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住進養老院,做一場“平靜內心”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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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養老院通常服務於年輕人覺察自我、身心療愈的需求。在觀野青年養老院,住客和義工坐在院子裏進行晨間冥想。(南方周末記者 陳荃新 攝)

從北京乘坐大巴三個小時,穿過重重山脈,路過一個個施工現場,可以到達河北保定淶水縣的一家青年養老院。工作日的下午,大家正忙著打棗,趕在蠅蟲到來之前將棗子塞進兜裏。

這是一間舉全村之力建設起來的青年養老院,聚集了被裁職員、身心靈從業者、返鄉創業青年、離家出走的富二代,共同的特性是對既定軌道上的工作生活不滿或無望,打算在城市後方建造一個理想國。

從2024年4月起,青年養老院在全國各地野蠻生長起來,遍及雲南、重慶、鄭州、佛山、合肥等地。它們擁有幾乎雷同的配置:幾把露營的折疊椅張羅在院子裏的泳池邊;白色橫幅上印著黑色的“青年養老院”字樣——“養”字一定得是繁體字;英文標語寫著“please lie down”,請躺平。

在河北這間名為“觀野”的青年養老院裏,或許是因“躺平”一詞飽受質疑,橫幅被換成了新的,英文改為了“slow down”(慢下來)。

觀野開業幾個月來,憑借社交網絡上打出的知名度,陸續有人慕名尋來:自媒體博主上傳入住體驗,出版社想合作出書,國內外媒體關注報道——和南方周末記者坐同一輛大巴前來的,還有一位德國媒體的記者。

經營者們很清楚青年養老院麵對的非議,強調這隻是一種“新型的民宿產品形態”,養老一詞是象征性的,“代表著對內心平靜和寧靜生活方式的追求,超越了年齡的界限”。

8月的一個下午,大巴停在了一棟剛剛翻新過的小平房前,看上去就像普通農家的自住房。兩位工作人員蹦蹦跳跳地上前迎接,沒有自我介紹,沒有當場查驗身份證,也沒有“你來自哪裏?做什麽職業?”的詢問,隻是簡單地交換了昵稱後,她們招呼,“走,進屋看看!”

觀野共有十套院子,目前有七套已完成裝修,投入使用。圖為八號院,配有泳池、燒烤架等設施。(受訪者供圖)

“活得自私點”

車在通往村子的臨時土路上劇烈顛簸。整個村毗鄰拒馬河而建,位於野三坡風景名勝區內,村裏的主路曾被打造成一條五百米長的民宿街,但在2023年的河北洪災中遭到損毀。街道兩旁零星開著幾家民宿、農家樂和超市,到處都在施工重建。

觀野是由民宿改建而成的。創始人李冰心是本地村民,2018年回鄉創業,曾在民宿街上開過寫生基地和民宿小院,都在洪災中受損嚴重。他和朋友將民宿重新裝修,轉型成如今的青年養老院,一共6位主理人共同經營。

入住之前,住客需要填寫一份調查問卷。發給南方周末記者的這份問卷裏,有關於性格、作息、體能、職業、興趣愛好等提問。雖然在“忌口”一欄填寫了“不能吃辣”,但入住幾天的菜譜並沒有明顯的調整。

篩選住客是諸多青年養老院的標準配置。位於雲南西雙版納的一家青年養老院拒絕45歲以上或者沒工作過的住客,浙江湖州的一家青年養老院則寫明,“拖家帶口的不行,擺爛的人不行,性格不合、沒邊界感還有矯情公主病的,那肯定也不行。”

“你們過來就是陪我們玩的,不是我們來服務你們的,符合要求才會成為我們的客人。”觀野的主理人之一大毛解釋。

她說起第一批住客的入住經曆,他們到達火車站時已經是晚上,“我對他們說,隻要你們能在火車站抓到我們,那麽回去後迎接你們的是準備好的夜宵;如果沒能抓到我們,那麽你們隻能在火車站附近過夜咯。”大毛說話時尾調微微上揚,肉嘟嘟的臉上浮現笑意,常讓人分不清是不是說笑。

親近大自然,是年輕人住進青年養老院的訴求之一。圖為觀野開展的上山撿柴活動。(受訪者供圖)

