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越誇我，我越心虛。”
作者：尹潔
“我長得又不好看，個子又不高，大家到底喜歡我哪一點啊？”
說這句話時，董宇輝麵對的是自己的老板、新東方創始人俞敏洪。
10年前，以俞敏洪為原型的電影《中國合夥人》上映，講了一個農村出身的大學畢業生，是如何在時代的推動下，與好友一起創業成功的，成了那年的“現象級”影片。
10年後，新東方又出了個“現象級”人物——董宇輝。
同樣出身農村，同樣“知識改變命運”，同樣被時代推動著走上前台，同樣引發了一連串的故事。
隻是這一次，是全程“直播”的。
“小作文”引發的“戰火”
“神州啟明處，龍脈連天際，這裏是960萬平方公裏的點睛之筆。”
隨著董宇輝文采飛揚的口播，12月10日，東方甄選的“吉林之行”創下了3天銷售2.76億元的曆史新高。
與此同時，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也拉開了帷幕。
事情的起因是12月6日，東方甄選的小編在“吉林之行”的宣傳視頻下，置頂了一段話，表示董宇輝那些出口成章的“小作文”是集體創作的結果：
“每一次小作文製作，都是主播在鏡頭前，背後是文案創作團隊、拍攝團隊、剪輯團隊的小夥伴們，大家協作……”
·引發爭議的置頂文字。
敏銳的網友立刻抓住了關鍵信息，有人反問：你想說作文不是董宇輝寫的，是你們寫的？
小編回複：“主播有時也寫……但主播平時太辛苦啦，寫一個省的文案需要看很多素材，少則一周，多則一月。所以大多確實是文案團隊寫的喔。”
此話一出，引發了董宇輝粉絲群體的不滿，大家紛紛發表意見，歸納起來的大意是：
東方甄選能有今天的熱度，董宇輝是最大功臣，而且他也提到過幕後團隊的功勞，並沒說文案都是自己寫的，倒是東方甄選之前用“董宇輝的小作文”引流，現在又突然澄清，是不是看董宇輝“功高蓋主”，要打壓他，讓這個打工人靠邊站了？
套用一句電影台詞就是：當年需要人家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現在新人換舊人了，叫人家牛夫人。這變化也太快、太現實了吧？
對於“小作文”的爭議，董宇輝在12月9日的直播中回應了一下，說了句“小編胡回複”，結果引來了小編更長篇、更猛烈的文字反擊：“小編沒有‘胡回複’！”
這一次，小編明顯帶著憤怒的情緒，表示“所謂‘粉絲’打著愛護的名義，來回挑事，甚至網暴我們小編！”
·東方甄選小編的長篇回複。
這下子徹底點燃了火藥桶。3天之內，東方甄選掉粉十幾萬，股票價格大跌。
為了表達抗議，董宇輝的粉絲大量湧入東方甄選的競爭對手——高途佳品的直播間裏購物、留言。言下之意，我們是因為董宇輝才進東方甄選直播間的，我們隨時可以選擇別家產品。
眼見事情鬧大，12月12日，東方甄選CEO孫東旭出來“滅火”。大家本以為他會道歉，沒想到孫東旭在直播中上來就摔手機，一邊說董宇輝的年收入不止幾千萬元，一邊表示“堅決向飯圈文化說不”。
這次回應不僅沒滅火，反而火上澆油。
12月13日，董宇輝發了一篇千字長文，向粉絲詳細解釋了“小作文”的來龍去脈，並向公司夥伴表達感謝和歉意。
·董宇輝的千字長文。
次日，俞敏洪親自出來“營業”，把東方甄選小編和孫東旭都批評了一番，但同樣表明了反對飯圈文化的立場。
結果輿論依然未平。俞敏洪被迫放出了“大招”——
16日，東方甄選宣布免去孫東旭CEO職務，改由俞敏洪兼任；
18日，新東方宣布，任命董宇輝為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董事長文化助理，兼任新東方文旅集團副總裁。
網友還注意到，在東方甄選發布的18日晚直播預告圖上，董宇輝的頭銜已經變成“東方甄選高級合夥人”。
未曾設想的道路
短短10來天，董宇輝從打工人成了“合夥人”及“副總裁”。對他自己來說，這應該是一條未曾設想的道路。
