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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飛魚
監製 -
她姐
幾位有話直說的女明星,把《一路繁花2》這檔旅行綜藝,上演成了“一路爆料”。
前腳,何賽飛爆料曾被要求給流量演員讓戲,隻因為戲份超過對方粉絲會不滿;後腳,寧靜大聊金雞獎評獎內幕,吐槽留給中老年女演員的角色,都是聊家長裏短的大媽。
活明白的女明星們,還在婚育、整容等熱門議題上各執己見,大膽開麥,但最後又能求同存異,體麵收場。
其中,討論度最高的是何賽飛,她催生、說教,卻意外地不惹人反感。
麵對幾位丁克的姐姐們,何賽飛滿口“傳宗接代”,網友們剛想開噴,發現她的孩子隨母姓後,又頓時熄火了。
節目中,她快人快語,平等地反駁一切不認同的觀點。
在男藝人該不該化妝的問題上,她勸劉嘉玲放下成功者的舊經驗,認為他們化妝隻是在順應時代的審美趨勢。當寧靜強調男生教育中媽媽很重要時,她著急地補充:“又是媽媽,媽媽要緊,爸爸也要緊啊!”
節目之外,從怒批戲曲行業亂象到怒懟橫店代拍,何賽飛一直是一個表達大膽,情感豐沛的人。
她和她塑造的女性角色一樣,有瑕疵、不正確,但絕對真實。
六旬老太,成話題擔當
《一路繁花2》集結了內娛不好惹的幾位女演員,其中最毫無顧忌的,要屬何賽飛。
當張柏芝反複和司機確認細節,耽誤出發時間時,急性子的何賽飛站出來當壞人:“2025年9月7號今天,現在這個此時永遠不再來了,你們在幹嗎呢?”“牛都在笑我們這幫傻瓜”。

旅途中,因節目組臨時安排采訪,耽誤博物館參觀時間時,也是何賽飛大聲催促,指出流程的不合理:“你們不能到賓館去采嗎?為什麽要在我們去博物館前?博物館不等人。”
盡管何賽飛不加掩飾的表達,有時讓現場氛圍有些尷尬,但正是在她暴脾氣的質疑下,問題才得以一個個解決。
同時,她也意識到自己的一時嘴快可能傷到別人,當天晚上便主動與張柏芝道歉,大方坦誠自己溝通上的不足。

出發前,寧靜就表示這季的姐姐們都不是吃素的。節目中,她們常常各執己見,隨時隨地開啟一場針尖對麥芒的辯論賽。
幾位女演員聊起人過中年,角色受限的話題時,劉曉慶自信淡然地表示,她不僅沒有感受到限製,還覺得戲路特別寬。對此,何賽飛不管不顧地反駁道:“大姐,大鏡頭推你這,皺紋怎麽辦。”

短劇一哥柯淳聊起王家衛導演主導式的片場風格時,言語間滿是羨慕。何賽飛卻直接對他潑了桶冷水:“(把自己完全交給導演的話)那你永遠都不會進步,演員要有自己的腦子。”
橫衝直撞下,也難免說出一些不太“正確”的話。
在與當地牧民一家的聚餐中,麵對催婚的父親,幾位姐姐都站在兒子的角度說話,隻有何賽飛堅定地支持父親,主張人類就是要傳宗接代。
一旁同樣沒有孩子的劉嘉玲,仿佛在家庭聚會中被催生的小輩,聽了連連皺眉搖頭,麵露難色。

這番發言,在當下傳統到有些古板的發言,但網友的審判和批評還沒開始,就熄火了。因為大家發現,何賽飛的孩子隨母姓,她所謂的傳宗接代,是傳自己的宗,接女性的代。
不僅如此,何賽飛還有著老派專一的感情觀,年輕時的她直言曾在得知丈夫有過情史時,對他大倒胃口。

結婚後,她因戲約不斷,丁克十年。孩子出生後的幾年,也是丈夫承擔起了大部分的育兒工作。

何賽飛在後采中解釋自己支持傳宗接代的本意沒有性別之分
封建意義上的“傳宗接代”,全然不存在於何賽飛的人生中。網友們的態度頓時180度反轉,他們將何賽飛稱為“傳統激進派”,認為她隻不過是用魔法打敗魔法,“走男人的路,讓男人無路可走”。
看節目的觀眾們一方麵為她的大膽發言捏一把汗,同時又欣賞於這份不立人設、不迎合主流觀點的真實。
這在害怕出錯的內娛,尤為難得。
但何賽飛一向如此,幾十年如一。
真性情
《一路繁花2》之前,何賽飛的出圈片段之一,是斬獲金雞影後時的微醺發言。
兩年前,60歲的她憑借《追月》,擊敗惠英紅、閆妮、殷桃等人,斬獲最佳女主角。
她在台上又哭又笑,剛冷靜下來羞澀地說“哎呀不好意思,我年齡大了還這樣”,隨後又抑製不住地笑出聲來。一段絮絮叨叨的發言,打破了頒獎典禮大氣莊嚴的氛圍,令台下眾多明星忍俊不禁。

