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來，神田真人（Masato Kanda）幾乎沒有睡過覺。神田真人出馬，一改過去30年的貨幣政策，拿出巨量資金提振日元，與以往的日本官僚的印象大不相同。雖然他的成績有爭議，但日本網民不吝於稱他為“令和日元先生”。https://t.co/GytZM4FMil
— BBC News 中文 (@bbcchinese) October 4, 2024
“每晚睡三個小時，有點誇大了。”他在東京接受BBC采訪時笑著說。
“我連續睡了三個小時才被叫醒，但之後我又回到床上，所以如果都加起來，我睡得更多一些。”
那麽，這位59歲日本官員的日程安排為何如此折磨人呢？
在7月底之前，他是日本負責國際事務的財務省財務官，也是日本最高的貨幣外交官，或者說是“日元沙皇”。
這個角色的關鍵在於抵禦貨幣市場投機者，以免引發日本經濟的動蕩。
從曆史上看，政府會通過幹預手段，來削弱日幣幣值。日元疲軟對豐田和索尼這樣的出口商有利，因為它能讓海外買家買到更便宜的商品。
但在神田任職期間，日元大幅貶值，增加了食品和燃料等必需品的進口成本，在一個更習慣於看到物價下跌而不是上漲的國家造成了生活成本危機。
在他任職的三年裏，日元對美元的匯率貶值了45%以上。
為了控製日元的跌勢，神田先生動用了約25萬億日元（1730億美元）來支撐貨幣，這是日本近四分之一個世紀以來首次進行此類幹預。
“日本央行和大藏省的態度非常明確。他們不是在特定的貨幣水平上進行幹預，而是在市場波動過大時進行幹預，”經濟學家傑斯珀·科爾（Jesper Koll）說。
日本現在已被美國財政部列入潛在匯率操縱國的觀察名單。
但神田認為，他所做的並不是操縱市場。
他說：“市場應該根據基本麵變動，但偶爾也會因為投機而過度波動，而且市場不能反映基本麵，因為基本麵不會在一夜之間發生變化。”
“當影響到必須購買食品或燃料的普通消費者時，我們就會進行幹預。”
美國和英國等國家可以通過提高利率來提升本國貨幣的價值，而日本由於經濟疲軟，多年來一直無法提高借貸成本。
靜岡大學（University of Shizuoka）的竹下誠次郎（Seijiro Takeshita）教授說，除了幹預貨幣市場，日本別無選擇。
“這不是正確的做法，但在我看來，這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近幾個月來，在日本央行出人意料地加息、日本換了新首相之後，神田真人或他的繼任者都沒有動一根手指頭，日元的幣值就飆升了。
那麽，1700億美元的日元支撐計劃是否是一種浪費？
神田說，不是的，他指出，他的幹預實際上是在獲利，盡管他強調這從來不是他的目標。
至於他的行動最終是否成功，他說：“這不是由我來評價的，但很多人說我們的匯率管理阻止了過度的投機。”
他補充說，最終的評判者應該是市場或曆史學家。
在經曆了幾十年的經濟停滯之後，神田先生也對日本的前景表示樂觀。
他說：“我們終於看到了投資和工資的增長，我們有機會回到正常的市場經濟。”
對於這位“卑微的公務員”來說，更令人驚訝的遺產是，他成為了互聯網上的明星，因為日本社交媒體用戶稱讚他能夠通過一係列人工智能生成的舞蹈視頻給金融市場帶來驚喜。
消失的借款人與“令和日元先生”
神田睡不好覺，背後是日本蔓延30年的經濟困窘。
上世紀90年代日本經濟崩潰後，出現曠日持久的停滯，野村證券首席經濟學家辜朝明將其歸咎於“資產負債表衰退”。
簡單來說，就是在泡沫破裂後，進入全民“負資產”時代，老百姓資產還抵不上欠銀行的房貸，內心缺乏安全感，理財上極度保守，於是，日本突然沒有人借款了。
企業也一樣，首要任務不是借錢擴張，而是賺錢還債，不追求利潤最大化，而追求債務最小化。
結果就是，任憑政府怎麽降低利率、超發貨幣，企業最多就是借錢還債，很少用來投資。日本央行甚至一度將利率降為負，依然無法提振經濟，出現了罕見的貨幣政策失效現象。
辜朝明將其概括為“借款人的消失”，也就是日本經濟長期停滯的根源。另一個副作用就是日本物價長期穩定，有的人童年時期買東西的價格，直到中年也未改變。
在這樣的獨特的貨幣環境中度過了30年，俄烏戰場的一聲炮響，打破日元匯率市場的寧靜。
背後的邏輯是，俄烏衝突後，國際油價飆升，而日本資源匱乏，又是工業出口型國家，油價上升導致工業成本增加，再加上美聯儲和歐央行相繼加息，而日本仍維持著超寬鬆的貨幣政策。日本與美國、歐洲的利差擴大，資金從日本流向歐美，日元貶值加速。
到今年4月，日元貶值到了160日元兌1美元，對比12年前，日元兌美元匯率腰斬。一顆大白菜漲幅達50%以上，一碗日本牛肉麵漲價達20%以上。
也不是沒有好處，從貶值開始，周邊國家的貨幣幾乎都對日元升值，購買力更強，使赴日旅遊的熱度飆升。
但本土製造業和工薪階層痛感深重，前者原料價格激增，後者的收入實際購買力快速下降。
在此背景下，神田真人出馬，一改過去30年的貨幣政策，拿出巨量資金提振日元，與以往的日本官僚的印象大不相同。
雖然他的成績有爭議，但日本網民不吝於稱他為“令和日元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