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打工人,被迫患上“文字討好症”

文章來源: - 新聞取自各大新聞媒體,新聞內容並不代表本網立場!
(被閱讀 次)

" 文字討好症 ",指為了展示自己的友善,緩和語氣,在一句話末尾加上各類語氣助詞和標點符號,時常發生在線上對話場景,例如公司內部通訊工具和微信對話框裏。

這不是一個新鮮話題,但 5 月 29 日," 確診文字討好症 " 的話題再度衝上小紅書熱搜榜第二名。刺蝟公社小範圍調研後發現," 哈 "" 啦 "" 呀 "" 滴 " 可並稱為 " 文字討好症 " 四大天王,能搭配不同語句,是該症狀的重要組成部分。工作場景下的實例如下:

" 我們今天對齊下方案哈。"

" 當然可以啦。"

" 能不能多給兩個人力呀?"

" 好滴。"

如果漢語失去 " 哈 " 這個字,世界將多承受 50% 的怒氣值;如果四大天王都失去,心平氣和的工作將無法持續。

當然,上述對話顯得不那麽真實,是因為除開四大天王,還有頂流波浪號沒有登場。

實際上,年輕人在工作裏使用的話語模式更接近 " 我們今天對齊下方案哈 ~" 學校裏的語文老師不會講解 "~" 的玄妙,因為它不符合現代漢語的使用規範,但在職場,一套 "~" 使用指南,是年輕打工人們被迫學會的第一堂課。

一、初入職場第一課

歐樂回憶,在她初中剛開始使用微信時,沒聽說過這麽多麻煩的聊天禮儀,大家在微信聊天時也 " 正常說話 "。

上高中後,身邊突然有朋友問她,為什麽她聊天時的語氣總是顯得冷淡。歐樂很費解,她回憶道:" 我當時也沒覺得有啥,我說不是(冷淡),我說話就是這樣,正常語氣就是這樣的。"

真正的變化,出現在她大學畢業,踏入職場後。

歐樂做內容運營,需要經常跟其他公司的員工對接,對接方在聊天時,多多少少都會用 " 哈 "" 啦 " 這樣的詞。歐樂一開始沒習慣用,但她發現,如果使用正常語氣,對方經常會對她產生誤解,或者不理解她表達的意思。於是,她很快向波浪號們屈服。

工作兩年,歐樂已經掌握一整套文字優化法則。" 我現在要麽就是發一個波浪號(~),要麽就是發三個波浪號(~~~),再搭配一點語氣詞。比如‘好滴 ~ ’或者‘可以哈 ~ ’,但是‘好滴’和‘哈’就不能並用。"

工作四年的麥穗也有類似的經曆。

2019 年,她剛從大學畢業,進入一家公司負責品牌工作,起初,她延續學生時代的語言習慣,沒有刻意注意聊天對話展現出的語氣。" 以前我發東西不會加波浪號的,現在會了。因為我發現我不這樣說,對方會以為我有脾氣,然後他們馬上也會跟著有脾氣。"

麥穗說,有一次工作對接,明明沒有什麽矛盾,但她莫名地感覺到有一種別扭的氣場,好像對方有情緒。後來她才知道,原來對方因為聊天語氣誤以為她生氣了。工作一年後,麥穗才習慣這套聊天法則," 我發現我一加波浪號再說個辛苦了,他就覺得我沒事 "。

但她還是無法喊出 " 親愛的 "" 寶貝 " 這樣的字眼,用極度親密的詞語稱呼不那麽親密的人,讓麥穗難以接受。直到現在,她在工作中最親密的稱謂還是 " 姐妹 " 和 " 兄弟 "。

2019 年,林木入職一家以坦誠為價值觀的互聯網公司,和大部分互聯網公司一樣,林木發現公司強調扁平,稱呼上司時,要麽喊名字要麽喊綽號,一旦喊出 " 某某哥 "" 某某姐 " 之類的稱謂,還會被委婉地提醒不要這麽叫。跨部門合作時,麵對不熟悉的同事,稱謂也是 " 某某同學 ",而不是對方的頭銜。

但即便在互聯網公司," 文字討好症 " 也是一種高發現象。

林木發現,大家習慣溫和的語言模式。" 哪怕他要拒絕我的需求,也會回‘這個我們暫時沒有能力支持哈’。聽起來很溫和是不是?但其實拒絕得老幹脆了。" 林木停頓了片刻,說," 就是前一陣很火的那個,婉拒了哈。"

比林木早一年入職的校招生,還給她分享了職場感歎號使用入門法則。" 她經常在溝通中使用感歎號,有次我問她為什麽,她跟我說,因為這樣可以顯得自己精力充沛。"

