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Papi被毒死後,她與投毒者的“漫長戰爭”
文章來源: 觀廿 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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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妮與Papi(佩妮供圖)
2022年9月14日,北京市朝陽區首開暢頤園小區內,發生了針對寵物的投毒事件,9隻寵物犬、2隻流浪貓中毒死亡,另有兩隻寵物犬中毒後被搶救過來。警方調查發現,動物集體中毒死亡是65歲的張某故意使用鼠藥氟乙酸投毒所致,張某為暢頤園小區業主。事發半個月後,投毒者張某被逮捕。
檢方以“投放危險物質罪”對張某提起公訴。2023年10月26日,案件在朝陽區人民法院溫榆河刑事法庭開庭。該案至今未判決。
這是北京第一起寵物中毒刑事訴訟案。佩妮的小狗Papi,就是這起投毒案中,中毒死亡的寵物犬之一。
等待結果的第769天
在寵物犬Papi被人毒死後,佩妮一直在等待一個結果。從2023年1月在法院立案開始,這場官司已經持續了將近兩年。
2024年9月17日,是第四次延長審限的截止日期。這天,法院的宣判結果遲遲沒有到來。整個下午,佩妮的心情難以平複,她不斷給法院打去電話,但電話中隻重複著無人接聽的提示音。
“又浪費了一天時間”,眼見天色漸漸暗淡了下來,她開始覺得陣陣茫然,隨之也有一些沮喪的情緒湧出,“好像生命就卡在這件事情裏,無限的循環。”
後來,她終於得知,法院第五次依法延伸。這意味著佩妮的這場官司還將延續下去。
Papi離開後,法律文件、書籍占據了佩妮的生活(佩妮供圖)
Papi是一條西部高地白梗,有著尖尖的耳朵,卷曲的毛發,剛被佩妮帶回家時,它才兩個月大。之後,這隻小小的寵物犬陪伴了佩妮13年,她們生活在北京,Papi見證了她的得意與失意,也見證了她事業上的起伏。
佩妮習慣了每天回到家,望著Papi搖著尾巴奔來,激動地在自己腳下打轉,也習慣於牽著它到樓下,看著它在小區裏麵開心地撒歡。正如電影《卡拉是條狗》裏,老二談及寵物狗“卡拉”時所說的,“從單位到家裏,我每天得變著法讓人高興,隻有卡拉變著法讓我高興。”佩妮對於Papi也有著類似的情感,“普通人的生活又苦又累,每天累得半死到家,看到自己能給小狗一個很好的生活,就覺得十分治愈。Papi這個毛孩子就是我生活裏的良藥。”
Papi(佩妮供圖)
平靜的日子在2022年9月14日被驟然終止。
早上十點鍾,她才到公司不久,收到了小區其他養寵人的消息。有人告訴她,小區裏有人投毒,已經接連有幾條寵物狗死亡。她心中隱隱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Papi不會出事吧?
隻過了兩個小時,這個預感就演變成了現實。
“Papi不行了。”她收到家人的消息。來不及太多思考,佩妮立刻出了門,朝著寵物醫院的方向趕去。那一天北京交通難得的暢通,車子一路飛馳,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礙。花了40分鍾趕到醫院,她看到Papi全身上下抽搐不止,大小便已經失禁了。
