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後獨生子女,把抑鬱症父母送去精神科
文章來源: 後浪研究所 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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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不對勁
先是嘮叨。
今年年初,34歲的carol把媽媽接到上海生活了一個月。從進門的那一刻起,媽媽就開始了她的嘮叨,說家裏沒有她想象的幹淨整潔,甚至會誇大其詞,“像個狗窩一樣”。
然後是越發強硬的幹涉。
那天晚上,一直有喂流浪貓習慣的carol本打算下樓喂貓,媽媽卻攔著她,“別喂了,趕緊睡覺了”,carol開始有些不適,覺得媽媽總是用自己的邏輯幹涉自己的正常生活。
慢慢的,這種幹涉愈發過分。就算是倆人放鬆洗腳的時候,carol想趁著餘溫再多泡會,媽媽卻要讓她在泡腳桶結束按摩後立即把腳擦幹。甚至為了讓carol趕緊行動,還會搶掉她的手機。
母女之間的矛盾,終於在一天夜裏爆發了。
一天淩晨3點,媽媽起夜時發現carol在側睡,因為擔心加重她的體態問題,便強行把carol扳回平躺狀態。被嚇醒的carol犯了起床氣,和媽媽發了脾氣,媽媽也和她爭論,“我這樣是為你好”。倆人就這麽吵到4點,被氣到的carol一晚上沒睡。
從2008年開始上大學,carol就沒和媽媽這麽密切相處過。後來她離開老家去上海讀研,和媽媽相處的時間就更少了。有時候一周都不會打一次電話,隻有在媽媽生病或是想要添置些東西的時候,carol才會關注下媽媽的近況。
和媽媽一起生活的這些日子,倆人之間的矛盾比之前十幾年還要多。carol也想過和媽媽就事論事溝通一番,但媽媽總覺得carol是在找茬,在攻擊她,好像在女兒麵前自己做什麽都是錯的。
在上海,carol帶著媽媽吃西餐
carol想起一位確診抑鬱症的朋友也是這樣,“很正常的話,他們會聽成負麵的”,她推測,媽媽應該是出現了心理問題。
同樣發現媽媽不對勁的,還有今年30歲的黃麗玲。
過程非常突然。
那是2022年春節假期的一天晚上,一陣急促的呼吸聲從媽媽的屋裏傳來。黃麗玲趕緊衝到媽媽身邊,隻見她一口氣遲遲喘不上來,仿佛快要窒息了。黃麗玲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媽媽,嚇得著急忙慌送她去了縣醫院。
急診室裏,醫生給媽媽上了呼吸機緩解,檢查了一圈說,“其實你沒有什麽問題,就是心理作用讓你覺得自己呼吸不過來了。”她問媽媽為什麽會緊張,媽媽才告知對方自己一年前確診了抑鬱症,正在吃藥。
黃麗玲驚了。那個每次和自己通電話都溫溫和和、平時看起來也非常正常的媽媽,怎麽會患上抑鬱症?
