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如何才能最有效地捍衛自己的民主，抵禦總統的侵蝕？
在上一篇專欄中，我總結了其他國家民眾如何通過廣泛的社會運動對抗威權統治者的三條經驗。不可否認，特朗普的反對者迄今成效有限——看看他再次當選，以及近期民調中支持率的回升——但特朗普本身其實有太多可攻擊的軟肋。他極其脆弱。
結合我上篇文章的三點經驗，以下是我認為最有前景的攻擊方向：
特朗普極度腐敗。曆屆總統都曾被指控行為不端，比如奧巴馬（Barack Obama）因穿淺色西裝就被批評“拉低總統格調”。但特朗普不僅是重罪犯，還在利用總統職位謀取前所未有的私利。
《紐約時報》報道，僅僅一個月內，就有超過20億美元流入特朗普家族企業，其中部分項目已然成為權錢交易的溫床。比如，他宣布投資自己新加密貨幣memecoin $TRUMP的最大投資人將有機會與他共進晚餐。一些賓客甚至專程從海外飛來赴宴，並坦言希望借機影響特朗普及其政府對金融監管的政策。
特朗普家族還創辦了另一個加密貨幣公司World Liberty Financial，阿聯酋為其投資20億美元。小唐納德·特朗普（Don Jr.）也正籌建華盛頓會員俱樂部，入會費高達50萬美元。沙特、卡塔爾也在持續投資特朗普家族企業，為其家族銀行賬戶注入巨資。
與此同時，特朗普還利用政府資源幫助好友埃隆·馬斯克（Elon Musk）（誰能想到世界首富也需要幫助？）。今年三月，白宮南草坪被臨時改成特斯拉（Tesla）車輛展廳，商務部長霍華德·盧特尼克（Howard Lutnick）公開呼籲大家“買特斯拉”股票，美國駐外使館據報也在推動貧困國家批準馬斯克的星鏈（Starlink）項目。
特朗普正在損害你的錢包。特朗普上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選民對拜登（Joe Biden）時代通脹和經濟低迷感到不滿。但現在，正是特朗普在嚴重損害經濟、讓選民錢包縮水。
特朗普征收的關稅，是自1993年以來美國人遭遇的最大規模加稅。有研究指出，普通美國家庭每年或多花1400美元。特朗普的政策甚至可能已讓美國經濟陷入衰退，加上債務激增推高了利率，讓許多美國人對買房徹底絕望。
此外，共和黨掌控的眾議院通過了一項大幅削減醫療補助（Medicaid）的計劃，國會預算辦公室預計將有超過700萬人因此失去醫保——而在密西西比州，居民預期壽命甚至已低於孟加拉國。
特朗普政府還將社會保障署（Social Security Administration）員工人數至少裁減7000人，導致該機構人手降至50年來最低。結果是大量服務中斷，辦理業務等待時間大幅延長。下次你因服務電話排隊等到崩潰時，不妨想想究竟是誰讓你的生活變得更難。
特朗普輕視選民、擅於操控民意。多項研究發現，單純警告青少年吸煙有害健康並不見效，但揭示煙草公司如何欺騙和操控他們卻能激發憤怒。同理，MAGA支持者或許會對特朗普蔑視法院的行為無感，但若看到他其實把他們當傻瓜，可能會憤怒。
正如瑪吉·哈伯曼（Maggie Haberman）在傳記《自信的人》（Confidence Man）中所記，特朗普曾嘲笑在其賭場消費的人是“輸家”（losers），還對白宮幕僚說他的支持者“瘋得一塌糊塗”（[髒話] crazy）。
除了聚焦具體問題外，其他國家經驗顯示，善用真實的個人故事更能打動人心。
民主黨人太喜歡用宏大的數字——比如7000萬醫保依賴人口——卻忽視了用鮮活案例來激發共鳴。特朗普很擅長講故事，他能給對手取綽號，風趣犀利，還能憑空捏造移民犯罪的感人細節。民主黨也需要更多類似的故事，要記得即便話題再嚴肅，幽默往往是最有效的武器。
最佳案例不一定是關於移民——畢竟民主黨在邊境議題上信譽堪憂，越強調反倒有利於特朗普。但一些美國公民被莫名認定為“非法移民”遭街頭逮捕、還有像波爾莎·恩古梅齊（Porsha Ngumezi）這樣的母親因極端墮胎禁令而失血身亡，這些案例值得讓選民了解其姓名和麵容。
還需承認：我們這些特朗普批評者過去也犯了很多錯。
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內，我們在移民和執法等問題上被迫越來越左傾。自由派自以為包容，例如不斷強調性別代詞（pronouns）、舉行土地致謝（land acknowledgments）、以及用“孕產人”（pregnant people，意指任何懷孕的人，包括跨性別男性與非二元群體）來替代傳統的“孕婦”（pregnant women），但這些做法卻讓不少選民感到困惑，甚至有被排斥在外的體驗。
更糟糕的是，自由派往往一口咬定所有同情特朗普的人就是種族主義者、偏執狂或法西斯。知識分子用有害標簽抹殺數百萬工薪階層選民，這種做法本身令人反感，更別提要贏得他們的選票。
民主黨人最後一項任務，是先治理好“自家地盤”：西海岸城市如洛杉磯、舊金山、波特蘭的治理混亂讓特朗普能在搖擺州拉票、保住參議院席位。要贏得選民信任，民主黨得先解決“藍州”加州占全國無家可歸人口近半、俄勒岡州經人口調整後教育水平幾乎墊底等頑疾。
無論特朗普多麽令人反感，反對者不僅要能嘲諷他，更要展現出真正的執政能力。如果我們要讓特朗普承擔責任，我們首先也要敢於自省。
尼古拉斯·克裏斯托弗（Nicholas Kristof）是《紐約時報》知名專欄作家，關注全球及美國國內社會裂痕、健康、貧困、女性權益等重大議題。曾任《紐約時報》駐香港、北京、東京分社社長，獲得兩次普利策獎及艾美獎。他與妻子合著《半邊天》，以推動全球女性賦權著稱。克裏斯托弗致力於以公正、深度的報道推動社會變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