在喜出望外的人生時刻,情緒難免不受控。但事實上,何賽飛向來就是個藏不住自己的人。
接受采訪時,她坦言自己常常“嘴上沒個把門兒”,總是把自己心中所想悉數吐露,和盤托出。
張藝謀邀請何賽飛出演《大紅燈籠高高掛》時,已聞名國際。彼時何賽飛雖然是越劇名伶,但在影視界不過是個新人。
即便如此,她也一點不輕視自己,“叫我跑龍套我就不去,管你是什麽導演”。

讀過劇本原著後,何賽飛發現自己的角色雖然戲份不多,卻十分有意思,於是決定向劇團爭取難得的外出機會。
爭取的方式十分何賽飛——與團長吵架。中途,何賽飛甚至把熱水袋摔到了團長的辦公桌上。
這不是她唯一一次為自己拍桌子。
電視劇《大宅門》拍攝前,導演郭寶昌本屬意蔣雯麗出演楊九紅,番位僅次於斯琴高娃,但蔣雯麗偏偏鍾情於白玉婷一角。
臨近開拍前,央視向郭寶昌推薦了何賽飛。但郭寶昌卻始終抱有懷疑,一個演越劇的江南女子,恐怕很難演出北方娼妓楊九紅的潑辣和剛烈。
拍到一半時,何賽飛得知自己並非楊九紅的第一人選。後來在一次聚會中,何賽飛借著酒勁發泄了心中的不痛快。
她跳到椅子上,指著郭寶昌大“罵”:郭導演,你始終沒看中我是不是?我是誰?我是何賽飛,隻有我能演楊九紅。

事後,何賽飛提及那次酒後失態有些不好意思,並不止一次地反思自己的性子太直,要改。
不過近些年,麵對讓自己不痛快的事情時,她還是會一次又一次地站出來,當那個打破表麵平靜的“壞人”。
去年3月,何賽飛在橫店拍攝期間,每天都會碰到蹲守化妝間、廁所門口的代拍。有次她在車上蓬頭垢麵地背台詞,沒想到一下車又碰上了代拍,“火砰一下上來了”。
她身披黑鬥篷戲服,手持艾草錘,一路憤怒地追著橫店代拍大喊:“手機給我!誰叫你拍的?神經病!”逼得代拍落荒而逃。

無孔不入、毫無邊界感的代拍,以偷拍演員並向粉絲出售照片牟利,許多演員不堪其擾,卻敢怒不敢言。視頻傳出後,“權杖女王爆錘代拍”的話題登上熱搜,網友們紛紛為何賽飛拍手叫好。
更廣為人知的,是何賽飛在《中國梆子大會》上的為戲曲演員發聲的一段肺腑之言。
比賽中,老生戲曲演員張軍波的經曆,令人唏噓不已。他在山西晉劇團裏待了五年沒轉正,隻能一個月領1500元的工資,靠兼職開網約車、送外賣,養活老家的三個孩子。
評委席上的何賽飛眼眶泛淚,她先是哽咽著為張軍波打抱不平,說著說著,情緒越來越激動,最後聲嘶力竭、擲地有聲地質問:“戲呢?錢呢?到哪裏去了?”

那是一場42家媒體同步直播的比賽,何賽飛清楚自己不合時宜的怒斥所要麵對的壓力,但她聲淚俱下地說:“對不起,你們把我抓了去我也要講”。
然而,發言的危險性也意味著被看到的可能性。何賽飛事後表示,如果沒有那麽多媒體直播,反倒不用說了,因為說了沒用。
於是她又一次站出來,仗義執言,為沒有話語權的人博一個問題被看見、被解決的可能性。

某種程度上,何賽飛尖銳直率的性格與她塑造的角色,形成了對照和呼應。
瘋女人
細長的眉毛、深邃的眼睛,讓何賽飛眼波流轉間,滿是江南女子的清麗嬌媚;高高的顴骨、略方的下頜角,又增添了幾分剛烈和哀怨,給她帶來了表演上的另一種可能性。
長相的雙麵性,恰好對應了何賽飛在越劇和影視中截然不同的風格。
曾被稱作越劇界“五朵金花”之一的越劇演員何賽飛,總是扮演著一個個大家閨秀,溫婉深情。

越劇《黛玉葬花》中的何賽飛
影視演員何賽飛的戲路卻大相徑庭:一生不被大宅門接納的窯姐兒、偷情的姨太太、和弟弟亂倫的姐姐、逼良為娼的老鴇......這些角色犀利、偏執,甚至有些神經質,用一個詞概括的話,她們都是“瘋女人”。
如今影視中流行的瘋批美人,往往是在覺醒或絕望之後,打破倫理道義的規訓,贏得一切。可何賽飛演繹的女人們,瘋得卻沒有那麽酣暢淋漓,她們是在世俗禮教的一層層枷鎖下,被逼瘋的。
《大紅燈籠高高掛》中,何賽飛飾演的三太太梅珊,行事乖張,陷於宅鬥爭寵的權力遊戲中。為了爭寵,她一大早在高牆上唱戲,擾人清夢。
爭寵的同時,她又私下與人偷情,而非陷在封建婚姻裏,她清醒地認識到,爭寵不過就是做戲,“做戲做得好能騙別人,做得不好隻能騙騙自己”。

