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漣
美中兩國國旗 美聯社圖片
美國財長耶倫與布林肯先後訪華，算是達成美國保持接觸並當麵警示的目標。隻因耶倫行前談過要製裁幫助俄羅斯辦理業務的“中國銀行”，4月25日，耶倫又在接受路透社采訪時稱，美國不會馬上對與俄羅斯貿易的中國銀行實施製裁。但這一政策選項是美國“在必要時準備使用的”。4月26日，布林肯在北京記者招待會上最後拋出一句重話“中國如果不處理雙邊的分歧，我們自己來處理”，由此生出了一個熱話題：美國準備將中國金融機構踢出SWIFT，各種文章應運而生，自然是正反兩種意見：一是中國經濟會完蛋，從此回到閉關鎖國年代；二是中國不怕，有能力應付。
美國對華製裁的戰略工具已經使用了哪些？
那麽，為何美國一提製裁中國銀行，中國方麵與外界都想到是將中國金融機構踢出SWIFT？這倒不是外界喜歡瞎猜，而是基於以下事實：
美國戰略工具箱當中，最大的籌碼當然是軍事優勢，但雙方都知道除了台海開戰，美國大概率不會使用這個籌碼，美方也一再表示要避免軍事衝突。除此之外，美國近年來對中國大概已經使用了以下幾種製裁手段：
1，從特朗普時期就開始的貿易製裁：不僅針對鋼鐵、鋁材啟動關稅壁壘，還對電動汽車、太陽能麵板、鋰電池等各種中國進口商品，采取“高關稅懲罰”——這種製裁讓中美從互為第一大貿易夥伴降為第三，中國多方與美國商談，有點收獲，但收獲不豐。
2、清查中共高官藏放於美國的資產。 依據《2023美國國防授權法》（National Defense Authorization
Act for Fiscal Year）第6501條，美國行政部門必須在今年年底以前，
提出對中共官員在美資產的調查報告。範圍包括200名中央委員以上中共官員，七常委、二十五位政治局委員、二十九位省委書記均列於其中——這一條如果在胡溫時期“九龍治水”格局下有效，因為不少高官通過海外定居或留學的子女在美國藏有資產，但習近平一力反腐，，當年的“獵狐行動”海外追贓，要求處以上官員必須上報子女情況。美國要做的，其實是習近平想做而未能完全做到的。
3、周邊威懾。
因為中國在南海問題上毫不退縮，美國副國務卿坎貝爾4月下旬宣稱，將與韓國實施美韓核子共享政策，在“印太北三角”對中國形成戰略圍堵；另一方麵，美國宣稱將在菲律賓呂宋島部署新型的導彈發射係統。這兩招表明，美國將以“南北夾擊”的方式，對中國形成圍堵之勢——這種戰略實施之後的效果有多大，隻能將來驗證。但眼前的情況是：4月27日台灣國防部宣布，中國解放軍上午又在台灣附近區域進行海空聯合巡邏，其中12架軍機飛越海峽中線，其時就是布林肯訪華結束之後的第二天。
有些外交手段已經用過，比如實質上的外交降級，美國駐華大使在2022年底至次年有數月空缺，不僅雙方高層中斷接觸，還中斷了高層軍事交流。這種“雙方不說話”的時期，美方最終認為完全無助於了解中方所思所想，智庫人士認為應該保持對話，“哪怕吵架也比雙方不說話好”。
因此，剩下的殺傷性武器就隻有一條：對中國實施金融核打擊，踢出SWIFT係統。
對華實施金融核打擊一直是美媒話題
關於美國可能對中國實施金融核打擊，常駐華府的美媒記者多少透露了一些信息，為外界猜測提供了足夠的空間，本文僅以今年以來的文章為例。
早在2月21日，據美國《商業內幕》（一家跨國金融和商業新聞網站）發布消息，稱中國四大國有銀行中當中的中國工商銀行、中國建設銀行和中國銀行在今年1月就將停止支付交易的決定通知了其俄羅斯客戶。這三家中國國有銀行停止支付早於1月，在去年12月歐盟和美國表示將對幫助俄羅斯規避製裁的外國金融機構實施新的製裁之後就開始了——這說明，中方還是擔心歐美在針對俄羅斯而展開的新一輪製裁中遭到拖累。
