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節這潑天富貴,南陽還敢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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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迷笛音樂節被“零元購”了。

一個視頻,荒誕,又合理著。

在樂迷營地上,一位老鄉正把電腦往自己包裏塞,拍攝者質問:你為什麽要偷東西?



對方情緒穩定地回答:

“不是俺拿的,那邊根本沒有人你知道不知道?”

這次在南陽舉辦的中原迷笛音樂節,從9月29號持續到10月2號,為期四天。

Sir朋友圈裏能看到幾位搖滾迷朋友奔赴南陽,又搖又滾又玩泥巴。

但講真,音樂節再怎麽嗨再怎麽躁,也隻限於圈內。


直到“零元購”出現,迷笛和南陽徹底出圈了。

不再隻是關於搖滾。

其中的隱含的國民素質、地域歧視、城鄉差異等話題,全都牽動著大眾敏感的神經。

時代青年狂飆在叛逆和自我的路上時,猛然受到了父老鄉親們的再教育:

娜拉出走後會怎樣?


01

第一波進攻

雖然“零元購”登上了各大新聞版麵,也讓南陽進入了爭議的中心。

但如果你從一開始就關注迷笛音樂節,就會知道衝突和分歧早已經顯現。

簡單介紹一下迷笛。


樂迷中流行著一句話:中國隻有兩種音樂節,迷笛和其他。

2000年首次舉辦,今年是第一次來到南陽,開票五天就被秒空,每天現場人次超過4萬。

南陽地方也不大,為什麽就能這麽火?

簡單說,值。

今年以來,演唱會票難搶、票貴的新聞你不止一次聽到了吧,想要去聽個陳奕迅、五月天,動輒得小幾千。


也是因為疫情放開的第一年,大家憋的。

而迷笛呢,一天票價還不到一百塊錢。

注意,這不是一場,是一天。

不同的樂隊連軸轉,下午嗨到晚上十點半,加上安可至少鬧到淩晨。

從崔健、聲音玩具、法茲、痛仰這樣的殿堂級,再到這幾年很火的英倫搖滾盤尼西林、喪葬風假假條。


相當於超大桶全家福,加量不加價。

條件是挺艱苦的,音樂節還下雨了,但樂迷毫不在意。

雨水把場地灌成了泥漿。

結果大家更歡樂了,化身小豬佩奇,愉快地打起滾來。

年輕人,瘋一點怎麽了?


其實疫情三年來,“發瘋文學”和發瘋行為一直很流行。

大學生在校園操場集體爬行。

或者是去年底不少禁放煙花的地方,有人開著車在街頭拿著煙花一路噴射。

這種渴望背離常規秩序的衝動,很快被叫停或禁止了。

而迷笛音樂節讓壓抑已久的年輕人,找到一個合法合理宣泄的場所,於是平時動靜不大的南陽,成了他們奔赴的目的地。


但就在他們釋放自我的同時。

凝視,已經從四麵八方降臨。

這或許得歸功於短視頻的算法規則:你的IP在哪裏的時候,係統就會自動給你推送當地視頻。

於是,南陽本地的老鄉們,哪怕沒有買票進場,平時從不關心搖滾樂,也知道了此時在這片地界,正有一群從外地來的年輕人,聽著“烏七八糟”的歌,一個個看起來都不太正常的樣子。

人浪一波一波湧向柵欄。


警察大哥好像從來沒有顯得這麽渺小和無助過。

迷笛是年輕人心中搖滾樂的盛會,但搖滾樂在老鄉們眼中是什麽呢?

是會毒害青年的搖頭丸!

大國慶的,你們不舉國旗。

全都是亂七八糟的旗子,還有白色的、黑色的,到底居心何在?


更別說他們還亂跑亂叫,在臉上塗著油彩,高舉雙手做出某種特別的手勢。

這絕對是光明會的滲透!

不得不說,今天互聯網上已經人均光明會了,看個秀是光明會,聽個搖滾也是光明會。

哪怕在音樂會現場,同樣升起了國旗。

哪怕在視頻裏能看到,樂迷在回程大巴上一起興奮地唱著《歌唱祖國》。


但老鄉們仍然用不可轉移的意誌告訴了年輕人,到底什麽才是中國。

自顧自歡樂的年輕人,也許並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成為被凝視的對象。

這些互聯網上懷著敵意的留言,也暫時沒有釀成輿論風暴。

大家,仍然各自在自己的繭房裏。

直到“零元購”爆發。


02

第二波進攻

迷笛音樂節上隻有胡鬧嗎?

