎款人形機器人，在中國市場的售價約為4.2萬元，僅為長期領跑美國機器人行業的波士頓動力公司同類產品售價的一個零頭。波士頓動力於2020年被韓國巨頭現代汽車收購。

近幾個月來，美國多家頂尖人工智能研究實驗室、高校以及初創企業紛紛采購宇樹科技的機器人，用於測試其性能以及與自研軟件的適配性。

中國機器人製造商之所以能給出更低的售價，部分原因在於它們能獲得大量來自地方政府和國有對衝基金的資金支持。北京市政府已設立規模達140億美元的基金，專門用於人工智能和機器人領域的投資；上海市也成立了一支具身智能專項基金，初始投資額約為7700萬美元。



機器人學習更接近人類行動的一種方式就是反複執行基礎任務。



宇樹機器人的價格僅為波士頓動力公司所產機器人的一個零頭。



優必選公司於2019年進行的演示。

在科技熱點城市杭州，宇樹科技與其競爭對手雲深處科技同屬被中國媒體譽為“六小龍”的人工智能與機器人初創企業陣營，人工智能企業深度求索也位列其中。

本月，雲深處科技宣布在最新一輪融資中募集到7000萬美元資金。



人形機器人製造商星動紀元則於11月表示，已從投資者處籌集超1.4億美元資金，投資方包括電動汽車製造商吉利集團的風險投資部門，以及北京市政府專門設立的機器人與人工智能投資基金。

11月下旬，中國中央政府成立專項委員會，負責製定機器人行業標準。委員會成員涵蓋企業創始人、高校研究實驗室代表、地方政府對衝基金負責人，以及從事密碼學研究的中國政府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