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四：這屆兄弟會不行

不得不承認，“兄弟”這個詞特別適合北方語係的人講出來，江蘇宿遷的大強子一說“兄弟”，就有種他老鄉項羽的霸氣感，這種感覺就像2018年5月16日，劉強東在第二屆世界智能大會上說的，“京東不會開除任何一個兄弟。”霸氣側漏，言簡意賅，不拖泥帶水，沒有說“兄弟”的最終解釋權歸他所有。要是換成潮汕無黨派人士馬化騰，兄弟二字一出口，你就感覺兩肋上要被插兩刀，而且不用說也知道，“兄弟”二字的解釋權歸深圳市騰訊計算機係統有限公司所有。

去年劉強東又重新定義了一下兄弟，“凡是長期業績不好，從來不拚搏的人，不是我的兄弟”“不想拚沒錯，但你不是我的兄弟，你是路人，我們不應該共事”，“兄弟”這種關係其實挺脆弱挺危險，既沒有血緣，又沒有商業合同，全靠江湖道義和個人道德支撐，隨時都有被重新定義和增加附加條件的風險，在社會江湖上還好，這個行業講究的就是個道義，“兄弟”關係相對牢靠，但放在商業江湖裏，“兄弟”如衣服，遠不如“合夥人”“股東”來的踏實些，我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我躺著也是我的，我不拚搏也是我的，不是你賞賜給我的，不是你想剝奪就能剝奪的。

前幾天，京東宣布入局外賣市場，劉強東還親自送了幾單外賣，在和騎手們的聚餐上，大強子一舉酒杯，“歡迎美團、餓了麽兄弟們加入我們京東。”有點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裏小混蛋的模樣，在電影裏，王朔飾演的社會大哥小混蛋剛剛和解了一場群毆，在事後的聚餐上，他酒杯一舉說了句，“四海之內皆兄弟，五洲震蕩和為貴”，大強子總提兄弟，可惜還處於兄弟會的初級階段，是想讓兄弟們為了“兄弟”二字一起給他賣命，他心裏還沒有“和為貴”。急於在外賣市場站住腳的大強子殺氣騰騰，完全沒有領悟和氣生財的道理，他的急迫和他的殺氣，都源於京東在騎手數量和商家數量上的不足，他嘴上強調的騎手待遇和商家品質，看似是在揭露行業弊端，實則還是他的急迫和殺氣的具體體現。他嘴裏的兄弟，就是他口水戰的殺器，他需要通過口水戰吸引商家和騎手的注意力以及他們大量的加入，盡快補齊短板，可是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騾馬也不是一天招募齊的。江湖上一提兄弟情義，最容易點燃眾人情緒，可真遇到事情，真看到現實的殘酷，利益當前，性命攸關，“兄弟”二字就再也硬不起來了，李雪健老師飾演的張作霖曾經說過，什麽是江湖，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江湖是人情世故。不懂人情世故，隻想利用兄弟們的一腔熱血成就自己的霸業，連古惑仔都不如。

在知道劉強東之前，我先知道的是劉華強，以前隻覺得孫紅雷演技好，現在回頭看看，劉華強的台詞也寫的不錯。特別是這句，“我有我的兄弟，我得為他們的生命負責。”作為一個黑社會老大，需要的是兄弟們以命相博，但他沒跟兄弟們說，凡是長期收不到保護費的，業績不好的，從來不拚命的，不是我的兄弟。反而要對兄弟們的生命負責。他公開對兄弟們講的是“在愛情和道義之間，我選擇的是道義。”而不是一口道義一口奶茶。遇到危險的時候，他說的是“兄弟，要走一起走！”他深明大義，處處為兄弟著想卻從沒想過讓兄弟們感恩戴德，“宋大哥有宋大哥的兄弟，華強有華強的朋友，我那些朋友也都是靠我吃飯的。”在他眼裏，兄弟也是朋友，靠他吃飯，天經地義，而不是說，“不想拚沒錯，但你不是我的兄弟，你是路人，什麽叫路人，就是你既不是我朋友，也不是我兄弟”，左一個兄弟右一個兄弟，說來說去全是利益。

作為大哥，劉華強心裏一直裝著兄弟，剛跟兩個兄弟見麵就送錢，這點很像一千年以前的一位大哥，及時雨宋江，一見兄弟就給錢。不僅僅是大哥，作為大國，有責任有擔當的大國，我們也是經常給非洲兄弟送錢，那麽大強子，作為一個大老板，是不是也應該像大哥和大國學習呢。況且，你現在已經是事業巔峰期了，不要老是一副“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的樣子，不要總想著“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才開張，攏共隻有十幾個人，七八條槍”的淒涼景象，現在可以讓兄弟們跟著吃了，而不是想當初那會兒，都是跟著你吃苦和吃虧。

兄弟是可以一起打江山的，但一起坐江山很難，哪怕是親兄弟，比如玄武門之變，比如燭影斧聲，比如九子奪嫡，大家都想把那個“最終解釋權”搶到手，否則前麵說的再好聽，一解釋就完蛋了。哪怕像太平天國的洪秀全，貴為天王，上麵還有個天父，天父本來應該是個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的存在，不會影響天王的一人獨大，卻偏偏出來個東王楊秀清，聲稱自己能請天父下凡，而且還降臨到他的身體上，借他的口發號施令，如此一來，天王的“最終解釋權”就落在了東王身上，借著這個最終解釋權，東王鞭打過天王，東王借天父口氣對洪秀全說：“你與東王都是我的兒子，東王有這麽大功勞，為什麽隻稱九千歲呢？”洪秀全隻能回答：“東王打江山，亦當是萬歲。”洪秀全當初也沒想到，這個曾經蠱惑人心拉攏隊伍的做法，到了最後竟然成為別人打壓操控自己的政治工具。