在這個年輕人的小小烏托邦裏,大家也在創造著小小的奇跡。

一個被頻繁報道的瞬間:


坐著輪椅的資深樂迷在人群被保護,被鼓勵。

像是群餘華托舉起了史鐵生,是自由、和平與愛的象征。

還有假假條的嗩呐手年輕有為,將民族樂器和搖滾音樂結合,他還是俺們大南陽土生土長的娃兒。

迷笛音樂節結束後,創始人張帆宣布:

“南陽各級政府對本屆音樂節非常支持,南陽人民對來自全國各地的樂迷很友好,明年仍在南陽舉辦音樂節!”


可惜話音剛落。

一條來自微信群的消息,突然潑了一盆冷水。

有人發視頻說,自己的酒被村民卷走了。

緊接著,是貴重物品電腦、手機、耳機不翼而飛,就連帳篷、睡袋、內褲等私人物品也都所剩無幾。

圍牆內。


年輕人把燥熱的搖滾現場,當成了人人peace and love的伊甸園。

圍牆外。

鄉親們瞅著這群鬧到三更半夜的小青年,心裏盤算著他們“不要”的東西,要用幾架三輪車才能運走。

大家是什麽時候發現自己不是丟東西,而有可能是被預謀洗劫的呢?

可能是鄉親們開著小貨車噠噠噠跑過來的時候。


也可能是翻開海鮮市場軟件,發現自己東西被拍賣的時候。

當樂迷一臉懵逼。

迷笛官方則用(自認為)搖滾的方式,發布了一則公告。

大意是:

一,發布不實消息說“音樂節已結束,營地東西都不要了”的造謠者已被抓獲。


二,對地域黑、買熱搜的可疑組織保留追究的權利。

三,財物失竊可以求助警官。

四……

不知道怎麽概括,你自己品吧:

公告一出,網友炸了:


難道不是該反思現場管理?怎麽甩鍋到了網友身上?

隨後,迷笛工作人員向媒體表示:“(公告)這符合迷笛的風格,迷笛就是敢做事、不怕事!”

隻是既然敢做事,怎麽就沒有人從現場管理、活動舉辦、安保工作中找問題呢?

既然不怕事,又為什麽怕被網友批評,連玩梗都是抹黑呢?

盜竊如同一顆核彈。


它讓關於迷笛的言論,突然詭異地分成了兩波。

一波是讚譽。

樂迷送錦旗、最美誌願者尋回失物。

另一波哭訴。

一位女主持人聲淚俱下:


“南陽到底是動了誰的蛋糕,要被這樣帶節奏、故意黑?”

“你見過哪裏辦音樂節,市領導在營地裏親自接待樂迷?”

這麽說來,南陽對搖滾確實愛得深沉。

2019年,南陽剛開通高鐵,就邀請了崔健、痛仰樂隊參加“高鐵之夜”音樂派對。據說原本的名單裏,還有一支樂隊叫“丟火車”。

後來,丟火車的主唱發了一條微博說:


領導嫌我們名字不吉利,我們不來了。

這條微博上過熱搜,隨後被刪除,隻剩下一條自嘲。

2023年,“丟火車”終於參加了迷笛,發微博的時候,還加上了定位:

南陽東站。

Sir想起一部講述嬉皮士之死的老片《逍遙騎士》,兩個無所事事的叛逆年輕人,靠販賣毒品維生,騎著哈雷上路去追尋自我。


來到一個陌生的小鎮,立刻就感覺到不對勁。

這些胡子拉渣的中年牛仔們,看不慣他們的頭發、摩托和奇裝異服,即使這些嬉皮士啥也沒幹,牛仔隻是重複著一句話:他們不可能活著離開這個小鎮。

果不其然,在一個席地而睡的晚上。

錢包,名牌表,全部被一劫而空。

兩個嬉皮士青年頓時急哭了:


他們為自由上路,想逃離城市,以為別處就是烏托邦。

然而自由是什麽?

