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東西幹就完了，就是堅持！”“大珍珠它可能會遲到，但不會缺席。”“你隻管刷666、888，其他交給塘主和他的蚌。”……伴隨著《好運來》的背景音樂，一次直播間開蚌就這樣完成了。
開蚌取珠，是指用刀撬開蚌殼後再把蚌內的珍珠取出來。這類直播在各大視頻平台火爆起來後，也成了不少年輕人熱捧的解壓方式。
呂婕（化名）就是其中的一員，今年六月份，她刷到直播，從此對“16+”珍珠（直徑為16毫米）充滿執念。兩個月裏她開出了六斤珍珠，最高一次消費達6.6萬元，那次她開了50多個蚌，但依然沒有開出“16+”。“套路是有力量的。”呂婕感歎道。
而在線下，開蚌取珠同樣吸引著年輕人，林洛（化名）兩次前往諸暨的山下湖鎮，這裏有全國規模最大的珍珠市場。她坦言：“開出的珍珠大小不一，不適合做成項鏈。”
馮文婷是中國地質大學（武漢）珠寶學院的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消費者心理與行為研究。在她看來，開蚌取珠火爆最大的原因在於價格低廉，很多消費者有投機的心理。但事實上高品質珍珠出珠率非常低，指望開盲盒的方式做飾品不現實，消費者也要警惕陷入騙局。
一邊開蚌一邊在想會不會被騙
一天深夜裏，呂婕無意間點進了開蚌取珠的直播間，在主播“全體起立”的叫喊聲中，她看見珍珠的光澤從蚌裏綻開。之後，一到晚上，她就去找開蚌的直播。
為了開出16毫米以上的珍珠，兩個月裏，呂婕至少在10家直播間裏開過蚌，最高一家花了6.6萬元，開了50多個蚌。“50個裏沒有開出一個自己想要的。”
此時，呂婕也意識到有些上癮了，她刻意尋找一些珍珠知識、開蚌套路等文章來自我提醒。呂婕表示，淡水珍珠裏比較有名的就是愛迪生珍珠，尺寸較大，最大可達20毫米。“20毫米的話，在珍珠蚌裏麵確實比較罕見，但是你要說是值幾十萬，那是不可能的。但他就會給你去塑造一個形象,說這個東西價值幾十萬。”
然而，了解這些知識對她來說作用不大，“還是會陷入情景裏麵，一邊開蚌一邊在想會不會被騙？”
直播間開蚌取珠。圖/直播間截圖
呂婕分析自己難以抵抗“開蚌”誘惑的原因，首先是價格階梯。“一開始很低的價格讓消費者上車，你下單了之後，就跟這個價值體係建立聯係了，然後一步步往裏套。”呂婕購買的蚌，價格從幾十元到上萬元不等。
此外，直播間裏主播和塘主（賣蚌的人）的對話，也讓她有種占便宜的錯覺。“塘主說價格不能降，主播就爆粗口，說我帶那麽多姐姐，你讓我下不來台之類的。就會讓人覺得你能跟塘主講價的話，主播全說了。他（主播）比我們還會討價還價。”
開了兩個月的蚌，她積攢了六斤珍珠，品相很差，遠不值她投入的錢。通過維權，一些店家最終全部退款，消費6.6萬元的那個店鋪，也退還了她90%的金額。
呂婕聯係了回收珍珠的人，對方看了以後告訴她要做好心理準備，可能隻值一杯奶茶。珍珠最後按斤回收，六斤珍珠，賣了三斤，她還留了三斤。
98元開出的珍珠，老板表示想1000塊錢回收
林洛在杭州工作。近百公裏之外的諸暨，就是中國最大的淡水珍珠市場。今年8月份，在社交平台上看到開蚌取珠以後，她心動不已，閑暇時間就約朋友前往諸暨的山下湖鎮，體驗一番。
林洛表示，店裏98塊錢可以開一個蚌，品種也很多。她開了四五個蚌，其中有一顆是很大的紫色愛迪生珍珠，很漂亮，沒有什麽瑕疵。連老板都很震驚，表示想1000塊錢回收。
“開的時候就有點上頭，你會看到珍珠從肉裏擠出來，一個亮晶晶的東西，我就會很開心。”
林洛用開出的珍珠做成耳墜。圖/受訪者提供
林洛教授花藝，動手能力也比較強，她想用開來的珍珠做成飾品。她告訴九派新聞，自己最想開出的是巴洛克珍珠，這種珍珠追求不規則形式，有著不被定義的美。珍珠開出之後，店家可以進行簡單打孔處理，山下湖的店裏和珍珠市場也都有配飾賣。她把開來的珍珠做成了耳墜、胸針等飾品。
第二次來山下湖的時候，林洛主要是陪朋友開蚌，她本人幹脆在珍珠市場上買了一些成品，還去了世界淡水珍珠博物館參觀。林洛那段時間正對珍珠上頭，在博物館裏學習了很多珍珠科普以及曆史文化和品鑒，“結合自己的經濟實力，我覺得當飾品佩戴的話，淡水珍珠其實也完全夠了。”
珍珠項鏈。圖/受訪者提供
林洛表示，開蚌取珠主要在於親自挑選蚌、擠珍珠、加工做成飾品帶來的新鮮和好奇感，“線下是自己完全參與的，不必擔心有假，直播間裏畢竟隔著屏幕。”她還有一大把珍珠，本想做成項鏈，但珠子大小形狀不一，很多也不好看，沒法利用。
專家：開盲盒的方式做成飾品不現實
像呂婕、林洛這樣，對“開蚌取珠”上頭的年輕人並非少數。從去年開始，珍珠飾品在社交平台上就流行起來，不同於鑽石、黃金這種起步價就很高的首飾，珍珠購買門檻和價格都更加親民。
根據2022年6月發布的《抖音珠寶配飾行業報告》，僅在2021年1月至2022年5月期間，珍珠行業環比增速為18.71%，僅次於環比增速50.12%的黃金品類，是整個黃金珠寶行業重增速第二快的品類。其中，淡水珍珠與海水珍珠分別占據了72%與28%的市場份額，並以珍珠類項鏈與珍珠類耳飾最受歡迎。
中國地質大學（武漢）珠寶學院的副教授馮文婷表示，“開蚌取珠”這種消費行為，跟普通購買珍珠飾品相比，明顯帶有開盲盒的獵奇心理。但是，開蚌取珠火爆，最大的原因還是在於其價格優勢，“很多消費者有投機的心理，價格便宜也比較容易衝動消費。”
九派新聞以“珍珠”為關鍵詞在黑貓投訴平台進行搜索，結果顯示有近3000條投訴記錄，包含虛假宣傳、誘導開蚌、人為塞珠冒充活蚌開珠等。
馮文婷告訴九派新聞，珍珠今年價格瘋漲，各個品類基本翻了一倍，真的高品質珍珠出珠率非常低，開幾百個能出一個符合珠寶加工級別的珍珠就很不錯了。因為，消費者指望通過價格低廉的開盲盒方式是不現實的，商家可能會利用消費者愛貪小便宜的心態，使消費者陷入各類騙局。
呂婕是一名律師，她稱自己的職業聽起來“絕對不會踩開蚌坑的”。前段時間她仍有戒斷反應，明知道是套路，還會心動。進入九月好了不少，就當自己是在看戲，當一個圍觀群眾，單純感受開蚌帶來的新鮮和刺激。“這事兒倒是帶給我一個好處，就是定力變強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