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時報：美國政治進入了“厚顏無恥”時代

金融時報的專欄作者愛德華·盧斯寫道，美國政客在醜聞麵前表現出的厚顏無恥，是這個時代的一個顯著特征。

Marc Nozell from Merrimack, New Hampshire, USA, CC BY 2.0 , via Wikimedia Commons

美國前第一夫人，也是可能的未來第一夫人梅拉尼婭·特朗普，上周出版了名為《梅拉尼婭》的回憶錄。

她的出版商Skyhorse Publishing告訴CNN，采訪她一次的費用為25萬美元。

這種情況頗為新奇，公眾人物通常不會要求為宣傳自己的產品支付費用。Skyhorse後來表示，這項商業合同和保密協議是“溝通錯誤”。

或許早在2018年擔任第一夫人時,梅拉尼婭自己就給出了更好的解釋。當時，她穿著一件外套，背後寫著一句話：“我真的不在乎，你呢？”

近年來，毫不在乎——或無恥，已經成為美國政治中的一種病態。過去那些會引發強烈反應的出格言行，如今卻變得如此頻繁，冷漠往往超過了震驚。

1987年，拜登因為抄襲英國工黨領袖尼爾·基諾克的演講辭而不得不退出民主黨初選。相比之下，特朗普如今麵臨三場刑事審判，之前經曆了兩次彈劾，今年早些時候還被刑事定罪，而下個月他甚至有50%的機會再次入主白宮。

根據《副總統》這部HBO情景喜劇的執行製片人弗蘭克·裏奇的說法，現實已經超越了虛構。在這部有關一位毫無原則的副總統的電視劇中，朱莉婭·路易斯-德利法斯飾演的副總統塞琳娜·邁耶，在2012年的試播集中將一場失誤歸咎於一名工作人員，說他是“自作自受的智障”。

注，原文為hoist by his own retard，retard 是指弱智或智障，有攻擊性和侮辱性。在英語中，“retard”曾被用作對智力障礙者的汙蔑性稱呼，現在這種用法已經被認為是不尊重和不恰當的。

她的這一言論隨即引發了醜聞。一名通訊助手提出了一個應對之策：“如果湯姆·漢克斯去世了呢？

一名公關助理建議了一個解決方法：“要是湯姆·漢克斯去世了多好（注，意為用其他事件衝淡醜聞）”

這個不敬之罪——使用了“智障”一詞，如今可能什麽都不算。據報道，特朗普曾多次用這個詞形容下屬。他最近還稱今年總統競選的對手哈裏斯為“精神失常（mentally disabled）”。

裏奇說，在特朗普任總統期間，他們拍攝《副總統》新季時，劇中的諷刺顯得比現實溫和得多。

“塞琳娜·邁耶非常過分，但最終她還是會感到羞恥，”曾擔任《紐約時報》戲劇評論員和政治專欄作家的裏奇說，“觀察特朗普自己竟然如此厚顏，簡直超現實。”

《副總統》有時也能預測現實。

在一集中，邁耶的一名員工喬納·瑞安是個反疫苗者，感染了水痘並傳染給一名近親，導致其死亡。

“在那個情節中，我們確實超前於現實，”裏奇說。

羞恥的消失並不限於特朗普，現在麵對令人震驚的指控，似乎特朗普默認的態度是厚顏無恥地挺過去。

布魯金斯學會的資深研究員喬納森·勞奇指出，內疚是個人與自己良心之間的事，而羞恥則關係到麵子問題。

“憤怒是一種群體情緒，”他說，“通過讓他的支持者為出格行為辯護，特朗普已經模糊了羞恥的界限。”

也不光是特朗普。

最近的民主黨醜聞包括前新澤西州參議員、參議院外交關係委員會主席羅伯特·梅嫩德斯，他在2015年因聯邦腐敗指控被起訴。

今年6月，他拒絕辭去參議員職務，最終因其他指控被定罪。

梅嫩德斯在判決後表示：“我從未違反我的公眾誓言。”

陪審團了解到，梅嫩德斯收受了包括卡塔爾贈送的金條和奔馳車等賄賂。

相比之下，紐約市市長埃裏克·亞當斯的涉嫌賄賂金額相對較小。上個月，他因聯邦腐敗指控被起訴，主要涉及非法競選捐款和土耳其航空提供的商務艙升級。

他的幾位高級同僚已辭職，但亞當斯堅持自己無罪。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對北卡羅來納州共和黨州長候選人馬克·羅賓遜的指控。

