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經濟塑造一個人的價值觀和幸福度,在某種意義上,也考驗著它。
今天的我們已經習慣了現代經濟塑造的一切幸福生活方式,盡管你的壓力和焦慮可能比以往更多,但你大概率也承認,今天的生活和娛樂方式,是遠超過去的。
這也由此帶來了一個更重要的話題,那就是由奢入儉難。
自引入市場經濟四十多年來,我們幾乎沒有經曆過“經濟衰退”,哪怕是2008年的次貸危機,對普通人的感受也並不深刻。
到今天,一些經濟結構性的問題不可避免開始浮出水麵;房地產、債務、老齡化危機等因素無一不影響著我們的未來,而今天的答案似乎也呼之欲出,當我們從高速增長到高質量增長,經濟轉型所帶來的陣痛,會對一個社會產生怎樣的影響?
當年輕人開始熱衷於燒香拜佛甚至是躺平擺爛的時候,經濟奇跡又該如何重塑?
帶著這一問題,我們有必要看看我們的近鄰,日本是怎麽做的,以及日本社會的年輕人,又經曆了哪些變革。
關於日本奇跡,保羅·約翰遜曾總結了若幹個原因:各種發展要素很完美地結合在一個合適的時間段裏,它是我們審視現代日本的一個基礎。
到1953年,日本完成戰後重建,隻比德國落後4年。然後便開始了一段20年的發展時期,在這20年時間裏,日本平均年經濟增速是9.7%,這幾乎是戰後時期任何重要工業國家發展速度的兩倍。
而真正能夠與日本相比的,隻有美國經濟1929年之前40年的輝煌增長。
日本經濟奇跡是建立在汽車的基礎之上,日本客車生產在1966-1972年那段高度緊張的時期以每年將近29%的驚人速度增長,日本汽車擁有量也每年增長三分之一。
日本的經濟奇跡包括高比例的固定資本構成,其中很少非生產性的投資、適度的稅收、很低的國防和行政支出、很高的個人儲蓄率,並通過銀行係統有效流進了工業。
在某種意義上,日本從近代以來就一直走在我們的“前麵”,從明治時代開始,日本就成為了我們的一個標杆,最初是轉型成功,接下來是製度優勢,成為了“列強”的一員,幾次戰爭之後,更戲劇性的是,日本明明是戰敗國,卻在二戰後的很短時間內,一躍成為了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現在是我們)
日本的經濟奇跡,也被我們的後來追趕而上,但在人均GDP以及社會福利保障等方麵,日本依然具備充足的優勢。
而這些,確保了日本在陷入結構性經濟衰退後,日本的年輕人還可以“低欲望”、躺平以及做一個“平成廢宅”。
盡管今天的日本財富分化也相當嚴重,日本社會財富大多都藏在老年人手中,這也導致日本社會論資排輩十分嚴重,客觀來說,這對日本年輕人不公。
但更多的,正是由於日本二戰後的經濟奇跡,才能夠讓今天的日本年輕人過上了一段相對舒適安逸的生活,盡管他們在經濟收入上達不到父輩的水準,但和發展中國家的上班族來說,日本的最低工資依然保障了他們的生活“衣食無憂”。
但這樣的景象,在我們這裏還能實現嗎?
日本的經濟奇跡,我們有了;日本所麵臨的結構性經濟衰退,似乎我們也有類似的征兆,例如人口結構和人口紅利問題、福利社會問題、就業分工問題、中產階級問題、中等收入陷阱問題,這些問題不僅僅困擾著日本,也同樣困擾著今時今日的我們。
尤其是涉及到人口領域,一個最悲觀的答案可能是,大部分人口趨勢都是不可逆的,生育是絕對的個人主觀能力,強如日本每年在刺激生育上投入GDP的2%以上以鼓勵日本年輕人生娃,但從這幾年的效果來看,也不是很顯著。
而更要命的是,我們的總和生育率早已經低於日本。
人是第一位的,生育是個人選擇,日本可以鼓勵生育,但也不可以強製生育;正如三十年前的計劃生育那般,強製杜絕多生的代價,相信今天你我這樣的普通人,也多少看到了一些不那麽好的後果。
我們需要明白的是,結構性經濟衰退所帶來的一係列問題,或者導致它發生的一係列問題,這都是一個正常社會,尤其是經曆了經濟高速發展、人口紅利消失的社會,所必然要麵對的。
正如經濟學家辜朝明所說,任何一個社會都不可能讓經濟永遠無休止的高速增長下去,所以我們才應該讓經濟還能高速增長的時候,全力拚經濟、拚發展。
原因很簡單,因為一旦錯過了這個紅利期,未來隻會更難。
一個更恰當的例子可能是美國,如今美國人均GDP高達7萬美元,但經濟增速每年能夠維持在2%,已經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數字。
但對一個發展中國家而言,如果經濟增速隻有2%,我們幾乎可以稱之為衰退,但不可避免的,隨著邊際效益遞減,我們的市場經濟紅利殆盡,市場飽和也會隨之帶來,屆時,不管是年輕人還是老年人,我們所要麵對的生活和所經曆的磨難,可能還會更多。
日本社會所麵臨的問題,人口老齡化、代際不均衡、年輕人缺少向上流通的空間,思想保守固化等等。
而老齡化社會意味著,財富集中在老年人手中,而整個社會的消費力就會減弱。
