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飛30秒後，聽到一聲巨響，然後飛機墜毀。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據印度媒體報道，這是AI171航班空難唯一的幸存者維斯瓦什·庫馬爾·拉梅什的回憶。
當地時間6月12日下午1時30分許，執飛印度航空AI171航班的波音787夢想客機，在印度古吉拉特邦的艾哈邁達巴德機場起飛不久後墜毀。這是全球民航業十年來傷亡最嚴重的空難，也是787夢想客機服役十餘年來首次發生致命事故。
現有數據顯示，客機在起飛12秒後就開始下降，不足一分鍾就在距離跑道盡頭1.5公裏處墜入一家醫學院的宿舍區。
由於航空燃料的燃燒，客機墜毀後溫度極高。除拉梅什外，機上241人已全部確認遇難，其中包括拉梅什的兄弟，11名兒童，準備開始新生活的醫生一家五口，在社交媒體上剛寫下“再見印度”的英國遊客，以及古吉拉特邦的前首席部長魯帕尼。據法新社報道，地麵上另有至少20餘人遇難，60多人受傷。
當地時間6月12日，印度航空一架客機在印度艾哈邁達巴德機場墜毀。圖/視覺中國
不是發動機問題，而是襟翼問題？
起初，印度媒體援引印度民航飛行員的分析稱，鳥擊導致雙發失效，是AI171航班失事的可能原因之一。艾哈邁達巴德機場確實以鳥擊風險聞名，2023年該機場報告的鳥擊事件數量位居印度第二。
不過，鳥擊的分析很快遭到一些業界人士的質疑：鳥擊、外部爆炸等造成的發動機非包容性失效，往往伴隨明顯的起火、冒煙等發動機外部完整性遭到破壞的痕跡，但在本次空難中，現有影像資料並無相關證據。
曾主持過大型寬體機空難調查的美國國家交通安全委員會（NTSB）資深空難調查員巴裏·施特勞奇6月12日晚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從AI171航班的墜毀方式和墜毀前極短的飛行時間看，“我不認為事故是鳥擊或其他原因導致的發動機失效而引起的”。在“哈德遜河上的奇跡”等知名的起飛後雙發失效事故案例中，客機在失去動力後都能滑翔更長時間，而非如AI171航班這樣以極大的下降率迅速下墜。
除了發動機失效導致飛機失去動力，另一種被業界廣泛提及的墜機可能原因，是起飛構型（takeoff configuration）問題。簡單來說，就是客機的各係統設置並不符合起飛爬升的要求。比如，通常而言，機組會在客機達到正爬升率後的幾秒鍾內收起起落架，但在本事故中，AI171航班直至墜毀時都沒有收起起落架。這破壞了客機的空氣動力學性能。
更重要的是，現有影像似乎顯示這架787夢想客機機翼後側的襟翼沒有正確展開。襟翼的基本工作原理之一，是在起飛時增加機翼的表麵積和“彎度”，從而增加飛機的升力。襟翼沒有展開，意味著客機沒有足夠的升力，無法保持在空中，更遑論爬升。在大型客機起飛離場的早期階段，這一點足以致命。
施特勞奇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這是真正“值得注意”的問題。“襟翼設置問題，可能是造成本次事故的重要原因。之前發生過幾起機組在起飛時沒有正確設置襟翼導致的嚴重事故。它們的共同特點是，客機從地麵拉起後非常掙紮，在空中維持的時間非常短暫。”
有印度媒體報道稱，機組在事故發生時留下的最後求救信息中，提到“Mayday……沒有推力，失去動力，無法升空”的內容。值得注意的是，民航史上，因為襟翼設置問題造成的幾起重大空難中，多次發生機組在生命最後時刻將問題錯誤報告為“發動機失去推力”的情況。
NTSB在相關事故報告中指出，由於襟翼設置錯誤，飛機無法爬升，機組為使客機爬升而拉起機頭，結果大迎角造成了氣動阻力，讓機組誤以為是發動機故障。此時，機組會通過降低發動機功率和進一步增加俯仰角等方式試圖改出，結果導致飛機更迅速下墜。
當地時間6月13日，印度艾哈邁達巴德，空難發生一天後，一名男子在醫院太平間外舉著手機，展示親屬的照片。圖/視覺中國
“幾天之內”將能得出初步結論
襟翼未展開、起落架未收回，可能是係統故障，也可能是人為失誤導致。不過，因襟翼設置問題而導致的嚴重空難，上一次還是20年前，2005年印度尼西亞的曼陀羅航空 091 號航班空難。
施特勞奇指出，此類空難多年來不曾發生，是因為起飛階段存在多重“保險”機製：滑行和起飛前，機組需要進行多次檢查單檢查，用口誦指令的方式確認襟翼已經展開到指定角度。如果機組在未放襟翼的情況下試圖強行起飛，起飛警告係統（TOWS）將會響起尖銳的警報聲，或通過駕駛杆抖動等方式提醒。
該類空難的調查報告顯示，“保險”機製失效存在多重可能性：機組自身的機艙管理存在問題，導致沒有認真執行檢查單程序；機組忽略了警報，誤關閉警報，或警報係統因故障原因沒有提示。
經驗豐富的機組也可能犯下“低級錯誤”，曼陀羅航空 091 號航班的機長就擁有超過7500小時的飛行經驗。波音公司的安全主管、資深飛行員艾倫·迪恩曾在2008年發表過一篇專門研究機組為何會在起飛時忘記放下襟翼的論文。他指出，除了外部壓力、分心等因素，“經驗也可能造成損害”，讓機組在口誦指令時出現記憶偏差，自認為已經完成了起飛配置。此外，當警報出現時，自認為已經完成了襟翼設置的機組，會自然地認為飛機出現了其他問題，而錯過正確的解法。
不過，施特勞奇等業界人士均強調，目前的分析僅基於對不充分信息的推斷，且起飛構型問題亦存在係統故障、人為錯誤、二者兼有等多種可能性，一切需要等待官方調查結論，不能在現在就歸咎於某種單一因素。
唯一不那麽糟糕的消息是：調查人員將能很快判定事故是否與發動機失效或起飛構型相關。對現場殘骸的觀察就可以初步確認發動機是否運轉正常、是否存在失效痕跡。隻要找到襟翼的起升螺釘或關鍵碎片，就可以初步判斷襟翼是否處於正確展開的位置。
具體數據及相關警報，在飛行記錄儀和駕駛艙語音記錄儀中都能得到準確答案。據印度媒體報道，聯合調查小組已開始恢複並檢查兩個記錄儀中的信息。
AI171航班空難調查由印度民航局、英國航空事故調查局和美國NTSB共同完成。施特勞奇判斷，就本次事故而言，確認大致原因可能隻“需要幾天的時間”。“這是一起重大事故，參與調查的所有人都將竭盡所能，以查明原因。”
據印度媒體報道，印度總理莫迪計劃於6月13日晚些時候親赴事故現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