上個月，CNN報道羅賓遜在一個色情網站上自稱為“黑人納粹”，並且還被指控承認喜歡觀看“變性人與女性”的色情片，並公開表示支持奴隸製。

羅賓遜目前據稱正因這些指控起訴CNN，索賠5000萬美元。

他否認這些指控。盡管此前他曾將大屠殺稱為“胡說八道”，這並未阻止他得到共和黨的提名，但他涉嫌的秘密色情愛好和身份暴露，卻導致幾乎他所有的工作人員辭職。

然而，他仍拒絕退出競選。

令人關注的是，共和黨人呼籲羅賓遜退出，並不是因為他所謂的言行不當，而是因為“他繼續參選可能會影響其他候選人的選情，尤其是特朗普”說。

特朗普曾支持羅賓遜，並在海湖莊園為他舉辦了一場籌款活動，但至今保持沉默。

特朗普同樣力挺佛羅裏達州共和黨眾議員馬特·蓋茨。蓋茨正因與未成年少女發生性關係、非法吸毒、接受“不當禮物”和妨礙調查等指控，受到眾議院道德委員會的調查。

去年，聯邦針對他類似指控的案件被撤銷。對於調查，蓋茨表示：“我與西北佛羅裏達州的選民合作，他們不會被這些無稽之談所動搖。”

去年12月，紐約州共和黨新任眾議員喬治·桑托斯，成為自美國內戰以來第三位被驅逐出眾議院的議員。他不僅麵臨多項聯邦腐敗指控，還幾乎偽造了自己簡曆的全部內容，包括謊稱曾在高盛工作、是大學排球明星、擁有1100萬美元資產，並聲稱自己是猶太人。

被驅逐後，桑托斯說：“我才35歲，這並不意味著永別。”

對於桑托斯的事件，特朗普也保持了沉默。但他對桑托斯的繼任者、席位提名人馬齊·皮利普嗤之以鼻，稱她是“非常愚蠢的女人”，因為她拒絕尋求他的支持。

民主黨在特別選舉中重新贏得了這個選區。

那些對美國政治中日益增長的無恥現象感到惋惜的人，常常引用1954年軍隊律師約瑟夫·韋爾奇的經典話語。他在幫助終結參議員喬·麥卡錫政治生涯時說：“難道你真的沒有一絲體麵了嗎？”

麥卡錫就是以“ 麥卡錫”而聲名狼藉的那個人。

然而，像馬喬裏·泰勒·格林和勞倫·博伯特這樣的政治人物，已經以臭名昭著為基礎建立了她們的政治生涯。

格林最近發表了一項令人震驚的言論，暗示颶風海倫和米爾頓是由“深層政府”製造的。

博伯特去年被拍到在丹佛的一場適合家庭的音樂劇現場（注，因此會有很多父母帶孩子一起看）抽電子煙，並與一名男子摟抱親熱，隨後被劇院驅逐。

盡管她反對性教育並主張“教會應該領導政府”，她卻抱怨媒體侵犯了她“非常私人的時刻”。

然而，像格林一樣，博伯特預計將於下個月再次當選。

《華盛頓郵報》資深撰稿人薩莉·奎因回憶說，“理查德·尼克鬆（1974年因水門事件辭職的美國總統）對他對家人所做的事情感到極度的內疚和羞恥。但我不認為格林、博伯特、特朗普或梅拉尼婭有一絲的羞恥感。”

然而，斯坦福大學學者、著名信任與政治秩序作家弗朗西斯·福山指出，得出美國社會沒有價值觀的結論並不準確。

“每一代人都認為自己處於終極衰退之中，”他說，“但由於我們天生是社會性生物，我們最終會找到新的社會規範。”

學者們對美國公共生活中標準下降的看法有兩點基本共識。

首先，互聯網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社交媒體的算法優先推送具有衝擊性的內容。

福山還說：“我現在傾向於將一切都歸咎於互聯網。”

其次，共和黨人的無恥表現比其他群體更為嚴重。裏奇認為：“亞當斯案以及類似案件，更接近傳統的地方腐敗。”

那麽，對於特朗普的共和黨人來說，會不會出現類似“你難道沒有一絲體麵嗎”的時刻呢？

最明顯的答案是，他在選票上的失敗。

但即便如此，似乎也難以帶來根本性的變化。

奎因還說：“如果特朗普下個月輸了，共和黨人可能會拋棄他，並聲稱他們早就反對他。到那時，特朗普也將沒有啥資格因他們的不忠而羞辱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