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y the world’s biggest movie bombed in America
讓中國電影觀眾欣喜的史詩故事敘述手法,往往會讓國外的評論家感到不滿。
傑夫·楊 (Jeff Yang) 是《黃金銀幕:成就亞裔美國人的電影》一書的作者。
在本周末的亞洲怪物獵人電影大戰中,勝利者無疑是Netflix的堅實“黃金”巨無霸《KPop
惡魔獵人》,其卡拉OK活動在影院排行榜上大獲全勝,在北美1,700家影院收獲了1,800萬美元的票房。
從票房數據來看,它擊敗了強勁對手:中國動畫動作喜劇奇幻片《哪吒2》。這部影片是今年全球票房最高的電影,也是史上票房最高的動畫長片,也是中國曆史上票房最高的電影。到英語配音版上映時,該片已斬獲超過20億美元的票房,是其全球最接近的競爭對手《星際寶貝》票房的兩倍。
但當該片本周末在美國上映時,卻遭遇了慘敗。
據估計,《哪吒之魔童降世》在 2,228 家影院僅收獲 150 萬美元票房,成為 2025 年首映票房表現最差的電影。2
月份發行的限量版字幕版則獲得了較為可觀的 2,100 萬美元票房,這使得發行商 A24
押注由奧斯卡獎得主楊紫瓊主演的高端版本將有助於該片獲得主流票房認可。
盡管以韓國為背景的《鬼獵人》占據了主導地位,但令人失望的回報也並不令人意外。這是長期以來文化溝通不暢的一部分,導致中國大片無法在海外發行。而西方影評人對這些電影抱怨最多的,往往正是它們所基於的中國原著的核心內容。
《哪吒2》是一部獨特的電影,其動畫達到甚至超越了夢工廠和迪士尼等美國電影公司設定的標準。對於本土觀眾來說,這部電影以地道的中國史詩風格講述了一位文化上真實的超級英雄的故事——一位名叫哪吒的少年與惡魔搏鬥,與一條名為敖丙的龍靈共享一個身體。
這些批評並非西方觀眾對《哪吒2》反應如此之多的原因,他們從困惑、不安到徹底惱火。相反,影評人之所以對這部電影敬而遠之,是因為它“令人費解”的故事情節和“怪誕”的基調。
《波士頓環球報》的奧迪·亨德森(Odie
Henderson)走進放映室,興奮地欣賞著影片的動畫風格,結果“145分鍾後,他感到困惑不已,頭痛欲裂,幾十年來從未有過如此嚴重的頭痛”,因為他努力跟上影片中大量的角色和層層疊疊的支線情節。《華盛頓郵報》的克裏斯·基爾梅克(Chris
Kilmek)寫道,他“從開場就感到困惑”,並稱這部電影“視覺效果令人震撼,但敘事卻晦澀難懂”。
另一些人則抨擊了影片情緒的劇烈波動:《哪吒2》的劇情轉換毫無預兆地從激烈的動作場麵到高度煽情的劇情,再到肉體恐怖,最後變成了,嗯,屎尿屁的幽默。正如《每日電訊報》首席影評人羅比·科林在他的一星影評中所說:“它的情節源自一部明代奇幻小說,這本小說的設定顯然與英國的亞瑟王傳奇故事大體相當。我不敢說我??看懂了這部電影,但我很想聽聽學者們的意見,看看原文中是否也出現了同樣多的情節:一頭豬對著盲人放屁(兩次)、配角不自覺地喝了哪吒的尿(三次),或者哪吒在土撥鼠湯裏嘔吐後痛打一群土撥鼠(一次,不過說實話一次就夠了)。”
事實上,《哪吒2》的神話根源在很大程度上解釋了中國和西方敘事方式的差異——甚至包括關於屎的笑話。
在中國文化中,史詩奇幻傳奇已流傳了幾個世紀,其作用類似於希臘神話在西方古典傳統中的作用——激發了文學、舞台和電影中無數次的複述和重新詮釋。
事實上,它們為過去十年中國最賣座的三部電影提供了素材:《西遊記》是2015年《西遊記之大聖歸來》的原型,後者曾是中國有史以來最成功的動畫片;《山海經》
啟發了《捉妖記》,後者當時是中國曆史上票房最高的電影;而一部名為《封神榜》的巨著介紹了《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人物。
這三部影片在國內取得的成功均未能轉化為國際票房。《西遊記之大聖歸來》在中國票房收入1.53億美元,但全球票房僅為24.2萬美元。《捉妖記》在中國票房收入3.82億美元,全球其他地區票房收入450萬美元。《哪吒之魔童降世》似乎也注定會遭遇類似的票房下滑。
這不是電影製作人的錯。同樣的選擇讓熟悉改編文本的中國觀眾感到高興,卻往往讓不熟悉改編文本的西方觀眾望而卻步。
龐大的演員陣容,關鍵人物在故事中途突然登場,其他角色也突然死亡或消失?沒錯。情節錯綜複雜,需要用電子表格來追蹤,反派和英雄不斷互相背叛,像兄弟一樣擁抱,然後再次互相背叛?沒錯。神靈和惡魔在善惡之間迅速轉換陣營,以至於“神”和“魔”這兩個詞都失去了意義?沒錯,沒錯,沒錯。
沒錯,這些史詩常常以鬧劇式的喜劇和幼稚的廁所幽默為基調,並配以對道德本質和人類目的的高尚思考。(一個典型的例子:為了表達對佛陀的惡意反抗,孫悟空在宇宙邊緣的一根柱子上撒尿,後來才發現這根“柱子”其實是佛陀的一根手指。)
但最大的區別在於,人們對一個有開頭、中間和結尾的完整故事有著根本的期待。西方故事根植於英雄的旅程模式,主人公憑空而來,憑借運氣或天賦成就偉業,戰勝邪惡,最終獲得王國、真愛或從此幸福美滿的回報。它們往往是線性的、目標明確的,注重發展。
與此同時,中國史詩奇幻小說並非真正關注個人。它們聚焦於失去和諧的集體——有時是因為錯誤的選擇,有時是因為外部威脅,有時僅僅是因為時間的流逝和宇宙周期的更替——它們必須經曆一係列看似永無止境的轉變和適應才能達到新的平衡。這並不意味著沒有英雄。而是意味著通常不存在單一的英雄,或者單一的正確——以及“好的”——觀點。
從這個意義上說,它們反映了中國本身——一個擁有十多億人口、綿延數千年曆史的國家。美國人習慣於將自己的曆史視為不斷攀升、走向偉大的過程(偶爾會中斷,因此有必要“回歸”這條偉大的道路)。而中國人的文化則更傾向於認為一切都是暫時的,好壞是相對的(而且好壞經常互換),人類不應該追求“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應該滿足於“暫時的和平”。
這是一種廣角、長遠、模糊而複雜的現實觀。正因如此,它讓習慣於快速隨需應變、目標明確、標簽簡單的美國人感到不耐煩和不適,即使是根據中國史詩奇幻電影改編的超級成功電影,也難以在西方市場獲得豐厚的利潤。
需要明確的是:並非無法創作出西方觀眾喜愛的中國故事版本。《韓流獵魔人》擁有更經典的英雄之旅,是一個絕佳的例子,它展現了根植於亞洲神話的故事如何既保留了文化的原汁原味,又能為全球觀眾所接受。
但如今,中國的電影人僅憑本國電影觀眾就能賺取數十億美元,為什麽他們還要關心迎合西方人的口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