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架橋下“趴活”的打零工者:幹10小時掙不到2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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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工,是當下應對經濟下行和穩就業中的一個熱詞。近年來,很多人加入靈活就業的行列,零工經濟快速發展。而隨著“雙十一”即將來臨,一些企業開始謀劃大量招募零工,以應對旺季人手緊缺問題,零工群體愈發引起社會關注。

有數據顯示,近年來靈活招聘的需求每年以8%至10%的速度提升,2022年我國一線城市的靈活用工占比達25.6%,零工需求不斷釋放。為支持多渠道靈活就業,促進零工人員實現就業,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民政部等五部門於2022年發布《關於加強零工市場建設 完善求職招聘服務的意見》。上海市閔行區甚至推出該市首個零工市場,擴大零工市場的輻射麵。

目前選擇打零工的是哪些人群,零工市場是怎樣一番景象?又該如何保障打零工人群的合法權益,推動零工市場健康發展?法治經緯版聚焦這些問題,推出專題報道,敬請關注。

10月22日早上5點,天還沒亮,從天津市河東區國山道C口出來沿著衛國道向東走三五百米處,已經聚集了近百人。他們有的蹲坐在路旁,有的三五成群在交談。這裏是天津市一個小型零工市場,這群人的目標很明確:盯住過來招工的老板,找點兒活幹。

今年52歲的老夏就是其中一員,他淩晨4點50分就趕到了這裏。可惜今天的運氣不太好,直到中午11點半,也沒有老板“帶走他”。老夏一身行頭也簡單,除了一部手機什麽都沒拿。

“吃喝都得花錢,能找到活中午就會管頓飯,找不到下午就回租的地方躺著,能省就省點。冬天馬上到了,一些工地停工,幹活機會少,趁現在多幹點多攢點錢。”老夏對《法治日報》記者說。

像老夏這樣打零工的人,亦被稱為靈活就業者。根據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等部門公布的數據,目前我國靈活就業從業人員規模達2.5億人。以我國近9億勞動人口來看,這個數據意味著每5個勞動者中,就至少有一人是在打零工。

那麽,零工市場到底是一幅怎樣的圖景?

零工市場人多活少

老夏是山東東營人,從山東、河南、河北到天津,從保安、快遞員、搬運工到搬磚,他已經打零工十幾年了,“什麽活都幹過”。

為什麽選擇在天津這個小型零工市場找活幹?老夏有自己的看法:“這邊離物流園區比較近,以體力活為主,搬磚、卸貨之類的,雖然活累,工資又不高,一天也就二三百元,但會點兒技術的都去市裏找工作了,修下水道、維修家電還有幫廚的,幹得好的一天能掙五六百元。像咱年紀大了就會幹個體力活,隻能來這裏了。”

在天津,這樣的零工市場並不少,位於武清區的振華橋零工市場比較受歡迎。10月25日7點,記者來到這裏,看到有近300人在等活幹。

隻見,有包工頭開著麵包車過來招工,幾十個人同時湧上去。“老板要招什麽工?我什麽都會做。”嘈雜的詢問聲裏,快速說好工作內容和工錢後,幾個年輕人便拉開車門鑽進了車裏。

但是這樣的招工效率不是常態。兩個小時過去,記者注意到,隻有3輛麵包車是真正來招工的,大約拉走了10個人。這個數字相對於此處的“趴活”隊伍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快10點的時候,從麵包車上下來了一個自稱是幫帶貨主播找打包快遞的“劉經理”,“就是把食品、冰袋啥的裝箱,活很輕鬆,早上9點幹到晚上8點,有多少人要多少人,一小時17元”。

時薪一出來,圍著的二三十人瞬間隻剩下5人。

“這工資太低了,一天200元不到,還要幹10個小時,回去也晚,家裏一堆事忙不完。”一個大哥邊往外走邊向他人吐槽道。結果沒過兩分鍾,他又回來問“劉經理”:“中午管飯嗎,有時間休息嗎?”得到肯定答複後,他說,“我這兒還有幾個人,我跟他們說一下,明天都來上班”。還有人問:“女工可以嗎,今年50多歲了可以做嗎?”

現場有人告訴記者,這邊一般一天的工資是230元至260元,最低200元,一般工作8個小時,像這種幹10個小時不到200元確實算低的了,工作時間也不合適,“一般我們都是早上六七點去幹活,下午三四點回來,這樣什麽都不耽誤”。

距離天津振華橋零工市場不到100公裏的北京馬駒橋,因常年聚居著大量的外來務工人員,久而久之自發形成北京大型的“日結工”勞務市場。

但今年以來,在這裏打零工的人發現,工價正在一步步下滑,中介們能提供的日結活數量也在縮減。以快遞裝卸零活為例,最近晚班(12個小時)工價隻有170元,而一年前日常工價都在200元以上。

多名打零工者反映,去年賣體力的活,比如搬運、拆房等,工價常在260元至280元一天,但現在報價隻有180元至200元一天。

來自河北衡水的“90後”小夥都大帥已經在馬駒橋待了五六年。“剛來的時候,這裏每天有上千人,現在差不多五六百人。附近好多工廠都遷走了,現在招得最多的就是快遞和保安。沒技術的掙得少點,有技術的,會刮膩子懂點裝修的,能多賺不少錢。我還算好的,一個月30天有二十五六天能找到活幹,過得比較慘的可能隻有十幾天有活幹。”都大帥說。