“千萬別告訴人們他是不自由的,他們會以殺戮和殘害來證明他們是自由的。當他們看到一個自由人的時候,他們隻會感覺到恐懼,並因此訴諸暴力。”

03

敬個禮,握握手


二十年前。

《我愛搖滾樂》雜誌的扉頁上寫著一句話:

什麽時候搖滾樂在我們的社會中能真正被當作音樂對待呢?

——等到我們的年齡可以當大人物的那一年?

不。


應該是大人物都愛上搖滾樂的那一年。

二十年後,預言照進現實。

2023年,能被寫進中國搖滾史的一年。

徹底放開、刺激消費、迷之調休,打工人被迫拉動著報複性出遊的三駕馬車。

曾經隻能活在地下的搖滾樂,已經改頭換麵,成了“文藝搭台、經濟唱歌”的最佳舞台。


石家莊改造了萬青樂隊成名曲,為搖滾注入殺不死的正能量。

如果說國慶之前,我們對搖滾之都還有著眾說紛紜的答案。

那麽國慶之後,相信大家已經達成共識:

中華大地上最硬核的搖滾,就來自跟迷笛簽下十年之約的河南南陽。

為了這場雙向奔赴的迷笛盛會。


南陽準備了太久。

南陽這座城市或許過往與搖滾並無淵源,領導也未必喜歡聽搖滾。

今年四月,淄博燒烤現象級出圈,引起了南陽的重視。

要像淄博一樣打造城市名片,當然不能停留在表麵,得深刻借鑒精神:

南陽組織會議學習,並給出了深刻的結論:


“淄博燒烤”火爆出圈,不僅源於一個春天的約定,也源於大學生群體與淄博市政府的雙向奔赴、怦然心動,更源於新媒體、自媒體、網絡媒體的助力加油、“沉浸式”互動、前瞻性引領。

五一小長假,前腳火了淄博,後腳又舉辦了煙台迷笛的山東,成了全國出遊人次最多的省份。

眼看搖滾之都是爭不來了。

但迷笛之都,南陽還有機會:

5月,據迷笛創始人張帆表示,南陽臥龍區和文旅局對迷笛非常執著,這讓他不得不三顧南陽。


8月,迷笛和南陽簽下合作協議。

在那之後,南陽這是一刻不敢歇啊。

9月初,官方發布通告:嚴禁商家哄抬物價,必須要保障外地客人優先入住,樹立南陽形象。

9月中,文旅局牽頭,與迷笛的負責人一起辦理演出許可,確保演出安全順利進行。

9月底,迷笛開始前,南陽市領導親自在火車站接待各地樂迷。


迷笛正式開始,領導們又到達活動現場,緊盯安全保障和應急措施。

2016年,迷笛創始人張帆接受采訪。

媒體問:

從文化的角度來說,你覺得良性的音樂節應該是什麽樣的?

張帆說了兩個標準:


一,政府不要過多的幹預。

二,警察科學而平等地對待大型活動。

記者又問:

但在西方社會,搖滾更多和社會運動在一起,你怎麽看?

張帆正確而討喜的回答,大概已經預言了今天南陽和迷笛的雙向奔赴:


“現在的搖滾樂沒有這麽強烈的批判性了,還有憤怒,也會越來越少。大眾是來娛樂、過節的,就像春節去廟會一樣,去參加一種群體的狂喊,感受群體給彼此的溫暖。

在中國做文化永遠都是機會主義者,非常被動。除了努力以外,你還要夾縫中生存,要學會妥協,要磨煉意誌,要尋找機會,要盡量和理解我們的政府單位合作,躲避不理解我們的政府單位。”

當迷笛音樂節被“零元購”登上熱搜後。

這迅速成為了重點輿情。

一方麵這既有損南陽地方形象。


另一方麵又影響到迷笛音樂節以後繼續在南陽舉辦:東西這麽弄丟,大家還敢不敢來了。

不管如何,這都不是南陽當初引進迷笛音樂節所期望看到的。

於是警方火速破案,落實案件65起,及時歸還樂迷丟失的物品。

一出荒誕的魔幻現實,終於有了調停人。

搖滾青年與南陽老鄉,終於重歸於好。


搖滾不死。前提是它要長成經濟作物,在溫室裏被管理人員定向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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