醫院對此無能為力,醫生建議她去順義碰碰運氣,那裏有家醫院有進口機器,可以給寵物做全身換血。隻是到了順義,她不得不繼續等待,因為眼前還有另一隻中毒的狗正在接受搶救。
她認識那條狗,也認識那條狗的主人,他們與自己來自同一個小區。下午四點鍾,那條狗最終搶救無效,死在了手術台上,最後被一條毯子包裹起來,佩妮默默地目睹著它的死亡。
Papi在手術台上(佩妮供圖)
換血從下午四點多持續到晚上七點十分,沒有換來奇跡。Papi死了,佩妮抱著它,感覺它的身體軟綿綿的,指尖還能感觸到一絲溫熱的體溫。天色暗淡,她木呆呆地站在寵物醫院門口,像一支燃盡的火柴。
投毒案帶來的創傷
Papi死後,整整一個禮拜的時間,家裏始終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氣味。那是Papi大小便失禁產生的味道,怎樣通風都沒法散盡。
佩妮從鄰居口中得知,小區中一共有十一條受害犬,其中九隻死亡,除此之外還發現了兩隻流浪貓的屍體。事情發生後,投喂流浪貓的阿姨發現,小區裏流浪貓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佩妮在微信群裏提醒鄰居(佩妮供圖)
恐慌在人們的議論聲中開始蔓延,從那天開始,沒人敢在小區裏遛貓遛狗。寵物主人們緊緊抱著自己的狗,一直抱到小區外再放下。很快,就算不養寵物的人,也被這樣的緊張情緒傳染,孩子們不再出門,成年人神色緊張地聚集在樓下,整日整日談論著這件事情。
為了搞清真相,她給Papi做了一次屍檢,可因為Papi換過血,屍檢沒能檢查出致死的毒素是什麽。她也在第一時間報了警,為了盡快知道結果,她請了假,每天守在樓下,偷偷旁觀便衣警察的工作,一有機會她就追著警察聊天,追問寵物中毒的原因。一連幾天,這些閑談終於有了結果——有人悄悄告訴她,受害犬驗屍的結果出來了,其中發現了氟乙酸的成分。
氟乙酸是一種劇毒物質,也是國家嚴格管控的化學物質,不允許在市麵上流通和出售。這種化學物質一般用於製造農藥,或者毒鼠藥,零點幾毫克足以讓一名成年人死亡。對於貓狗來說,聞一下就有致命危險。
消息不脛而走,人們義憤填膺。不過就算得知了死因,佩妮還是什麽也做不了,那段時間裏,她的情緒開始崩潰,有時走在樓下,會忽然無法控製地尖叫,整個人像瘋了一樣,而後又突然地精疲力竭,連下樓的力氣也沒有,要借助氧氣瓶才能呼吸。
這樣的折磨持續到十月份,在小區的物業辦公室內,警方讓十一名受害人簽署立案告知書時,告訴她們,投毒者被抓住了。告知書上列出的罪名是“尋釁滋事罪”。
投毒者的這個罪名,讓佩妮有些困惑,她開始鑽研起了法律相關資料。她買來了刑法書籍,也開始在文書網查看類似的案例。
翻遍了民法典和刑法,佩妮發現刑法125條中,有一條“非法製造、買賣、運輸、儲存危險物質罪”。在2003年的司法解釋中提到,“非法製造、買賣、運輸、儲存原粉、原液、製劑500克以上,或者餌料20千克以上”、“非法製造、買賣、運輸、儲存過程中致3人以上重傷、死亡,或者造成公私財產損失20萬元以上的”,屬於刑法第一百二十五條規定的“情節嚴重”,“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氟乙酸本就是嚴格管控的劇毒物質。在佩妮看來,這一次投毒事件中,如果劑量或財產損失金額到達了法條上相應的任一一條內容,對方買賣和存儲氟乙酸,已經觸犯到了這一條法律。尤其是對方投毒的位置,就在小區內兒童樂園附近,“三四歲的小孩子,正是見到什麽都喜歡拿來玩的年紀,如果沾在手上,吃東西時候中毒,那該怎麽辦?”