後來,她在爸爸口中得知,媽媽在2021年因為尿不出來,並且兩個星期沒睡著覺,讓爸爸帶去看了醫生,被確診了更年期抑鬱症。
中老年人患上抑鬱症並不少見。不少公開數據都曾統計過類似數據。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也在2021年調查了415位北京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狀況,發現19.05%的老年人處於輕度抑鬱狀態,12.17%的老年人存在中高程度的抑鬱情緒。
但當自己的父母出現了心理問題,很多子女並不能及時發現。
去年年初,35歲的楊凱在媽媽口中得知爸爸近兩個月都睡不著覺,甚至嚴重到整晚都沒辦法入睡。
那時爸爸剛做完腫瘤切除手術,手術很順利,而且發現時還是早期,隻用介入就完成了切除。但爸爸似乎並不欣慰。
而且,楊凱發現爸爸變得和之前不一樣了。
每次回家,爸爸都特別安靜。原來家庭聚餐的時候,總喜歡“提一杯”“走一個”的爸爸,現在就是往角落裏一坐,無精打采的,也不說話也不交流,“感覺魂都被抽走了”。有時候還會在客廳裏踱步,家裏人問他想什麽呢,又連連否認,“沒想什麽”。
爸爸的身體也變糟了。開始出現了排便困難、心髒疼、後背疼的情況。甚至有兩次被救護車抬走過,去醫院做了一番檢查,也沒查出什麽異常。
去年5月,楊凱時隔1個月回家,發現爸爸瘦了有30斤,而且就算吃了安眠藥還是難以入睡。他覺得爸爸精神應該出了問題,“可能是抑鬱了”。
中國老齡科學研究中心副研究員歐陽錚曾在2022年發布過一篇名為《老年抑鬱症群體急需關注》的文章,就指出“老年抑鬱症常常出現在患有心髒病或癌症等慢性病的老年人身上,因而老年抑鬱症往往被老年人及其家人忽視。”
患癌後,楊凱爸爸為了調理身體,推掉了手裏的工作,之前做技術總監的爸爸便覺得自己喪失了賺錢的能力。而且他心裏總提心吊膽,既擔心複發,也接受不了自己還不到60歲,就得了癌症的事實。
爸爸的狀態越來越差。
事不宜遲,楊凱決定帶爸爸去醫院。
艱難的就診
帶爸媽去醫院看心理問題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社交媒體上搜索“爸媽”和“心理醫生”兩個詞,能搜到的大多是爸媽帶著孩子去看心理醫生的故事,還有一部分是類似“爸媽不願意去醫院該怎麽辦”的求助,零星夾雜著幾個成功帶爸媽去醫院的分享。
因為睡不著件這件事已經夠讓楊凱爸爸苦惱了,楊凱沒費什麽口舌,就帶他來到醫院。但對於絕大部分父母來說,根本就沒辦法把自己和抑鬱、焦慮、心理問題這些詞掛鉤,更無法接受子女帶自己去看心理問題這件事。
貴陽精神科醫生鄭蕾曾在小紅書上分享過這樣的案例——
一位中年女性因為偏頭痛去醫院檢查無果,醫生建議她去精神科診斷,卻被拒絕,“我就是偏頭痛,吃點止疼藥就好了!看什麽精神科!我又不是瘋子!”最後還是在女兒三番五次、又哭又鬧地遊說下,才成功把媽媽帶去做了檢查。
如何讓父母接受做心理谘詢,是年輕人需要跨過的第一道門檻。
carol從一開始就知道媽媽肯定無法接受看心理醫生,“會覺得我把她當一個病人,覺得我不孝,讓她去看病”,她想了個法子,說服媽媽去做心理谘詢。她和媽媽說自己在網上看到了一個活動推廣,100塊錢就能體驗一次人際關係調理,“我們兩個平時好像一直吵架,好像我脾氣有點差,總是和你發火,要不趁著這次活動,你也陪我去看看是什麽原因導致我不耐煩,”她把問題歸到自己身上,“正好你也聽聽醫生怎麽講,也可以更好地了解我。”
在得知媽媽患上抑鬱症後,黃麗玲也想過帶她去看心理谘詢,但一小時三、五百的價格,媽媽覺得太貴了,不想浪費女兒的錢。黃麗玲就想帶媽媽去醫院係統檢查一次,但媽媽擔心麻煩女兒,總是婉拒。
《機智的醫生生活2》劇照
直到去年媽媽退休,黃麗玲把她接到廣州來玩一段時間,才有了帶媽媽去醫院的機會。
在醫生的篩選上,也讓不少子女犯了難。