《大紅燈籠高高掛》中的梅珊
梅珊的瘋,是一邊表演爭寵,一邊冒險反叛的分裂。《大宅門》中的楊九紅,則是在絕望過後,心態扭曲地將降臨到自己身上的悲劇,複刻給別人。

《大宅門》中的楊九紅
她機敏好強,卻一生受困於青樓女子的出身。多年後,在大宅門受盡欺辱,失去丈夫寵愛的楊九紅靠抽大煙緩解寂寞,欺壓丫鬟,報複女兒。
其中最為癲狂的,要數撕孝服那場戲。整個大宅門裏,連貓貓狗狗都穿上了白布,唯有楊九紅不被允許戴孝。崩潰的她看著親手縫製好的孝服,神情從平靜逐步轉為瘋狂。

開拍前,道具師告訴何賽飛孝服上有個口子,表演時順著口子撕開就好。但陷入情緒中的何賽飛根本無暇找,她用手撕、用牙咬,用剪刀剪,以至於導演喊卡都沒有聽見。
為了拍這場戲,何賽飛完全讓自己的靈魂穿越到了舊時代中,日常生活的一切,反而變得陌生了起來。這樣全身心的投入,對情緒消耗巨大,但何賽飛無法回避。
“沒辦法,演員的工具就是身體,累得受不了時就想下次再不能這樣了,可是話說回來,哪部戲又離得開情緒?”
《風月》中,何賽飛的瘋狂少了些外放,多了些陰森的鬼氣、暗流湧動的扭曲和病態。

《風月》中的鬱秀儀
她與前來投奔的弟弟產生了畸形的依戀。在一場對手戲中,入戲太深的何賽飛情緒失控,現場胃痙攣,疼得不行。
這種“靈魂附體”般的演戲方式,讓何賽飛多次感慨,做演員太累心了,要折壽的,這是生命的折舊。

選擇
由於早期演過太多複雜的悲劇性角色,近些年,何賽飛一直在回避內心太過糾結痛苦的人物。在遇到《追月》中的戚老師一角時,何賽飛十分猶豫,甚至想要拒絕。
這是一個為了越劇舞台拋夫棄子、爭名逐利的野心家。

電影《追月》
一開始,何賽飛不喜歡這個角色。作為媽媽,她無法理解戚老師拋棄家庭的選擇;作為孩子,她與自己的母親之間,有著類似的無法愈合的創傷。
上世紀60年代,何賽飛一家被下放到小島,幾年後,父母的婚姻走向了破碎。姐姐和妹妹歸母親撫養,5歲的何賽飛判給了父親養育。
分別那一天,母親以何賽飛感興趣的拍照片為由,將她騙出門,帶到了父親的住處。在父親口中,母親看不起下放的父親,所以離開。因此,何賽飛一直與母親保持距離。

年輕時的何賽飛
17歲,她抑製不住思念和好奇,偷偷地去見做裁縫的媽媽。她帶著一卷布來到店鋪,悄悄打量母親的模樣。
何賽飛能感受到,麵前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在見到她後,情感上有些許波動,但對方始終表情冷淡,沒有過多表示。
幾十年過去了,在采訪中提起母親,何賽飛仍然會忍不住哽咽流淚。
這樣的原生家庭,讓她格外渴望親情,在意作為母親本應承擔的沉甸甸的責任。麵對鏡頭,她不止一次表達對於戚老師的不認可。

但開拍前兩天,她突然又理解了這個“壞女人”。
那天,何賽飛聽著已故老藝術家徐麗仙的評彈,突然與電影中身患絕症的戚老師心靈相通。她感受到了作為女性,戚老師在家庭和藝術事業中平衡和抉擇的不容易,止不住地哭,渾身都在發抖。

最後,她與戚老師和解了。關於“一個女人是否應該在藝術事業和家庭中選擇前者”這個問題,何賽飛重新給出了答案:“她有理由的,她可以這樣的”。
盡管作為女兒,她的創傷依舊不可愈合,但作為女人,她接受了女性可以為了內心不同的價值排序,做出不同的選擇。
這是一種對於差異的尊重和包容。女性可以生兒育女,可以不婚丁克;可以回歸家庭,也可以一頭埋在事業上。
相似的,人們喜愛何賽飛,也正出於對差異的珍視。
她不立人設,也不回避表達那些不合時宜、不那麽符合主流的觀點。
這在追求表達“安全”和“正確”的時代,彌足珍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