在他看來,零工活來錢快要求低,如果發現有問題幹個一兩天就可以走,也不會有太大損失。如果找不到活,他就跑一天閃送或者快遞,去掉花銷一個月下來能攢個幾千塊錢。

招聘信息魚龍混雜

打零工,需要接收更多的招聘信息,但也容易被魚龍混雜的信息誤導甚至受騙。

老夏曾在一個“零工群”中接到一份活,被人帶去工地幹完活後,回去路上對方讓他買一瓶水,回頭就把工錢結了。結果他一轉身,對方就開車跑了。

“有廠子的還好,這個人跑了還能找廠裏其他人要,像這種在群裏接的活,不知道對方的信息,人家開溜了,我隻能幹著急。”老夏說。

這樣的“零工群”“兼職群”並不少。記者在馬駒橋等多個“兼職群”看到,有人從早到晚在群內發布各種招工信息。

記者回複後,對方發來一段素材,背景是一張按摩店圖片,上麵還有一段文字:19歲男孩首次按摩,美女技師進去隻有幾分鍾,男孩卻興奮死亡,男孩父母:他沒工作,哪來的錢?當時有幾個朋友過來玩,帶他們去按摩,避免父母抽查,是通過“日月用”申請了5000元用於支付。網友:“日月用”是正規平台新推出來的備用金,門檻很低,支付分隻需要420分就可以申請。

“發完之後截圖給我看,每個視頻都要自己先點讚,第二天早上9點再截圖給我看,不截圖不發錢。”對方再次提醒道。

隨後記者按照要求操作,第二天上午10點多,對方發來信息說:“你9點沒有截圖給我,工資沒法結。”記者解釋說自己忘記了,今天有5個號可以發,希望能再發新素材,結果對方一直沒有回複。而記者的另一個社交賬號在早上9點準時發送截圖給對方,同樣沒有收到回複。

記者注意到,兩個社交賬號雖然收到的是兩份素材,但隻有背景圖片和網貸平台名稱有區別;而在“兼職群”內,他們發的找兼職社交賬號每天都在變動。有知情人士解釋,他們讓打零工者發的往往是一些小額貸款平台、釣魚網站等軟廣告。

“兼職群”內還有兩條招聘信息吸引人眼球,一條是殯儀館安保,一條是火車押運員,試用期工資六七千元,轉正後1.1萬元至1.2萬元,還有五險一金。

記者聯係殯儀館安保負責人,對方稱:“你沒有保安證和消防證,需要先去××地方做兩個月保安,一個月4000元。其間,我們會幫你免費辦理好所需證件,等證件一下來就可以立馬去殯儀館上班。”

火車押運員負責人也是用同樣的話術,說需要去××地鐵站實習,每個月3500元,實習期一過就可以上火車當押運員。

有入職過的打工者向記者透露,所謂殯儀館安保,實際上就是小區、工地招保安,兩個月一到,要麽繼續幹要麽就走人;火車押運員也是,實習期快到了就把你辭退。“而且這種都是說轉正後再簽合同,被坑後很難維權。”

常在上海、遼寧、山東等地舉辦車展的陳先生告訴記者,因為需要布置場地等,他們經常和“經紀人”(類似於中介)聯係,讓他們找人幹活,而“經紀人”往往去零工市場找人,其中還有一些是做兼職的大學生。“比如我給他們每個人一天200元,他們給學生說的工資可能就是一天100元或150元。來之前都會說活輕鬆,實際上除了布置展廳外還要搬運裝卸器材;說決不超過8小時,但展會經常會開得晚,別說加班工資了,打車費或者晚飯都不會給。”

“如果不樂意做或認為不合理,‘經紀人’就直接說不做不給工資,反正有的是人樂意幹。有時候展會要開好幾天,中間有學生學校有事要請假一天回去,經紀人也不同意,說隻要請假一天,所有工資都不發。因為很多是大學生,比較好‘嚇唬’,他們往往忍氣吞聲,有些忍不住去找‘經紀人’理論的,最後也很難得到妥善解決。”陳先生說。

有勞務市場被冷落

調查過程中記者注意到,有的人才市場裏沒什麽人,大量打零工者選擇在外麵的街道旁“趴活”。10月26日,在天津市中國北方人才市場,記者看到市場外麵同樣坐滿了等待打零工機會的人。

勞務市場內的小飯店老板娘告訴記者,這裏是打零工者租房的地方,一個月300元至600元,想找工作得去外麵高架橋那裏。

振華橋零工市場外的街道兩旁上午全是人,而場內的零工等待區,記者看到盡管兩旁的電子屏幕滾動播放著各種招工信息,並且招工找工都是免費,但隻有零零散散的兩三個人在等待。

一個工友告訴記者,產業園內早上五六點還是有人的,現在人都被拉去幹活了。但為什麽外麵還有那麽多人,卻不在正規的市場內找工作?問了一圈記者也沒找到答案。

直到記者看到上海市閔行區就業促進中心瑞麗分中心今年6月梳理的“零工市場”發展三大“難點”——  信息不對稱,缺乏規範統一、公平公信的供需交換平台,企業和個人普遍存在“雙向盲選”“盲人摸象”的情況。

保障不充分,零工就業普遍“缺乏管理、獨立又無固定場所”,往往容易讓無良商家從中“鑽了空子”。在新型的零工用工關係中,就業者的勞動保障也問題多多,特別是一些高危、高風險崗位。

發展不規範,現在市麵上運行的零工平台多少存在不合規、監管不均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