鄭凡締和是朋友一起從河北省張家口市開車過來的。來青年養老院之前,她已經在家待業兩年。被問及在做什麽工作時,她笑眯眯地回答:“啃老!”兩個小時後,她緊鎖眉頭對南方周末記者說,“我現在找不到一件有價值感的事情。”

在為期兩年的“啃老工作”之前,鄭凡締過的是循規蹈矩的小鎮做題家生活。她本科在一所理工大學學化學,她事先不了解、事後也不喜歡,專業是爸爸選的。後來出國留學,畢業後加入了考公的洪流。備考一年後,鄭凡締在麵試中落敗。

考公失敗後,她想開一家服裝買手店,寫了一份一萬多字的商業計劃書,向做生意的爸爸展示,試圖爭取到一筆30萬元的啟動資金。爸爸看完後一票否決,“我不怕你把這點錢賠了,我怕你賠的是你的時間。”

鄭凡締把過去兩年的空檔期稱為“探索自己的過程”,“我在用排除法,更明確我這一生能幹什麽,想幹什麽。”麵對父母的付出,她一邊愧疚,一邊勸慰自己,“活得自私點”。

來到這裏的人,無論義工還是住客,女性都占絕大多數,義工葉子笑稱,“這裏的性別比是8:1:1”。這些女孩的人生軌跡有著相似的版本:成長於疏離又拉扯的原生家庭,按部就班地升學求職,走入社會後,卻悵然若失地發現,不知道自己真正是誰,想要什麽。

試圖回答這道難解的題時,青年養老院成了一個落腳點。

葉子想做自媒體博主,尚未發布的第一支vlog記錄了她離職的全過程。她在河北一家國企做了兩年財務,留著齊肩長發,戴著無框眼鏡,坐在堆著一摞摞文件的工位前,過著一眼望到頭的生活。一次深夜加班,她意識到,自己不願意人到中年仍為了房貸每天加班,於是在2022年底加入鶴崗的買房熱潮,花2.4萬元買下了一套小戶型。2024年5月,她理了美式圓寸,決心裸辭。

辭職後,她先是去了山東學木工,培訓兩個月後獲得職業技能證書。回鶴崗親自裝修之前,她要在京津冀地區找個不花錢的地方待著,順便磨練木工手藝,於是來到觀野做義工,打工換宿。練手藝的設想卻沒能實現,在這裏,她主要負責打掃公共區域。

“很多人就麻木、痛苦地將就著生活,沒法聽從自己的內心。”葉子不願按照既定的模版生活,“我奪回自己生活和人生的第一步,就是要按我的想法,做一間我自己的房子。”

不過,長遠來看,究竟如何實現人生價值,葉子還在摸索。在她看來,自媒體隻能是副業,木工仍停留在愛好階段。她想找一位裝修師父跟著幹活,但在工地上做工會不會和在辦公室做財務一樣枯燥,她也不知道。

得知南方周末記者是英語專業出身之後,葉子從此轉成了英語交流。“我想多練練英語,”她說,“之後我也想試著做跨境電商業務。”

她已經預想了最壞的結果:兜裏隻剩下8000塊錢。“這就是我回家的路費。房子該賣的賣,我的這場冒險,就到此為止吧。”

青年養老院的一頓晚餐,由義工製作。(南方周末記者 陳荃新 攝)

活動取消了

如果你習慣了大城市的準時,那麽剛入住時,會深深困惑於這裏的時間表。活動臨時舉辦、臨時取消,一切充滿了臨時感。

南方周末記者入住觀野後的第一晚,大毛臨時計劃了一場活動:第二天早上7點集合,去村裏的龍王廟冥想。次日7點,院子門口空無一人。8點早飯時,南方周末記者才得知,活動取消了,因為大家都沒起床。

入住幾天後就會習得經驗:準點的活動隻有一日三餐,這也是為數不多能見到大部分住客的場景。活動取消的其他原因或客觀或主觀,比如停電、起不來床,但最主要的還是沒人報名。

幾天前,一場大雨導致青年養老院的Wi-Fi信號受損,想用電腦上網,需要手機開熱點。停電了,大家就出門采花;停網了,大家湊合著用一部手機開熱點,窩在客廳看電視。

大家似乎也享用著這種大城市沒有的玩世不恭。在青年養老院的活動表中,免費活動有37個,收費活動28個。有些活動的名稱令人費解,比如“一切都是浮雲(雲之村)”,實際上就是找個地方看雲;“山村抓鬼”,類似於在山村裏玩捉迷藏。