大前研一在《低欲望社會》一書中說,美國人之所以過了60歲還能夠開心地出入單身酒吧,是因為不論男女,他們都有著旺盛的欲望,都想著再好好享受一下人生。而60歲的日本人在幹什麽呢?牽著比貓還小的狗在家附近散步,在陽台上養著蘭花,這些樸素的興趣就能讓日本國民非常滿足。
而我們其實也麵臨類似的問題。
我們60歲的人在幹什麽呢?每天做飯帶娃,早上起來練練太極,晚上又去跳跳廣場舞,哪怕是出門旅遊,這些人也會選擇更為經濟的跟團遊,對我們來說,同樣也很難想象一個60歲的男士或女士,穿著好看的衣服,化著精致的妝容,興衝衝地去單身酒吧。
除此之外,我們和日本一樣,還麵臨著當年高速發展中所產生的債務。
大前研一在《低欲望社會》一書中寫道:日本最大的威脅不是中國,也不是俄羅斯,而是1300萬億日元的國家債務。若一直放任不管,不久的將來,日本很可能將麵臨償還不了債務的困境,到那時候,受害的就是年輕一代。
但戲劇性的是,欠下債務的並不是年輕人,甚至年輕人還享受不到日本高速發展時期的紅利,但年輕人卻要承擔一個增長疲軟的日本社會所麵臨的巨額國家債務。
按照大前研一的說法,日本老年人應該把財產的三分之二貢獻給國家,將這些錢用於償還國債,因為現在的日本老年人享受到的福利遠遠大於他們之前幾十年繳納的稅金和社會保險費。
債務是一個長期性的問題,今年我們的地方債務也被頻頻提及,這也是因為房地產疲軟所帶來的土地出讓金的降低,這也讓許多地方感受到了債務的壓力,因為過去土地出讓金,一直都是地方增加收入的一個大頭。
那麽債務最終會如何“分攤”到個體身上呢?
按照日本的經驗來看,除了年輕人要承擔這個債務之外,可能也找不到別的人去承擔,當然老年人也算,理論上看,債務越多,社會保障和教育等支出勢必就會減少,這最終影響到的就是每一個人,每一個家庭。
日本為此付出了三十年的代價。
很多人對三十年其實沒有太多的概念,上圖是日本1960-2022年的人均GDP走勢圖,如果我們從1995年開始算起,日本這失去的三十年左右時間,日本人均GDP有倒退也有增長,但總體來看依然起伏不大。
對個人來說,這意味著什麽?
如果你是出生於1995年的日本年輕人,今年29歲,那麽很不幸的是,你出生的那一年,日本人均GDP是4.42萬美元,我們假設這個階段,日本工資大體在一萬元左右,但很遺憾,因為你剛剛出生,根本享受不到這個工資。
差不多二十多年後,你步入社會就業,這個時候你會發現,如今的工資隻有八千元,且這二十多年時間裏,物價不斷上漲,除此之外,你還麵對的是一個論資排輩的職場,如果是你,你也很難不躺平。
失去的三十年,按照十年為一個代際來算,從90年代到今天,日本三代年輕人的夢破碎。
我們甚至還可以代入的更形象一點,90年代國內出生的90後到今天,過去月入上萬很輕鬆,但今天你踏入社會發現自己拚死累活最多拿八千的收入,除此之外你還要養家照顧孩子等等,這種落差感,以及承受經濟衰退的代價,幾乎全部都由年輕人承擔。
從電影《小偷家族》到許多日本電視劇,包括我們都熟知的《低欲望社會》、《下流社會》等等,從這些書籍以及影視作品,我們也完全能夠透析日本社會的精神狀況,那就是從上往下,慢慢的頹廢和喪。
一個負能量的日本社會,對年輕人來說,幾乎可以稱之為絕望。
一代人經曆衰退,一代人重拾希望。
已故史丹佛大學教授青木昌彥曾這樣預言泡沫經濟崩潰後日本的走向,他在自己的著作中寫道:我的判斷是,過渡到新的製度體係需要一代人,也就是30年。
例如,日本的終身雇傭製發生動搖,曾經發揮核心作用的四五十歲的人越來越固步自封,而下一代人則需要試驗各種模式,經過不斷積累,曆經一代人的時間,製度才會逐漸發生變化。
青木昌彥把這一變化過程的起點設定為1993年,到今年正好30年。
似乎也印證了青木昌彥的預測,日本2023年的加薪率為過去30年來最高,股市上,日經平均指數一度回升到33年以來的最高點,這些似乎都在印證日本經濟的崛起。
但在人口結構上,日本所麵對的困難確也是無解的,日本本可以通過移民來解決這個問題,但老齡化社會的日本,在移民上也非常保守,更多的是接納外國人打工,而不是發放永居簽證。
更多的判斷可能還在於,日本永遠也不會回到之前的經濟增長奇跡巔峰了,更多的,日本今天所麵臨的結構性難題,依然是無解的,除非未來能夠研製出機器生產嬰兒,但也還需要解決道德倫理難題。
老齡化是所有類似於日本社會的重大難題之一,新生兒出生率降低,導致了老齡化,而現代人的娛樂和繁重的工作,也導致無法給過多的母愛分擔給幾個孩子。
今天我們可能陷入的結構性問題,人口、福利、工資、資源利用率等等,這些問題的解法不從一而終,哪怕是日本探索多年也沒有很好的答案,但其後果,對社會裏的所有人來說,可能都將是一場煎熬。
日本避不開,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