掛號時,黃麗玲想找一位專攻更年期抑鬱症的醫生,卻發現沒有一位醫生曾在簡介裏寫自己“擅長更年期抑鬱症”。後來還是通過關鍵詞搜索到了一位精神科醫生說自己擅長女性的心理問題,才掛了廣州腦科醫院精神科的號。
而楊凱最初想帶爸爸去北大六院(北京一家精神疾病專科醫院)麵診,但搶了幾次號都沒成功,後來還是家裏的堂妹幫著掛了一位其他三甲醫院的心髒科專家,說是對失眠比較有研究。
去醫院那天,醫生看了看楊凱爸爸吃的安眠藥,卻潑了一盆冷水,“你都吃這麽多藥了都沒管事兒,我也沒什麽辦法。”他試圖開解趙爸爸,“你不要想不開,涿州發大水死了那麽多人,人家招誰惹誰了?你這個病很正常的,可以回家看看毛選,把裏麵的話打出來貼到牆上,每天讀一讀。”
治療不了了之,楊凱隻能帶著爸爸回家。結果一周後,媽媽告訴楊凱,爸爸的情況更不好了,“好像被醫生數落了一頓”。
也更別用自己的視角去期待一次麵診所帶來的“療效”。
1月中旬,carol帶著媽媽來到了一家可以進行一對二谘詢的機構。
她記得高考前,自己因為焦慮出現了失眠的症狀,媽媽把自己帶去看心理醫生,這讓她天然地以為媽媽是一位開放、開明,能聽進別人意見的母親。但這次谘詢的成效並沒有如她所願。
因為是一對二,所以carol和媽媽每人被分到了半小時的谘詢時間。
carol第一次帶媽媽去診室
過程中,谘詢師讓媽媽給自己打分,媽媽給自己打了不及格,覺得自己和老公關係處得不好,和孩子處得也不好,很失敗,還哭了一通。
後來谘詢師又問媽媽小時候的成長環境,媽媽說自己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非常嚴厲和傳統的,成長環境是很優越的。但在carol聽來,媽媽是在炫耀,“因為麵子,她想給外人覺得她很不錯。”
後來谘詢師和倆人解釋了彼此之間為什麽會有觀念的衝突,並勸媽媽,“孩子長大了要放手”“你小孩是你們家學曆最高的人,你有什麽理由不聽他的,反而堅持自己的看法?”
一個小時的谘詢結束,carol覺得自己打開了一個視角,有些理解了媽媽的所作所為。她以為媽媽封閉的內心至少也能撬開一條縫,便問媽媽,“今天這一套下來,你有沒有一點點覺得有新的知識或新的觀點和你之前想的不太一樣?”
“這個人就是在放屁!”媽媽開始激動,“她的意思就是讓我不要管你了,怎麽可能一個媽媽不管孩子?”她越說越生氣。carol意識到,和媽媽的第一次心理谘詢,徹底失敗。
就醫的決心
帶父母就醫,必然需要決心和耐心。
去年8月中旬,楊凱終於搶到了北大六院睡眠醫學科的號。
就診那天,剛走進醫院,烏央烏央的人就映入眼簾。楊凱和爸爸坐在診室門口,放眼望去,有和父親年齡相當的,有年輕人,還有小朋友。他勸父親,“你看這什麽樣的人都有,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有這種問題,這種事情很普遍。”
麵診時,醫生告訴楊凱,爸爸不是抑鬱,而是焦慮,還是一種螺旋式的焦慮——因為擔心複發而焦慮,焦慮就會睡不著,睡不著就會對身體有傷害,對身體有傷害就會引發肝損傷,肝損傷就容易複發。醫生建議讓爸爸住院2周,“能夠把睡眠調過來的話,慢慢就能恢複了。”
楊凱當天就讓爸爸住進了睡眠病房,自費,一天4000塊。“就當出去度假住高級酒店了。”楊凱和爸爸開玩笑,“一次能看好了比什麽都強,要不然這樣太痛苦了。”
治療是在一個全封閉的環境裏。爸爸每天要接受正念治療,電休克物理療法,藥物治療等好幾種治療。期間,楊凱去醫院探視過一次,爸爸告訴他說自己睡得比以前好許多了,至少能睡5、6個小時了。
楊凱送爸爸來北大六院就醫
反反複複的就醫,也是有的。
第一次帶媽媽去醫院時,黃麗玲發現媽媽還有點害怕和醫生交流,大多都是讓自己轉達,圍繞著些指標性問題,比如有沒有過自殺傾向,有沒有幻聽等。但很奇怪,第二次複查媽媽變得非常主動,甚至主動和醫生說,“我覺得自己好開心”“吃了你的藥感覺很舒服,心情也很輕鬆”。
