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商在桂投資數年後被跨省抓捕 控訴遭遇“以刑化債”

“2024年度十大流行語”日前發布，包括city不city、班味、鬆弛感……

筆者看完的第一感受是，評委會裏沒有法律人！因為在法律圈，2024年的年度流行語必有兩個：以刑化債和遠洋捕撈！

這兩個詞的背後，有成千上萬企業家的心酸，有千千萬萬法律人的擔憂；有一些企業家的哭聲，有很多法律人的怒聲。

今年2月25日，《中國經營報》刊發一篇猛稿：《女企業家討工程款陷“尋釁滋事”被批捕 過億債務政府隻願給1200萬》。隨著稿件傳播，輿論一片嘩然，“以刑化債”一詞成為法律人必知的新詞。

百度百科上將“以刑化債”列為網絡熱詞。“以刑化債”是說，以刑事手段來化解債務。債權人為免牢獄之災，便會減少或者免除債務，債務人即可免於還款。

今年11月20日，浙江省人民檢察院公布了一批“檢察護企”專項行動的典型案例。其中一起頗為戲劇性的“遠洋捕撈”案：“外省某縣”一民警和一協警，私帶警用設備跨省抓企業家。

《21世紀經濟報道》刊發的文章《“遠洋捕撈”引檢察警惕，究應如何止住“越界撈”？》中，對“遠洋捕撈”給出清晰解釋：“遠洋捕撈”是指出於利益驅動，一些公安機關違法違規異地抓捕、查封、凍結甚至劃轉外地民營企業財產和個人財產的做法。

可以說，透過上述案例，“遠洋捕撈”現象，從民間關注、法律圈熱議，上升到官方認定。

現實中，被指“以刑化債”“遠洋捕撈”的單位，往往不願就此公開回應。

筆者近日獲悉，廣西南寧警方辦理的一起案件中，被控訴“遠洋捕撈”“以刑化債”後，當地警方給出“官方回複”。

相關案件資料顯示，在桂投資的閩商嚴國才因涉嫌詐騙，被南寧警方從福建漳州抓走。

嚴國才被抓前，曾控告南寧市公安局武鳴分局非法以刑事手段插手經濟糾紛、充當失信被執行人打手、“遠洋捕撈”致其暈厥磕傷。

事情原委相對簡單。據嚴國才家屬回憶，2016年末，嚴國才與“盲人老板”潘某貴經人介紹結識。“生意上，潘某貴讚賞我們企業的優質單板，嚴國才看重其廣西市場渠道優勢。”之後，二人合作逐步加深，一起投資木業公司。

時至2019年，合作中矛盾漸起，兩方關係降溫。後因分紅事宜有嚴重分歧，嚴國才期望收回先前投入的投資款，二人合作關係破裂。雙方訴諸法律，甚至鬧到刑事報案。

多份落款日期為2022年、2023年的判決顯示，法院判令木業公司支付嚴國才的公司供貨款，潘某貴對此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判令潘某貴退換嚴國才投資款。

這足見，雙方之間確有經濟糾紛，且已通過民事訴訟程序在解決。

此後，潘某貴向武鳴區警方報案，控告嚴國才詐騙其價值200餘萬元的5張匯票。這些票據是潘某貴的木業公司用於支付嚴國才公司貨款的。

相關案件資料顯示，民事訴訟中，潘某貴一方以此主張其有向嚴國才公司支付過相關貨款，而嚴國才一方稱“記不起來有這部分付款”。

由此，武鳴警方立案並進行了偵查。

而嚴國才及其公司也向武鳴警方報案，控告稱潘某貴等人及其公司涉嫌合同詐騙，不僅不兌現投資權益，還對存在的真實交易百般狡辯、拒不承認，後經法院核實及確認欠付貨款的情況下，仍拒不承認。

不過，武鳴警方決定不予立案。

這般情形，不就是民事訴訟中常見的行為嗎？打官司雙方，一方說給錢了，另一方說不記得有付款；一方討要貨款，另一方說我沒欠錢。民事訴訟不就能解決這類糾紛的嗎？

自己告而不立，對手一告便立。麵對被刑事立案，嚴國才向上級公安部門控告稱，有四個民事生效判決已認定，潘某貴及其公司仍欠嚴國才及其公司合計1000多萬投資款和貨款。在這種情況下，潘某貴及其公司為達到不執行的目的，在武鳴法院提起多起虛假民事訴訟，並串通武鳴公安以“刑事手段幹預民事糾紛”，非法將他以“詐騙罪”強行刑事立案，為的就是幫助潘某貴及其代言的當地官員利益集團“以刑化債”……

2024年10月11日，南寧市公安局武鳴分局以《專門程序處理告知書》的形式，回複了嚴國才反映的“南寧市公安局武鳴分局刑偵大隊非法以刑事手段幹預經濟糾紛，與潘某貴串通誣告陷害他”的問題。

武鳴分局稱，嚴國才要求撤銷潘某貴被詐騙刑事立案，停止濫用公安職權對他進行威脅、恐嚇、迫害，該局根據《信訪工作條例》之規定，已轉送武鳴分局刑事偵查大隊按照法律程序處理。

告誰，轉給誰。怎麽查？這種“轉辦”形式合法有效嗎？

2024年11月26日，南寧市公安局武鳴分局紀檢監察室向嚴國才家屬方反饋，稱其反映該局刑偵大隊非法幹預經濟糾紛，要求撤銷“潘某貴被詐騙案”及追究辦案民警責任的問題，現回複如下：

經我室核查，南寧市公安局武鳴分局刑偵大隊在辦理“潘某貴被詐騙案”中，辦案程序合法，法律適用正確。如對案件辦理情況不服，可向武鳴區人民檢察院提起立案監督及偵查活動的合法性監督。

筆者翻譯一下，武鳴警方說，你們反映的“以刑化債”即非法幹預經濟糾紛的問題，查了，不存在。

當事人及家屬控告公安“以刑化債”，辦案單位調查後回複，簡單來看，程序合法，但不太合理。既然是被控告者，“自我調查”的結論，可信度高不高？現實中，已有不少“翻車”的實例。最為典型的如六盤水市水城區的“自我澄清”通報。

熟識司法實踐的人都知道，若真如嚴國才控告的那樣，能決定“配合”潘某貴立案“以刑化債”的，應該是該公安局領導層麵的人，紀檢監察室可能麵臨“下級調查上級”的問題，真能查的動嗎？

2024年10月31日，武鳴區公安分局向嚴國才家屬下達了《逮捕通知書》，稱經南寧市武鳴區檢察院批準，該局於11月9日1時對涉嫌詐騙罪的嚴國才執行逮捕，現羈押在廣西南寧市第二看守所。

“11月8日中午，他被武鳴公安派人從福建帶到廣西羈押，可逮捕通知書寫的是11月9日1時執行逮捕，這令人對程序的合法性產生了質疑。”嚴國才的家屬對通知書落款“倒簽”的情形提出合法性質疑。

派出所長打學生被免職、某派出所民警“遠洋捕撈”被抓……新近發生的兩起事件，讓人們尤為關注公安機關的執法規範化問題。關注就是關愛，關愛即是保護。

昔日合作夥伴，而今互提刑事控告，令人唏噓。筆者希望，家屬持續控告、反映的嚴國才案，南寧警方至廣西警方能夠引起重視，嚴格排查有無“以刑化債”問題，確保警權不濫用。

作為司法機關，你辦的不是案子，而是別人的人生！涉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的案子，背後更是有著許多職工的工作和家庭生計。切記，嚴格依法，審慎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