青年養老院的一項活動,大家在菜地裏掰玉米。(南方周末記者 陳荃新 攝)

這天下午,大家臨時提議,去隔壁村的麥田裏拍照。如果這是遊戲裏的一項任務,那麽縱使這是一個新手,也沒見過裝備如此豪華,行為又如此荒誕的玩家:一輛儀表盤玻璃罩已經碎成渣的摩托車領著凱迪拉克開路,兩輛電瓶車騎在中間,最後三輪車殿後。

開出去十分鍾後,三輪車的電量就報警了。葉子是本次的三輪車駕駛員,她召喚大家靠邊停車等待。大家無所事事,葉子坐在電瓶車上,單腿撐地,壓低鴨舌帽沿,麵朝夕陽,拍下幾張瀟灑的照片;鄭凡締和朋友也在公路中間和路邊的防護欄上不停尋找機位、調整姿勢,互相拍照“出片”。

過一會兒,轎車開回來救駕了。在狹長的村路中讓車許久、終於駛進麥田後,一個女生大叫起來,說自己包落在了三輪車上。又是一番商討,一輛電瓶車被遣返取包,葉子望著遠去的電瓶車大喊,“順便幫我把三輪車鑰匙拔了吧!”

最終,大家在名為打卡景點“S彎”、實則一條布滿泥濘水坑的小道上撐起笑臉,拍了合照,打道回府。回去路上,那輛摩托車也終究在村口沒了油,住客隻能推著它走回去。

在這裏,停電、沒電之類的事件幾乎讓人習以為常。就在不久前,四個女孩去附近的峽穀拍照,回程中途電瓶車也沒電了。附近的施工隊伸出援手,幫她們在電線杆上取電充電。等待期間,天色漸暗,有人提議一起冥想。據她們說,四個人盤腿坐在土堆上,伴著工地的轟鳴聲冥想了20分鍾。

隔壁村的麥田打卡拍照景點“S彎”。(南方周末記者 陳荃新 攝)

這些臨時起意的活動,偶爾也提供了真正的寧靜。

一天傍晚,大毛提議一起去看星星。大家爬上院子的天台,鋪開瑜伽墊坐下。起初鄭凡締沒有進入狀態,總在擔心瑜伽墊太濕弄髒衣服。到最後,天台上隻剩下她和朋友兩個人。她們對著手機上的觀星軟件,一點點辨認星星、找自己的星座。

鄭凡締第一次看見銀河,還找到了天鵝座。以前她外出旅遊追過極光,但這次觀星讓她更加回味,“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過程”。

她說,這就是她需要的、讓自己靜下來的時刻。

“那個時刻也不需要擺動作、拍照,就是完完全全地在看星星這一件事。”回看那些天的照片,鄭凡締已經記不清養老院周圍的遠山,但卻清楚記得那天晚上的星空。

隨遇而安

如果選擇參與青年養老院的活動,你的一天將圍繞著拍照和當群演展開。

在亂石廢墟之間拍照,在馬路中間拍照,在人造泳池邊拍照,在村裏破敗的屋頂上拍照。和普通旅遊打卡的區別,或許隻在於背景更加粗獷。要拍照、合照、P圖、發朋友圈;拍視頻、剪視頻、發社交平台。

這不難理解,在自媒體時代,青年養老院需要流量宣傳,來這裏的人也想證明自己的放鬆與自在。

在某家媒體采訪雲南一家青年養老院的視頻裏,大家聚在一起玩吉他和手鼓、在樹林裏冥想、打八段錦,然而在此住過一周的一位住客向南方周末記者透露,“全是臨時找的人擺拍”。她入住期間唯一一次參加這類活動,也是某位博主來拍攝才舉辦的。

一天晚上,觀野為主理人之一阿萍準備了生日派對。派對上架起了直播設備,蛋糕端上來,阿萍前後吹了三次蠟燭,後兩次分別為了拍視頻和照片。

大家為主理人之一阿萍組織了生日派對。(南方周末記者 陳荃新 攝)

鄭凡締後來反思,“必須要拍照、拍視頻這些事情分散了我的注意力,讓我會忘記自己是來欣賞自然的。”