黃麗玲感覺到了媽媽的異樣,好像在盡可能地把自己往好方向說。她隻能讓媽媽先出去,說跟醫生先聊一下,後來醫生告訴她,這也是抑鬱症的症狀之一。
醫生給媽媽開了些抑鬱症治療的藥物。起初,媽媽還在按時服用。但在第三次複查時,媽媽覺得醫生有些不耐煩,不想再去就診了。加上覺得自己來廣州後,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心情確實好了許多,便自行停了藥物。一個月後才告訴黃麗玲。
起初,黃麗玲半信半疑,她勸媽媽要不要再去醫院看一下,但媽媽拒絕了。她觀察媽媽沒什麽異樣,便沒再堅持。直到今年年初,媽媽因為患上肺結核睡不著,又開始慌了,變得狂躁,甚至沒辦法安靜地坐下來,控製不住地抖手抖腳。
3月,為了幫助媽媽更好地解決痛苦,黃麗玲又做了一些功課,準備帶媽媽換一家醫院和醫生麵診。媽媽也看到了女兒為了自己病情所做的努力和付出的心血,乖乖和她去了醫院,結果被診斷抑鬱症複發。
媽媽有些沮喪,感覺自己前功盡棄了,黃麗玲也擔心再吃藥會對媽媽的身體有影響,為了讓媽媽趕緊痊愈,黃麗玲又開始尋找更好的解決方案。
carol也在尋求新解法。
她把第一次失敗的經曆分享到社交媒體上,評論區有人勸他,“你不如改變自己,別去改變你媽媽了,這麽多年的認知,怎麽可能說改變就改變?”但carol擔心如果不加幹預,自己和媽媽之間的關係會越來越糟。
也有人給carol指出,“也許是因為心理谘詢師段位也不夠高,厲害的心理谘詢師可以曲線救國。”接著,有網友給她推薦了一位老師,說可以采用線上的方式介入。
carol覺得這樣既不需要自己再帶著媽媽到處跑,又能讓媽媽和谘詢師一對一溝通,或許就能更敞開心扉了。今年2月,她決定再讓媽媽試一次。這次,她告訴媽媽,“這位谘詢師是同事的哥哥,谘詢都是免費的,人家也是一片好心”。
或許媽媽也在為現在的狀態而痛苦,想改善這種狀態,便沒拒絕,和谘詢師溝通了3次。
但媽媽從沒主動和carol說過自己的感受,“因為媽媽始終帶著一種高姿態,她覺得她是家長,不能把這些脆弱或是坦誠的東西暴露在女兒麵前,他還是有一種威嚴感或是麵子(在顧慮)。”carol這麽猜。
她隻能私下問谘詢師是怎麽和媽媽進行溝通的。谘詢師告訴她,要先認同媽媽的付出和觀念,也要引導媽媽去換位思考。同時,她也應該去設身處地想一想,能不能做到像媽媽一樣的付出和犧牲。
“做不到,確實很難。”carol開始反思。
對症下藥
中老年人的心理問題往往不是突如其來的,多是在各種外界刺激下的爆發。隻有找到根源,才能“對症下藥”。
carol想到幾年前,媽媽就已經變得不開心了。
這背後和媽媽的原生家庭有很大關係。媽媽從小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也是家裏4個兄弟姐妹中和爸媽離得最近的一個,自然承擔起了照顧外公外婆的責任。
媽媽56歲那年,外公去世,又趕上自己退休,生活一下子沒了著落。為了幫媽媽轉移注意力,carol鼓勵她多出去和朋友玩一玩,唱唱歌跳跳舞,轉換轉換心情。
之前媽媽的精力大多用在了女兒和家庭上,家裏的親戚自然而然覺得她是一個特別能幹的賢妻良母,所以當媽媽重新回歸社交,親戚們都覺得她性情大變。
久而久之,兄弟姐妹就開始因為贍養父母的問題出現矛盾和爭吵,關係也越來越僵。
媽媽不理解,為什麽自己的姐姐出去玩,母親就是一副非常認可的樣子,而自己說要出去玩,母親卻覺得那有什麽好去的。媽媽覺得委屈,明明自己才是做事最周到、最用心的那個,別人根本都沒幹什麽。
但她卻沒辦法表達自己的不滿。在carol看來,媽媽就像是電視劇裏總是委屈自己的角色,始終強迫著自己去接受一套標準的社會體係,比如要守時節約,比如要幹淨衛生。當情緒一直沒辦法釋放,久而久之,媽媽也會用同樣高的標準要求身邊人,所以她才會在看到自己家裏有一點灰塵時,就會破口大罵。
carol有些理解了媽媽的所思所想。
可媽媽之前一直是個開明的人,會鼓勵自己多去看世界,多去嚐試新鮮事物。為什麽現在卻無法接受別人的建議了呢?
