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氣憤，我的作品被抄襲了。”近日，畫師小吳（化名）發布的幾條微博引發眾多網友關注。
被小吳認為抄襲自己作品的畫作名為《最美南戲》，作者是一名來自溫州的中學生。11月30日起，這副作品因為入選2023年浙江省中小學生藝術節美術優秀作品展在湖州市美術館展出。
此後，小吳在網上搜索發現，這場優秀作品展裏有多幅畫作涉及抄襲。而在淘寶上。小吳還發現有多家代畫兒童畫的淘寶店鋪，銷量很不錯。
事實上，近年來，少兒美術比賽中抄襲、代畫等消息屢屢出現。兒童繪畫比賽，為何被抄襲、代畫之風汙染？這事，該如何管？
多件畫作涉嫌抄襲
平時生活在上海的小吳沒有想到，自己的作品竟“出現”在浙江省中小學生藝術節的美術優秀作品展。
去年，小吳在社交平台上陸續發布了京劇人物王寶釧、周瑜和楊香武的原創畫作。《最美南戲》的主體人物就是一比一“複製”了這3個人物。“京劇和南戲是不同的劇種，可見這位中學生畫之前連劇種都沒有搞清楚。”身為京劇愛好者，小吳既生氣又痛心。
小吳提供的多張照片顯示，該作品展有多幅作品涉及抄襲，有的甚至和原作一模一樣。例如，一組名為《漁樂無窮》的臨海市某小學生立體造型作品照片，被福建網友“鴻培呀”發現是盜用了自己發布在社交平台上的原創手工作品照片。此外，還有大學生的畢業設計、北京曹雪芹風箏手工坊作品等，作為中小學生的作品在本次作品展展出。
“通常來說，當兩幅畫作所表達的相同部分達到三分之二以上，或者包含作者主要創意部分的表達有三分之二相同，就構成抄襲。除非是特殊場合下的合理使用，如科學研究、新聞報道或自我欣賞等。”杭州電子科技大學法學院教授李慶峰說，一旦被認定抄襲，侵權作品必須下架不再展出，且被侵權方可索要賠償。
小吳告訴記者，自己已通過浙裏辦APP反映相關情況，“浙江教育廳很快就給我回了電話，說已知道此事，正在積極處理。展出的作品隻要有抄襲現象，就會被撤掉展出並取消參賽名額。”
早前通過台州12345反映作品被抄襲的網友“鴻培呀”，在12月15日收到臨海教育局的反饋——經過調查，浙江省中小學生藝術節組委會已根據《2023年浙江省中小學生藝術節有關項目要求》取消該作品獲獎資格。指導老師沒有認真履行指導職責，造成此次事件的發生，市教育局責令學校對其進行處理。
代畫兒童畫屢見不鮮
在搜索哪些原創畫作被抄襲的過程中，小吳又有新發現：淘寶上有多家店鋪打出“代畫兒童畫，高端參賽必選”“美術老師專業代畫”等廣告語，月銷量少則數百件，多則五六千件，乃至上萬件。
記者隨機進入一家店鋪地址在杭州，月銷量5000多件的代畫兒童畫店鋪。得知記者是幼兒園大班學生家長後，客服給出了兩種價格。“參加普通比賽，189元。高端比賽，229元。”客服介紹，下單後會有專業老師1對1溝通，不滿意可以修改。為了增加說服力，客服還展示了多位家長的對話截圖，證明由他們代畫的兒童畫，獲獎率很高。
記者看到，店鋪提問區有買家問代畫的作品能否得獎？有人回複“得獎了，一等獎”。也有人質疑，“不是小孩自己畫的有意義嗎”？有人回複，“能拿獎就是最大的意義，有些學校加分看重這些。”
在記者采訪中，也有家長倒苦水，“孩子幼升小的暑假，小學的老師就布置了手抄報作業，新學期還要在班裏評比。自己不擅長畫畫，隻能找代畫。但店家是不是抄襲的，我也無法判斷”。
“我們在部分比賽獲獎作品中明顯感覺到，少兒繪畫作品中的抄襲、代畫的現象非常多。”杭州“一起來畫畫藝術空間”創始人呂雨芯說，問題主要出在大人身上。一方麵，一些繪畫培訓機構招聘老師的門檻較低，沒有接受過繪畫專業學習就從事少兒美術教學的“老師”屢見不鮮。他們對於繪畫創作經驗不足，導致“東拚西湊”成為孩子們藝術培訓中的“捷徑”。另一方麵，為了讓孩子取得好成績，有的家長也希望老師們能給予“助力”，至於是不是抄襲他們不是很在意。
抄襲、代畫何時了
在幾位反映畫作被抄襲的畫師社交媒體評論區裏，誰來管怎麽管，同樣被熱議。
以本次省中小學生藝術節的美術比賽為例，主辦方在相關要求中明確：報送美術作品時，各市教育行政部門和學校要嚴格把關，避免產生著作權糾紛。如發生著作權問題，取消獲獎資格，作者承擔相關責任。但從結果來看，仍有多幅抄襲作品經過層層選拔，成為獲獎作品。
小吳認為，抄襲現象的發生是因為主辦方監管不嚴。而在浙江省美術家協會會員、油畫家苟中卿看來，少兒美術比賽成為抄襲“重災區”有多重原因，一是不少學生錯誤理解“借鑒”，喜歡某個畫家的作品就去臨摹，感覺臨摹得不錯，稍加改動就變成自己的作品去參賽。相較論文等文字作品可以通過機器查重，美術作品審查難度較大，成本也很高。
“接到類似投訴，教育職能部門都會謹慎調查清楚。一旦發現參賽作品有抄襲行為，除了取消作品的參賽資格，也會通報給當地教育局和學校，對學生予以內部批評。”一位省內教育界專家認為，網友關於抄襲、代畫的反映，應引起教育職能部門的足夠重視，因為青少年正處於價值觀形成期。當然，相較於對成年人抄襲行為的嚴格處理，對於未成年人抄襲、代畫行為，建議從善意、引導為主的教育角度出發，讓他們認識到對錯是非更重要。
中國高等教育學會美育專業委員會副理事長兼秘書長、杭州師範大學教授馮學勤說，“國學大師王國維將美育視為‘無用之用’的教育。所謂‘無用’指的是反對過於功利的培養方式，即美育是一種無法產生直接利益的教育。而美育一旦與比賽、評優掛鉤，就很容易違背初衷。”馮學勤說，少兒美術展的主辦方應完善參賽規則，讓這類活動更符合美育精神。引導中小學生家長從孩子興趣出發，摒棄功利心，讓美育回歸於美本身，也許才是讓抄襲、代畫之風遠離青少年的根本性做法，也是教育工作者更為重要的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