法律空白
Papi離開兩天後,佩妮建了一個微信群,把其他受害人都拉進群裏。她花了五個月的時間,一對一溝通,終於讓受害人達成了一致,對投毒者和物業提起訴訟。遺憾的是,針對物業的那場訴訟,目前隻有她還在堅持。
得知檢察院對投毒者提起刑事訴訟後,佩妮和其他受害人決定選擇刑事訴訟附帶民事訴訟的方式討個公道。盡管單獨提起民事訴訟,或許可以拿到更多的賠償,但在大家眼中,“他受到應有的懲罰”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想要為Papi打官司,並沒有那麽容易。在文書網上,關於北上廣深地區寵物被毒殺的卷宗無法檢索到,北京從來沒有寵物類糾紛案進入刑事訴訟環節。
黃雪杉是上海蘭迪(深圳)律師事務所的執行主任,她在2019年主導成立了蘭迪寵物法團隊,這是中國最早成立的專為伴侶動物提供法律服務的律師團隊。在為當事人提供法律服務的同時,蘭迪寵物法團隊也一直在研究境外寵物福利立法,以呼籲、推動中國類似法律出台。
蘭迪寵物法團隊成立4年多,黃雪杉與團隊其他律師為寵物糾紛當事人提供的法律服務,主要集中在提供意見、寫訴狀等基礎服務。
這其中的原因並不複雜,《民法典》第115條規定,動物屬於動產。也就是說,寵物在法律上屬於物,而並非有獨立法律地位的主體。“在國內現行的法律中,寵物主要被視為財產。”對於絕大多數寵物糾紛當事人來說,如果委托律師立案,經濟成本與時間成本,都遠遠高於維權所得。
“跟過去不一樣,現在很多人已經把狗、貓等寵物當做了家人,但法律並沒有跟上這種變化。盡管我國《刑法》中有相關條文可以間接規製這類行為,如‘故意毀壞財物罪’或‘危害公共安全罪’,但缺乏專門針對虐待或毒害動物的條款,尤其在寵物作為個人財產的定義下,虐待行為往往被視為輕微違法或僅遭受經濟懲罰。這一現狀直接導致許多案件無法得到有效處理,執法機關在偵查和定性上麵臨困難。法律的空白讓許多犯罪行為難以定性為刑事案件。”黃雪杉說。
圖片來源:圖蟲創意
在不少發達國家,動物保護領域的法律法規要完善許多。英國是世界上第一個提出動物福利概念的國家,該國的《動物福利法》規定,虐待或故意傷害動物可構成刑事犯罪。《德國民法典》中,動物不再被簡單地歸類為“物”,法律承認其感知痛苦和需求的能力。因此,法律要求對待動物要考慮其自然的行為需求和福利。法國2021年通過的《反虐待動物法案》中規定,虐待動物者最高可判處5年監禁和7.5萬歐元罰款,故意殺害寵物將構成犯罪,不再被視為輕微違法行為。
2023年,北京市鑫諾律師事務所的李娜律師曾與同事一起,向人大遞交了《關於增加“虐待動物”相關罪名的立法建議函》,到目前為止還未得到相關機關的回應。
國內也並非沒有值得參考的案例。例如,2022年,在黑龍江省,兩人因為毒殺了11條寵物狗,被分別判處了三年七個月有期徒刑和三年六個月有期徒刑。在這個案子裏,被告向受害人支付了一定的經濟賠償,並取得了諒解。
不過,佩妮和其他十個受害人,一致拒絕與投毒者達成和解。
寵物價值如何定義?
打這場官司的第一個難題,是價值鑒定。寵物犬價值幾何,這關係到量刑。
佩妮查遍了相關的法條和規定,最後在農業部2021年的相關文件中發現,犬類是所有寵物中,唯一被定義為伴侶的動物。從這個角度上看,寵物狗不僅僅是具有經濟屬性的物品,同時對於養寵人來說,在精神層麵,也是一種寄托。
不過在法律層麵上,精神層麵上的價值考量並不在考慮範圍內。“法院在審理時通常將寵物視為物品而非生命體,情感上損失很難得到認可。”黃雪杉表示,“因此,寵物主人往往隻能得到相對有限的經濟賠償,而非真正反映其實際損失的精神和情感賠償,這顯然低估了寵物對主人情感上的重要性。”
佩妮與Papi(佩妮供圖)
因此,賠償隻取決於經濟價值;而所謂的價值高低,“仍然大多參照農牧業商品的標準,主要以寵物的市場價值,如品種、血統來進行評估。”
換句話說,假如一隻串串狗被虐殺,不管養寵人和寵物的情感羈絆多深,鑒定出的價值也不會太高。如果普通人虐殺的是一隻流浪狗,也很難遭受到刑事處罰。