carol意識到,或許是因為媽媽退休後與社會脫節,生活變得閉塞且無聊,才會思維變得固化,沒那麽容易接受別人的說法。所以每當自己試圖去扳正媽媽的想法,雙方總是不歡而散。
耐心對待,是改善母女關係最簡單直接的方式。
慢慢地,carol學會了在媽媽麵前“裝樣子”。既然媽媽愛幹淨,就當著媽媽的麵搞衛生,媽媽關注自己的體態,就不在媽媽麵前駝著背玩手機,媽媽要求自己做些什麽,就會立即執行。
她也學會了給媽媽提供情緒價值。每當媽媽把自己跳舞的片段發到家庭群裏,carol就會誇媽媽,“跳的真好”“你組織的真棒”。
在這個過程中,和父母的溝通就顯得尤為重要。
把媽媽接到廣州後,黃麗玲和媽媽深入地聊過幾次,而媽媽也曾和女兒袒露過自己在婚姻中的感受。
媽媽告訴黃麗玲,自打結婚以來,爸爸就沒怎麽愛護過自己。把照顧孩子的責任推到自己一個人身上,就出去打牌,打到很晚都不回來。爸爸也沒上交過工資,從沒給過經濟上的支持,自己要工作賺錢,還要一個人照顧撫養小孩。爸爸的脾氣也很差,稍微有些不順心的事情,就會大聲講話,甚至吼自己。每當自己想要傾訴些什麽事情,爸爸都不會當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那一刻,黃麗玲意識到,媽媽可能完全沒感受到被爸爸愛著,“我爸就是那種喪偶式的伴侶”。
幾年前,媽媽還能隱忍。可更年期後,隨著激素的下降,媽媽的情緒也跟著震蕩。
這個時候,陪伴也是必不可少的。
每次媽媽來廣州,黃麗玲都會陪著她去做各種事,比如夜遊珠江,或者去公園打卡,讓媽媽轉移注意力。
黃麗玲陪媽媽逛公園
她會像照顧小朋友一樣對待媽媽。無論媽媽說什麽,她都會給予回應,哪怕是一聲“好”或是“嗯”,目的是讓媽媽知道自己有在傾聽。
她也會像carol一樣鼓勵媽媽,無論媽媽做了多小的事情,比如誇她“地板拖得好好”“這頓飯做得好香”,讓媽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是有價值的。
她還會用開玩笑的方式提點爸爸,“你娶到這樣的老婆已經很難得很幸運了。”
好在爸爸也在媽媽確診抑鬱症後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會主動帶著媽媽去醫院治療,督促媽媽去醫院,還會上網查資料自學如何寬慰抑鬱症病人。
慢慢變好
努力終於有了成效。
睡眠好轉後,楊凱明顯感覺爸爸的情緒也好轉了。至少能待住了,不會再滿屋子來回走了。今年3月,爸爸還自己找了個汛期改造的工作,每天早出晚歸,重新回到了工作崗位。有時候還會告訴媽媽晚上不回家吃飯了,說老板要請客,自己要跟著作陪。爸爸的生活在逐漸回到正軌。
但楊凱的心裏還是繃起了一根弦。
他擔心如果爸爸的肝癌複發,會不會再一次影響爸爸的情緒?可這種事情誰都拿不準,自己能做的,隻有帶著爸爸定期體檢。他有些慚愧,因為工作自己沒有特別多的時間和精力放到父母身上,“還挺心酸的,沒有盡到很多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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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時,他感覺好像重新認識了自己的爸爸。之前他總覺得自己懂的比父母多,或是如果自己遇到生病這種事肯定處理的比父母好。