這個1993年出生在陝西省潼關縣的年輕人，確實屬於“知識改變命運”的群體，但在他人生的前29年，也隻是從農家子弟成為都市工薪階層，最多算是高薪打工人。
董宇輝曾透露，自己的家庭經濟條件不好，所以考上西安外國語大學後，就開始兼職賺錢，不再向父母伸手。
有一次，老師介紹他去當導遊，結果一年中他給外國遊客講解了17次兵馬俑。他後來在直播中調侃自己的長相時說，“我長得像兵馬俑就是因為去的次數太多了”。
2015年，董宇輝從西安外國語大學本科畢業，次年入職西安新東方，他的講課風格親和幽默，很受學生歡迎。4年後，他加入新東方在線，成為高三英語名師。
·在新東方在線當英語老師時的董宇輝。（視頻截圖）
董宇輝的人生轉折點是從2022年6月開始的。
此前一年，隨著國家實施“雙減”政策，新東方嚐試業務轉型，做起了直播帶貨平台，2021年底東方甄選應運而生。經過公司多輪篩選，董宇輝成了東方甄選農產品的主播之一。
東方甄選上線5個月時，粉絲量還不到100萬，但僅僅半個月後，粉絲量突然破了千萬，原因就是2022年6月9日這天，董宇輝在直播時的即興發揮。
據他回憶：“我也忘了那天早上在賣啥，隻有我一個人在直播，平時不讓我胡扯的導演沒管我，我就從尼采扯到黑格爾，突然發現觀看直播的人數從1000到3000了，我就繼續扯，扯對知識的渴望、對愛情的追求、對人類苦難難以遏製的同情心，三種簡單而強烈的激情，苦苦支配著我的一生……最後直播間裏1萬多人。”
·董宇輝回憶自己的爆紅。（視頻截圖）
董宇輝的“網紅”之路就此開啟。他在直播中的表現很像在新東方上課時的狀態，輕鬆隨意，又穿插了不少知識信息，其中一些話還頗有哲理。
比如，他賣地球儀的風格是這樣的：
“這個地球儀下麵有個三色的燈，打開燈旋轉它，像不像浩瀚的宇宙星河裏，那個孤獨旋轉的蔚藍色星球……你跟其他800多萬種物種和70多億人一起分享著這片土地，這片土地會永存，你會老去。這片土地上曾經有過的英雄、詩人、藝術家、農民……他們的故事全部會留在這裏……宇宙星辰才是屬於人類的終極浪漫。”
·直播中的董宇輝。（視頻截圖）
當很多主播還采用著激情煽動型的傳統直銷方式時，董宇輝用平和隨性的語氣加娓娓道來的內涵，在一年半的時間裏圈了3000多萬粉絲。
當然，他的目的也是賣貨，但粉絲們就是喜歡聽他的“小作文”。換句話說，董宇輝找到了適合自己，也適合東方甄選消費受眾的營銷方式。
與同行的區別在哪裏呢？或許就在於，董宇輝同樣會說“我們的產品是正版”，但後麵又加上一句“豐儉由人，自己選”。
有網友留言：“衝著這句豐儉由人，我也買你的。”
請保持你的本色
12月16日晚，俞敏洪、董宇輝共同出現在抖音直播間，回應了近期風波。
俞敏洪表示，董宇輝從事件開始到現在，從沒說過要離開東方甄選或要求多少待遇，但接下來公司將給他提供更多發展空間。
董宇輝則說了這樣一段話：“直到現在，我也不理解大家為什麽這麽喜歡我。大家越誇我，我越心虛。我的長相、身高、家境，從小到大都是被負麵評價的……我毛病非常多，怯弱、附庸風雅……我不能把互聯網投射到我身上的關注，都當成我自己的能量和品質……”
·董宇輝和俞敏洪回應“小作文”風波。（視頻截圖）
在外界眼中，董宇輝代表了當下很大一部分打工人群體——家境普通甚至貧寒，靠著讀書獲得了更好的工作機會和生活條件，但依然麵對著激烈的競爭壓力、生存壓力，仍需全力以赴地奮鬥。
董宇輝火了，背後有平台的推力，但更多的支持還是來自對他的經曆、他的“小作文”感同身受的普通人。
對於這一點，董宇輝非常清楚，他說過這樣一段話：“我所得到的名望和社會關注是因由某個機緣，冥冥之中命運選擇了我，讓我去做正確的事情，而不是借此獲取個人名利。”
無心插柳柳成蔭，但成蔭之後，考驗才真正開始。
董宇輝，請保持你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