關於受害犬的作價結果,司法鑒定機構未能鑒定成功,理由為缺少評估參數。為此佩妮不止一次給司法局打過電話,希望可以進行司法鑒定,電話那頭的回複一成不變——“從來沒有聽說過還有人給狗做鑒定的”。一個大姐在電話裏麵拿著類目文件跟她讀:“我們這裏麵有指紋的司法鑒定,有古玩字畫的司法鑒定……沒有狗的司法鑒定啊。”佩妮爭取了兩年多,司法鑒定未能實現。
在國內其他的投毒寵物犬案件中,寵物價值鑒定上也遇到類似的問題。
2017年9月21日,大連的馬某在小區內投放有毒的牛肉粒、火腿腸片,導致9條寵物犬被毒死。2020年5月12日二審判決,馬某犯投放危險物質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賠償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合計三萬一千一百元。
該案件審理過程中,各原告人未能提供被毒死的寵物狗的血統證書。公安機關尋找了三名有飼養、販賣寵物狗經驗的證人,通過三人對案涉被毒死寵物犬的市場價格判定,來證明這些寵物狗的市場價值。
難題同樣也發生在了訴訟過程中。
2023年1月,佩妮和其他受害人一起到法院立案。2月份,檢察院準備提起公訴,罪名是“故意投放危險物質罪”。佩妮等受害人在附帶的民事訴訟中,請求法院對民事賠償外的精神損失給與賠償。
“故意投放危險物質罪”是刑法的第114條。按照第114條的規定,投放毒害性、放射性、傳染病病原體等物質或者以其他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尚未造成嚴重後果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立案後,佩妮遲遲沒有等來開庭的消息。過完了春節,她跑到法院詢問時間,起初得到的答複是3月,可是到了3月又變成4月,到了4月又改成5月。直到6月,她終於等到了書記員的電話,要開始庭前詢問了。
庭前詢問那一天,所有受害人齊齊到場,大家等待了9個月,都在渴望一個結果。庭前詢問後,佩妮又苦等一個多月,10月24日下午兩點,法院突然打來電話:案件將在10月26日上午開庭。從通知到開庭,留給準備材料的時間,還不足48小時。
完蛋了。這是她的第一反應,因為證人證言還沒有完成,而這些證人的筆錄,是證明投毒案造成恐慌的關鍵證據。她馬不停蹄,一方麵去聯係小區裏的其他居民,一方麵去聯係公訴人。小區鄰居當中,有4名家長為此去派出所做了筆錄,證明投毒者給小區居民帶來的恐慌。其中兩位家長,為這事兒特意從外地趕回北京。
“從沒聽說過這樣的案子”
開庭終於如期而至,這是北京第一起寵物中毒刑事訴訟案。庭審前,佩妮聽到現場的書記員說道,自己在法院這麽長的時間,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樣的案子。
開庭那天,被害人悉數到場,被告的家屬均未出現。佩妮作為原告代表,與公訴人一起坐在了其他被害人的最前麵。犯罪嫌疑人張某親口承認,中毒的11隻寵物犬和2隻流浪貓,是自己故意使用鼠藥氟乙酸投毒所致,他把氟乙酸浸泡過的雞脖,弄碎後散在小區好幾個位置。
在自由辯論環節,她努力克製著情緒,不斷向被告拋出問題,身後的被害人早已哭做一團,佩妮害怕自己也會失控,她在心裏一遍遍提醒自己,要理性,要冷靜……
這場庭審從上午九點,一直持續到了下午4點,庭審結束,法官宣布擇日宣判,擇期宣判的截止日在12月17日。12月17日,佩妮收到消息——案子要延長審限。
根據刑事訴訟法的規定,附帶民事訴訟的案件,最長可以延長三個月進行宣判,但是具體可以延審幾次,沒有一個具體的答案。一個律師告訴她,延審三十幾次的案件也不是沒有過,不過那都是特別重大的案件。
佩妮的案子從2023年10月一審開庭到現在,法院已經延審了五次。這一年時間裏,她寸步不敢離開北京,因為延審期間,隨時可能宣判,她就生怕哪一天冷不丁的,法院突然發來通知,告訴她來拿判決書。
等待期間,她數次去追問進度,想要弄明白為什麽會一直延審。站在法院門口,有時別人會與她攀談,聊自己的案情,問她是因為什麽事情來到法院。每一次,佩妮都閃爍其詞,隻簡單地回答:“是一個刑事案件。”因為Papi的事情,她遭受過太多異樣的眼神,聽到過太多難聽的話。既然別人無法理解“竟然為了一條狗打官司”,她幹脆學會了不再浪費口舌,避免自己繼續被視作“奇葩”,也就避免了又一次的遭受傷害。