兔死狗烹，韭盡鐮藏，是曆史發展進程中常見的現象。打天下時，兄弟之間相互信任，休戚與共，坐天下時，兄弟關係成了君臣關係，手握重兵的功臣以及知根知底的前兄弟，對新王和新王朝來說，都是一個潛在的威脅，雙方互幫互助協同合作的關係，變成了競爭甚至敵對的關係，比如朱元璋，對一起打天下的兄弟痛下殺手。商場不是戰場，沒有那麽血腥，所以大強子也特意強調，不是兄弟也不是敵人，是路人，但卻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的味道。

從市場經濟的角度來看，一家大型互聯網企業入局外賣市場，不論是對餐飲商家、騎手，還是用戶，都是有好處的，不管是鯰魚效應重振活力也好，還是改善騎手職業環境，以及餐飲行業的生存困境，或者說讓更多的人關注外賣行業，關注騎手，關注餐飲……，都是非常有必要的。麵對京東來勢洶洶的進攻，大家都沒有急吼吼地正麵硬剛，美團發了一首詩，“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無視他人，做好自己，阿裏太極推手般的應對也是“閃”了大強子的腰一下，淘寶天貓旗下推出了即時零售業務“淘寶閃購”，並在淘寶app首頁以“閃購”一級流量入口展示。這在我看來，可以說是長效反擊，也可以看作防禦升級，但更像是在即時零售這個業態裏射出的最長的一槍，讓子彈飛一會兒。因為互聯網行業發展至今，早就沒有你死我活的競態了，而是各自發力，各盡所能，共同推動行業的發展，嘴裏喊打喊殺的，基本都是先把水攪混想趁火打劫的混子。“即時零售”“閃購”是非常清晰的商業表述，就是指服務用戶的態度和速度，很多人可能沒有感覺，認為沒有什麽創新和變化，作為一名有二十年工齡的古典互聯網老兵，深知這個行業要有真正的創新和變化太難了，想當年互聯網群雄紛爭，大家玩的大多是宏大的概念，遙遠的許諾，慢慢也就脫離了商業的本質，而今，“閃購”這兩個字可以說是回歸了零售業的根本，如果有什麽值得期待的互聯網大事件，這就是值得期待的變化，而不是什麽給兄弟交納五險一金。

淘寶閃購推出時，我在網上看到了他們一起推出的“真福利、真補貼”，作為一名創業十餘年尚未成功的互聯網那個企業家，我實在是不支持什麽補貼政策，長遠來看，對於哪一方都沒有好處，補貼隻是最初級的手段，但從當下的形勢來看，好像除了補貼，也沒有其他更好的方式來迅速獲取用戶讓用戶熟悉和體驗新品，也沒有其他更有效的防禦武器來抵禦外界的野蠻進攻，或許這就是麵對門外野蠻人野蠻生長的無奈。不過有一點能夠讓人欣慰，那就是我們的互聯網用戶已經成長起來了，特別是麵對平台之間的競爭交戰時，可以說是久經考驗百度不侵了，價格依然是重要決策因素，但大家都早已明白，價格很重要但不是唯一重要的，低價看上去很美好，但實則是“口惠而實不至”，就像大強子嘴裏的“兄弟”，稍一細品就沒有那麽美好。什麽給兄弟們交五險一金，說的是全職騎手，也就是正式員工，說的好像哪家公司不給正式員工交五險一金一樣，對於那些外包騎手，還是跟其他平台一樣的待遇。把一件事做好，總是要有團隊要有技術要有經驗要有積累的，難道有良心就能做好？更何況還不一定是真心，如果是這樣簡單，我們這的狗早就占領全球引領全球發展了，因為在這裏，太多良心都被狗吃了。郭沫若在《甲申三百年祭》中說，“雖然屢次在下《罪己詔》，申說愛民，但都是口惠而實不至。”挺像大強子的。

在商場上談利益當然沒錯，利益也應該放在首位，否則很難持續下去，但大家組建的是商業公司，不是兄弟會，那就應該在商言商，現代化商業公司該做好的事情做好，該簽署的協議就簽，別一張嘴就是兄弟，噴出的卻是利益的味道，況且現在的“兄弟”還是重新定義過的，未來還會被隨時定義。大強子每次高調做“兄弟”論的時候，都是他以及京東感受到巨大壓力的時候，從長遠來看是活下去的壓力，有壓力是好事，但不能隻打情感牌，甚至有些牌打得很危險，比如“五險一金”的牌，比如“底層民眾大救星”的牌，不僅僭越，還很有可能被反噬。想打感情牌也可以，但要注意度，他應該把餘華請來，做個讀書分享會，分享兩本書，一本是《兄弟》，一本是《活著》。

互聯網江湖，兄弟會很多，最可憐的就是已經被逐出江湖的賈躍亭了，一個人獨身在美國，望著彼岸綠油油的韭菜而鐮長莫及，雖然開始做短視頻了，妄圖通過互聯網來延伸鐮刀的長度，但是韭菜們已經不買帳了。看著視頻裏他孤獨落寞的模樣，一個兄弟也沒有，其實這也是一種人設，他應該打造自己刺客信條的人設，“當其他人都盲目追尋真理的時候，記住，萬物皆虛。當其他人的思想都被法律與道德所束縛的時候，記住，萬事皆允。我們躬耕於黑暗，服侍於光明。我們是刺客，我們下周回國。”

真兄弟，是團隊，不是團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