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服裝廠60%的麵料從中國進口。
本月，越南南部胡誌明市附近，中國龐大的物流機器在一排排金屬倉庫裏轟鳴運轉。數百名工人為中國的快時尚零售商希音打包化妝品、衣服和鞋子。招聘人員則在外麵麵試求職者，數百個職位空缺需要填補。
在另一個由中國電子商務巨頭阿裏巴巴旗下供應鏈部門擁有的工業園區，進進出出的卡車川流不息。
這種由中國資金驅動的活動不僅為越南帶來了就業機會，還助力越南成為全球企業尋求中國工廠替代之選的熱門目的地。
但是，隨著特朗普總統的貿易戰顛覆全球供應鏈，中國扮演的角色正在成為越南試圖避免46%關稅的最大障礙。
越南官員正加緊在新關稅的90天暫停期於7月初結束之前達成協議。他們本周在華盛頓與政府官員舉行了第二輪會談。越南官員表示，下個月還將繼續磋商。
特朗普政府希望越南加大力度，打擊那些為了避免關稅而將商品從中國轉往越南的公司，這種做法被稱為轉運。
但是，在試圖使美國經濟徹底擺脫對中國進口的依賴之際，美國政府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也超出了通常對轉運的定義。這給那些依賴中國製造再出口的國家帶來了巨大壓力。
對越南來說，挑戰在於證明它運往美國的產品是越南製造，而不是中國製造。特朗普的高級貿易顧問彼得·納瓦羅最近稱越南是“中國的殖民地”，足見其處境之尷尬。
越南是特朗普在第一任總統任期內對中國商品征收關稅的一大受益者。越南對美國的貿易順差從2017年的383億美元增至2024年的1235億美元。
4月，中國麵臨145%的關稅，越南從中國的進口激增至150億美元，而同期對美國的出口總額為120億美元，貿易格局加速重構。此後，北京和華盛頓達成了一項削減關稅的臨時協議。
“特朗普的首要任務是讓越南解決轉運問題，並確保兩國能夠簽署協議，表明越南正在采取行動，”河內美國商會執行主任亞當·西特科夫說。
隨著為期90天的關稅暫停期接近尾聲，官員們麵臨著遏製中國商品改道越南的壓力。
為此，越南本月成立了一個特別工作組，“積極打擊走私、貿易欺詐”和“貼上‘越南製造’假標簽的出口行為”，越南財政部已與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會麵，討論合作和信息共享的問題。
盡管越南做出了這些努力，特朗普的官員表示，這還不夠。
“越南很難向美國政府證明這不僅僅是改變中國商品的路線，”新加坡經濟學家、谘詢公司Asia Decoded的創始人普裏揚卡·基肖爾說。
“中國是越南最大的中間產品供應國，所以如果你增加對美國的出口，你就會看到從中國的進口增加，”基肖爾說。
越南和其他亞洲國家依賴中國供應的生產物資。因此，隨著生產從中國的工廠轉移到其他國家，中國對鄰國出口激增的大部分可能是工廠使用的原材料。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越南從中國進口的部分商品實為製成品，通過越南轉運到其他國家，並偽裝原產地為越南，這種做法在全球範圍內被普遍認為是非法的。
基肖爾表示，關於究竟有多少貨物屬於轉運的數據很少。據估計，在特朗普第一個任期對中國征收關稅後，部分由中資企業推動的改道運輸已經占到越南對美國出口的16.5%。
上個月對中國商品征收的高關稅使更多的製造商在越南尋求替代方案。在特朗普堵住了一個讓美國人可以免稅從中國購買廉價商品的漏洞後，希音甚至向企業提供將業務轉移到越南的指導和補貼。希音沒有回應置評請求。
4月份，越南從中國進口150億美元，向美國出口120億美元。
很多此類活動其實是供應鏈的正常轉移，企業為了避開高關稅，正將生產從中國遷往關稅更低的地區。
但特朗普政府采取了強硬立場。“中國利用越南轉運來逃避關稅，”納瓦羅說。其目標是要對中國出口設置圍欄。
“美國似乎認為，任何來自中國的東西都是默認的轉運，所以對來自中國的每一件產品都貼上違規標簽，”專注於貿易研究的欣裏奇基金會貿易政策主管黛博拉·埃爾姆斯說。
製止非法轉運已經不易，切斷與中國的供應鏈則更為複雜。美國人購買的大多數東西都有來自中國的原材料——無論是孩子玩具裏的塑料、鞋子裏的橡膠還是襯衫裏的線。
“亞洲各國政府正被要求重構可能需要數十年才能建立的供應鏈體係，這樣做獲得什麽回報，目前看來有點不明確，”埃爾姆斯說。
對於越南的紡織和服裝工業來說，把中國排除在外將是一個巨大的問題。越南紡織服裝協會副主席陳恩東（音）表示，工廠使用的麵料中，約有60%是從中國進口的。
“沒有中國，我們就造不出產品，”他說。“越南將沒有製造成衣的原材料。沒有美國，越南就無法出口成衣。所以越南政府必須在中國和美國之間找到平衡，這對他們來說絕非易事。”
2月份在中國一家工廠等待裝運的希音包裝。在過去的兩個月裏，該公司在越南陸續建立倉儲中心。
為了爭取與特朗普政府達成協議，越南提出增加購買農產品和波音飛機等美國商品，並限製中國商品經過越南運往美國。
但是，中國企業持續湧入的投資和招聘繼續使事情複雜化。
在製鞋紡織業集中的南方省份隆安，希音正在大規模招聘。
最近的一個周五，招聘人員胡峰（音）在希音一間倉庫外的柵欄上張貼了一則招聘廣告，招募工人負責搬運貨物，並對手袋、服裝、鞋類等時尚商品進行分揀、分類與包裝。工資是每月385至578美元。他說，希音的倉庫需要2000名工人，但到目前為止隻招到了一半。
招人很難。很多倉庫和物流公司都在招人。
不遠處，杜明江（音）沮喪地離開了麵試現場。他說，這項工作需要處理來自中國的線材和化學染料等原材料，儲存在倉庫裏，然後送到附近的工廠生產服裝。
“但我想我不會接受這份工作，”他說。“工資太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