在布林肯訪華之際，《華爾街日報》於4月24日在《美國正在起草針對援俄中資銀行的製裁措施》一文中稱，據知情人士透露，美國正在起草可能切斷中國一些銀行與全球金融體係聯係的製裁措施，為華盛頓最高特使提供外交籌碼，美國官員希望此舉能阻止中國對俄羅斯軍工生產的商業支持。據路透社4月29日獨家報道，消息人士告訴路透社，隨著中國大銀行撤回對俄羅斯相關交易的融資，一些中國企業開始轉向邊境小銀行和貨幣經紀人等地下融資渠道，甚至使用加密貨幣。消息人士還稱，其他公司則已完全退出俄羅斯市場。
以上情況，說明中國其實真的不想被美國踢出SWIFT係統。但中國對美國是否會在拜登這一任期之內啟動這枚核彈，有自己的估計。
中國對金融核打擊的預估
自從俄烏戰爭開始，美、英、法、德等北約國家一直以各種方式向北京施壓，要求中國不要支持俄羅斯。俄烏戰爭陷入如今這一困頓局麵，這些國家認為，如果沒有中國的各種支持，俄羅斯撐不到今天。要想贏得這場戰爭，必須讓中國退出。這次耶倫、布林肯訪華重點談俄羅斯問題，大概是本屆政府任期內最後一次外交努力。
中國大概是世界上對俄烏戰況追蹤並貼身了解（其他國家去不了俄羅斯）的唯一國家，猜想北京深知本國與俄羅斯情況並不相同，目前這態度經過精密計算。
在我看來，俄羅斯能夠挺住，有幾個原因：
一、俄羅斯在國際經濟中的位勢與中國完全不同，俄羅斯是資源大國，歐盟等國對其能源有高度依賴，因此，在將俄羅斯踢出SWIFT係統之後，俄羅斯可以發布盧布令，要求德國等歐盟國家用盧布支付購買能源費用。德國等對盧布令從最開始拒絕到後來勉強接受，就因資源是經濟運轉的血液。在戰爭開始時，我就寫過文章，在目前的國際能源格局下，資源需求國製裁資源供應國，注定陷入被動局麵。
二、俄羅斯這次能夠將製裁壓力減至最低，確實有賴於中國支持。如果沒有中國支持，BRICKS內部支付係統不可能及時啟動；其他各種支持還包括購買能源（俄羅斯因此保證了部分戰爭資金）、提供製造工作母機機床（俄羅斯軍工生產再度興旺有賴於此）及無人機等。
三、對美歐貿易仍然是中國外匯儲備的主要來源，而外匯儲備是中國政府擁有的一份重要資產，對外投資、援助外交全靠這龐大的外匯儲備支撐。但俄羅斯對外匯儲備的依賴小得多。中國如果被踢出SWIFT係統，俄羅斯能夠提供的幫助小得多。除了能源無虞、BRICKS係統內部使用人民幣支付之外，東盟國家也許可以接受人民幣支付，但歐盟、美國畢竟是中國第二、三大貿易夥伴及投資場所，中國的外匯儲備主要來自對歐盟、美國的貿易順差。2023年末，中國外匯儲備超過3.2萬億美元。這是在中國出口同比下降4.6%，進口下降5.5%的情況下，實現貿易順差8,232.2億美元。據海關數據顯示，貿易順差主要來自第三大貿易夥伴美國（約2770億美元），第二大貿易夥伴歐盟（約1810億美元），東盟為中國第一大貿易夥伴，順差約1100億美元上下。今年前兩個月中國海關數據剛出來（美方要晚一個月），中外貿易仍然是這格局，其中美國仍然是中國第三大貿易夥伴，中國與美國貿易總值為7077億元，增長3.7%，占10.7%。對美貿易順差3362.8億元，擴大18.8%。
最後對本文做個歸納，既然中方擔心金融核彈落到頭上，為什麽不接受布林肯的勸諭？乃因中方吃透了一點，今年是大選年，拜登政府目前要對付的外事有俄烏戰爭與以哈戰爭，內事有以哈戰爭引發的美國校園挺巴反以反猶抗議，參與者是民主黨的鐵盤美國青年。在外交與選舉考量中左支右絀之際，北京賭拜登不會輕易祭出金融核彈對付中國，因此還是奉行“以拖待變”的策略。今年4月與習近平通話時，美國總統拜登說了“五個不尋求”，其中有不尋求與中國冷戰、不尋求與中國脫鉤，他的兩位重要閣員不會做出與他意誌相悖的行動，不管他們訪華之行做什麽、說什麽，都隻是為了保持接觸，讓美中關係不至於脫軌。至於下任總統是誰，如何對付，北京還是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文章隻代表特約評論員個人的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