2024年9月份,宣判又一次延審後,她沮喪地問法官年底之前還有沒有戲,得到的回答依然是“不知道”。
當然,她也不是沒有嚐試過別的途徑,比如自媒體。在Papi出事之前,佩妮便在多個社交媒體上,記錄起了自己和Papi的日常。隨著Papi的死去,原本記錄溫馨生活的賬號也變得充滿了悲傷的基調。她記錄了Papi離開時,自己的無助,也記錄了兩年裏麵,一步一步走來,所麵臨的困境。
“通過社交媒體或新聞平台引起社會關注,有時能加速案件的處理進度,並迫使行為人承擔更多的法律責任。”黃雪杉也聊起過輿論的影響力。
Papi死亡後,因為自媒體上的分享,佩妮遭受了數不清的網暴,有人留言指責她搶救時候竟然還拍視頻;也有人罵她活該,遛狗不給狗帶嘴套,狗該死,人也該死。更有甚者,通過人肉搜索,加上了她的微信,用最惡毒的語言來咒罵她,仿佛她做什麽都是錯的。
“我現在做的事情就像是在自揭傷口。我一直是把血淋淋的傷口暴露給大家,永遠結不了痂。做這一切的目的,就是希望得到更多的關注,讓大家知道,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麽。這個事情隻要我活著,我就會把它做完。互聯網是一把雙刃劍,它帶給你關注的力量,也帶給你惡意和傷害,我並不享受這種所謂當‘網紅’的感覺。更何況我現在也沒有多少粉絲。”
討一個說法
隨著曝光量的增多,陸陸續續,佩妮也被許多人視為“領路者”。其中有愛狗人士,也有與她遭遇類似的寵物主人,向她討教“自己的寵物犬被毒死了該怎麽辦?”諸如此類的問題。起初她耐心解答,後來她漸漸發現,自己提供幫助後,對方常常沒有了下文,“突然之間就沒了聲音,不聲不響地消失不見了。”
她明白,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一樣,能夠堅持兩年時間,也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能夠付出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從繁複的法律條例裏去尋找依據。後來,她幹脆不怎麽回複那些留言了,決定隻為自己發聲,“我就是個普通人,如果這件事情那麽容易,我為什麽是北京地區的第一例?”
在電影《秋菊打官司》裏麵,秋菊一次又一次的告狀,隻為了需求一個“說法”。佩妮一直所等待的,也是一個說法。
兩年的時間,很多事情似乎都在淡化。除了佩妮之外,其他被害人不大願意再去談及此事,有的人重新養了新的狗,不光品種與從前一樣,名字也與從前一樣。對佩妮來說,這種自我慰藉的方式,她理解,但沒有辦法認同。在她眼中,Papi就像一個十三歲的小男孩,沒有其他小狗可以替代。
在Papi離開後,佩妮辭掉了工作,沒有再上過一天班。她沒有任何收入,精神上的創傷也遲遲未能平複。因為這件事,她患上重度抑鬱症和重度焦慮症,兩年多來,困於案子之中,抑鬱症狀不見好轉,還有軀體化的表現,她心跳時常加快,不少時候需要吸氧緩解。原本樂觀活潑的一個人,現在經常不由自主地唉聲歎氣。
很多人勸她放棄,父母也並不能完全理解她的行為。一個律師曾經勸她,“你能不能得到公平正義,根本不重要。”但佩妮看來,公平正義是最要緊的事情,正是一個又一個案件與現實的摩擦和碰撞,才帶來社會的進步。萬事開頭難,她沒想到過會這麽難,但就算再難,也總該有人爭取。
正因如此,她自學法律,翻遍了刑法和民法典,以及文書網上的相關案例,甚至仔細研究了與動物養殖相關的政府文件。每一個被她谘詢過的律師,都對這份執著深感欽佩。
從立案到現在花掉了將近兩年的時間,佩妮等11位受害人,還在苦等一個結果。
“我告訴自己,隻要判決下來,隻要他受到應有的刑罰,一切就畫上句號,就此結束。”
(備注:為保護個人隱私,文中人物佩妮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