鏡頭之外,很難看出大家是否得到了想要的放鬆。

一位住客在社交網絡上分享自己在觀野的體驗,“在這裏唯一的目標就是挽回一下顏值”。她自感顏值和身材焦慮空前嚴重,想在這裏嚐試“肌斷食”(一種護膚方式)、每天練瑜伽和八段錦。入住後的第二天和第三天,她都隻吃了一頓飯。

楊蕾在青年養老院住了十多天,她向南方周末記者介紹自己精確到天的運動與飲食安排:一個月,除去四天經期不練,剩下的天數中,前三天隻喝各種果蔬汁,“挨餓,狂餓,先把胃餓縮了”,再吃兩天流食。即使恢複飲食後,她也不吃米飯和麵條,“我家沒有電飯鍋”。

楊蕾常常不自覺把自己和身邊的女生對比,羨慕她們能獲得更多機會,並歸因於相貌優勢,“人家外形長得比我漂亮、比我個子高、比我瘦,臉也是那種很討人喜歡的臉”。

“外形比你好,就意味著過得比你好嗎?”

“但我身邊過得比我好的大體上都是瘦的。”她回答。

整個青年養老院裏“卷”得最直白的人,或許是淺予。她連珠炮般的語詞中摻雜著大量成功學和身心靈的“黑話”,比如“業力夥伴”“知識樹”“吸引力法則”“夢想板”,南方周末記者不得不頻頻打斷,請她解釋。

她帶領南方周末記者做了一種自創的表格,可以厘清“你給世界帶來的價值”。“這是我迭過幾次的了。”她喜歡把“迭代”說成“迭”,並介紹這份表格結合了“古老經典智慧‘五福人生’,擁有氧氣般源源不斷的財富、平靜的內心、和諧的人際關係等等,給世界帶來價值。”這些話不假思索地從她嘴裏彈出。

淺予從三年前開始投入知識付費,起步是799元的課程,聲稱一年用來買課的花銷是一萬多元。在多家知識付費平台上學習了高效能、身心靈全修等課程之後,她擁有各種頭銜和證書,比如“夢想領航人”“快樂講書人”“閱讀教練”。

淺予展示她的“夢想板”。(南方周末記者 陳荃新 攝)

在觀野,淺予正在籌備著周六下午的讀書會。讀書會的大部分選書和自媒體技能相關,還有個人勵誌、親子教育、企業管理。

她告訴南方周末記者,2024年1月,她完成了第一個“年閱百書”,也就是一年“拆”100 本書。

被問及“拆書和讀書有什麽區別”,淺予解釋,她一小時就能拆完一本書,並且錄成讀書解說視頻。拆書的方法采用九宮格筆記,更具體的方法她就不能透露了,“是付費內容”。

葉子表達了對選題的抗議,“這次讀書會我就不參加了,我不太喜歡這個類型的題材,”她在飯桌上說,“可能這些書可以給我帶來一些技能,但是人生真正的問題沒有解決。”

事後,淺予特地找到葉子,“其實你的這些問題也可以通過我們成功學的框架得到解答。”

最終,一共有三個人報名了這場讀書會,其中兩位是主理人。下午三點,參與者們準時到達場地,卻發現主講人淺予沒來。一小時後,淺予總算出現——原來是睡過了。

“我們這裏,講求的是一個隨遇而安。”她拿著《成為黑馬》解釋,書的封皮上寫著“通往卓越的路途總是不合常規”“即使備受折磨,也要不斷拚搏,逆流而上”。

“青年養老院是噱頭嗎?”

青年人怎麽能躺平養老?這是外界對於青年養老院提出最多的懷疑。

躺平、擺爛這些詞,雖然被時下的年輕人掛在嘴邊,葉子覺得那隻是一種自嘲,“其實就是因為努力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社會的容錯空間實在是太小了,大家會覺得越努力越無望”。就她自己而言,這段短暫的義工經曆,也是在“努力實現我的人生價值”。

南方周末記者在觀野的一周期間,大部分青年住客隻是來度過周末,長住者很少,通常都有遠程辦公的工作,或是想好了未來的規劃。

觀野一共有10套院子,目前投入使用了7套。這個暑期,大床房的價格是238元一天、1388元一周,包含三餐和免費活動;四人間宿舍更便宜,周住僅需788元一人。如果作為義工加入(招募海報上標著“每天工作兩小時”),則免費包食宿。