但就醫過程中,看到爸爸能自己一個人坐著兩小時的公交,從北京密雲到市裏,自己一個人在病房住院治療,又在好轉後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他很佩服,“如果你讓我來處理,可能我未必會把這個事情處理得很好。”
黃麗玲也在陪伴媽媽治療的過程中,有了很大的成長。
她已經學會了從電話中判斷媽媽的狀態。有時不在媽媽身邊,她會每天都給媽媽打個電話,從語氣中判斷媽媽對不對勁,“比如她很開心和你分享一些事情的時候,就是很開心,當她開始支支吾吾的時候,可能就有一點問題。”
她也更有耐心了,“以前覺得自己才是中心,希望父母能理解我的想法”,現在,她已經能為了爸媽去付出一些努力,一個人帶著媽媽去醫院,一個人照顧媽媽,也有了更強的心理承受能力。
後來,她把這段經曆以“陪媽媽度過漫長反複的抑鬱症”為係列,記錄了這個過程中自己印象深刻的事情,也希望呼籲更多人關注父母的心理問題。
過程中,她收到了一條網友的私信,說自己的媽媽也是重度抑鬱,因為不配合治療,兩個禮拜之後就跳樓自殺了。也有網友給黃麗玲評論,“一定要好好陪伴媽媽”,因為自己的媽媽就因為抑鬱永遠地離開了自己。
“失去媽媽其實是蠻痛苦的事情,所以出現這個問題的時候,一定要真的行動起來,做一些措施。”黃麗玲感歎,“很多人都可能表麵上說我很care爸爸媽媽,但你是不是真的耐心聽她說事情了?會不會有耐心去開導她?”
黃麗玲覺得自己還算幸運,在把媽媽接到廣州時,她的狀態還算穩定。沒有像之前一樣再有自殺傾向,或是抗拒吃藥。在每月一次去醫院複查、開藥,以及自己的陪伴下,媽媽已經從抑鬱症變為焦慮狀態了。一切在慢慢變好。
黃麗玲給媽媽拍照
carol和媽媽的關係,也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肉眼可見的,她已經學會了克製自己的控製欲。今年十一,carol回家的時候,發現媽媽沒再強製地管著自己,也沒再批評自己,也開始聽勸了。甚至還實踐起了谘詢師教導的“表揚要大聲,批評要小聲”,總會誇carol做得真棒。
谘詢師線上介入後,carol媽媽給carol的留言
離家前,carol和媽媽感歎,“我感覺這次回來你的狀態要好很多”。媽媽卻不好意思承認自己變了,反而說是carol在老師的指導下發生了變化。
carol確實也有了變化。
她在和媽媽的關係中,找準了自己的定位。之前她總是用一種說教的態度去和媽媽表達一些觀點和理論,盡管這些觀點是進步的,是正確的,但在媽媽聽來,好像在訓學生一樣。
現在,她不再試圖糾正媽媽的觀點,更多的是理解和安慰,當媽媽因為兄弟姐妹之間的矛盾而生氣時,她會說“怪就怪在你太好心了”“怪就怪在你太體貼了”。
當然,必要時carol還是會搬出谘詢師的身份,“你忘了他當時是怎麽跟你溝通的嗎?”
前些日子,媽媽給舞蹈團編排的舞蹈節目成功完成,舞蹈團的姐妹都在感謝和認可她。也許是在這裏找到了自己的定位,carol能感覺到,媽媽的狀態越來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