按照房間價格和住客數量估算,這一周的營業收入大約在7000至8000元。打掃衛生、活動協助等工作都由義工完成,觀野從村裏請來了一位阿姨負責做飯,報酬是每月3000元。算下來,減去水電費等日常開支,觀野本月的盈利在2.8萬元左右。

為強調青年養老院與當地鄉村的聯結,觀野將自己定位為“青年養老村”,經常在村裏舉辦活動,並邀請當地村民參加。(受訪者供圖)

主理人向南方周末記者提供的介紹資料顯示,觀野一個月的營收約為10萬元,運營成本在9萬元左右,主要投入在災後修複、老房改造的工程。據主理人崔凱說,2023年洪澇後災後重建,完全倒塌的房子能得到5萬元的補償金,但觀野的房屋尚有部分結構留存,所以沒有領到這筆錢。

當地政府關注到了青年養老院的動態,但還處於觀望的狀態,目前政府提供的扶持,大毛說,“他們把我們的馬路、信號塔弄好了,還建了垃圾站。”

大毛指著一排還在建設的房屋介紹未來的計劃,這裏將會成為數字遊民的宿舍、圖書館、日咖夜酒的公共空間。

在他們的規劃裏,長期的現金流來源於居住在這裏的數字遊民。大毛稱,觀野的住客裏,“最起碼有四成都是數字遊民”。然而在實地走訪中,南方周末記者發現,其餘院子都空置著,暫未有人長住。一位義工說,目前入住過的數字遊民隻有一位,是主理人的朋友。

部分青年養老院在運營中開始暴露出一些問題,比如投入成本過高、離城市太近或太遠、基本配套設施不完善、活動不夠吸引人等。位於重慶市中心的某家青年養老院表示“不接受在上班的住客”,被網友質疑是傳銷。西雙版納的一家青年養老院主理人公開說,“這波青年養老院的流量過去了,生存都難,還想著去掙錢,隻能是做夢。”

大毛和崔凱都很清楚,青年養老院僅靠提供住宿服務肯定賺不了大錢。去其他地方考察的時候,崔凱發現有些青年養老院靠賣課掙錢——課程內容是教人如何運營,和負責人谘詢兩小時的費用是2000元,一份七八十頁的PPT售價499元。“我們不想這樣。做青年養老院本來就不賺錢,你要是純賣這種課程,不就割韭菜嗎?”

談及青年養老院的未來,大毛講了許多情懷,包括“青年人和老年人雙養老”“青年留下來建設鄉村”。崔凱則懷揣更現實的商業版圖:將青年養老院對接自己投資的人力資源公司,為居住於此的數字遊民提供職業規劃和崗位介紹等服務。

對6位主理人而言,經營青年養老院更像是副業。阿萍平時接一些互聯網外包的設計工作,大毛在家鄉的省煙草局有份工作,辦了停薪留職後來到這裏;崔凱在社交平台的簽名是“公司主營:新媒體運營、人力資源、留學研學、青年養老院(村)”。

“青年養老院是噱頭嗎?”南方周末記者問。猶豫了5秒後,崔凱答道,“我覺得是。”

青年養老院舉辦的職業交流活動。(南方周末記者 陳荃新 攝)

對青年養老院營收狀況感到好奇的還有鄭凡締。她入住後詢問義工,義工說不了解,她又追問主理人大毛,大毛支支吾吾。後來,鄭凡締在采訪視頻裏看見,一位觀野的主理人聲稱“每個院子的投入在50萬元”——以她見到的裝修設施,她估計這個數字不會超過10萬。

“我能接受的是真誠兩個字。我能感受到幾位義工的真誠,如果不是同一幫義工的話,我可能不會再來了。”鄭凡締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直到最後,鄭凡締“來這裏自己靜一靜”的願景也沒能實現。離開觀野後,她準備先去北京看幾場舞台劇,再去天津找市場營銷方麵的工作,保底方案是在教培機構當英語老師。

“未來這一年,就先希望自己可以經濟獨立吧,能好好活著。”她坐在寶馬X5的駕駛座上揮手告別。

為了讓朋友趕上火車,鄭凡締在回程的路上一路超車。在盤山公路的彎道上,她險些撞上迎麵駛來的大貨車。趕到了北京,她卻怎麽也找不到媽媽剛給她買的金手鏈——“我出去玩的時候到底有沒有戴著啊?”——最後是在裝充電線的布袋裏找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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