林木後來也學會了,互聯網公司,大家的工作對接都發生在線上,看不到彼此,很適合使用這套 " 皮膚 "。林木說,如果在她工位裝個監控,就能看到她一邊在對話框裏敲下一堆感歎號,文字裏流露出的興奮勁像一隻剛拿到香蕉的猴子,一邊一臉生無可戀地癱著,露出 " 上班如上墳 " 的表情。

二、講最狠的話,畫最長的波浪號

林木發現,在職場,大家即便是吵架,也會把這套表麵和平的語言模式繼續下去,營造出一種虛幻的 "peace and love"。

" 你能想象嗎?兩個業務方吵架,大家把老板拉到群裏,發上升(指向老板投訴或尋求老板決策)小作文的時候,都會帶上波浪號。吧啦吧啦說一堆,末了艾特對方老板,說‘辛苦看一下哈’。" 林木一開始不適應,覺得假模假式," 你都在投訴人家了,還畫什麽波浪號,加什麽語氣詞呢?"

但是在行業裏呆過幾年,林木發現,這種假模假式是為了最大化規避因為語言疏漏造成的情緒失控,彼此禮貌地展現出 " 對事不對人 " 的姿態,減少可能出現的矛盾點,盡快拿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至此,所謂的 " 文字討好症 " 已經很難被認為是一種真正的 " 討好 ",它更像是一種對姿態的宣告,也像是職場通用的技巧。就像網球運動員下場前要在網前握手,擊劍運動員開打前要用劍敬禮,職場打工人們,哪怕要搶資源,也要搶得體麵。

林木的一個觀察是,這套體麵的話語模式,不隻會出現在下屬對上級匯報和跨部門對接中,也會出現在上級對下屬的話語中。尤其是互聯網公司的基層和中層管理層,不管是給下屬布置任務,還是討論業務,都會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姿態平等。

" 該給你打低績效還是會給你打,隻是日常的語言上會顯得尊重你,對你友好,也算是一種管理手段吧。"林木總結。

但級別更高的管理層,反而不太會在意這些表達上的細節,他們更在意信息傳遞的準確性和效率。拋開語言符號上的偽裝,個人風格也會展露得更為明顯。

習慣對接方的波浪號和語氣詞轟炸後,麥穗已經能從聊天模式判斷對方的訴求,它們被藏在語言的細節之中。

" 如果他有什麽事情想找你幫忙,或者做了什麽事兒覺得對你不好意思,來找你聊天的第一句就一定會帶上波浪號;要是他們的訴求沒有被滿足,很快你就能看到他的回複裏把所有波浪號都撤掉了,就回複你一個單字,‘好’‘行’‘嗯’。"

工作 4 年後,麥穗像掌握了占卜術的職場巫師,從對方發起聊天的第一句話,猜到今天降臨到頭上的是好事還是災難。

三、從害怕誤解,到一種習慣

歐樂說,起初她患上 " 文字討好症 ",是擔心自己被誤解。麵對麵的溝通,大家能看到表情,聽到語氣,但文字隻承載信息,同樣一句話,麵對麵時不會產生誤解,但轉變成文字,可能就會產生理解上的錯位。" 也說不上討好吧,它可能是一種修飾語氣的東西,能讓你準確表達你現在心情。"

例如有人約出去吃飯,隻回一個 " 好的 ",好像不足以表達愉悅的心情,歐樂就會順勢加上 3 個波浪號。

她給刺蝟公社解釋了自己的愉悅程度刻度表:" 係統自帶表情裏有個‘可’的表情你知道吧,‘可’後麵加一個感歎號說明就是一般可,加兩個感歎號說明挺可的,加三個感歎號就說明非常可。"

即便心情不那麽愉悅,為了緩和關係,維持工作中的體麵,歐樂也會用看起來心情不錯的語氣回複。隻是波浪號會消失,留下 " 好滴好滴 "" 可以呀 " 之類的話語,她說:" 波浪號是我的底線。"

起初,歐樂隻是為了減少工作中的誤解,現在這種習慣已經延續到生活裏,她會用類似的方式跟朋友,甚至家人說話。她展示了和媽媽最近的聊天記錄,前兩天,有個快遞送到家裏,她給媽媽發:" 記得幫我取一下哈 ~"

麥穗也把類似的聊天習慣帶到了生活中。自從 " 哈 " 字通貨膨脹後,聊聊數 " 哈 " 已經不能表達 " 這真的很好笑 " 的意思了,非得要打一長串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才能表現 " 有被笑到 " 的誠意。

但這套習慣並非放之四海而皆準,前一陣,麥穗的一個朋友在微信上給她講完一件趣事,麥穗順勢先打下一長串 " 哈 " 字表示捧場,結果朋友反而不高興了。" 她特別嚴肅地跟我說,每次你打一串哈的時候,我都覺得你特別敷衍,你是不是又沒話說了才這樣。"

麥穗沒想到朋友會這麽想,因為她真的覺得那個故事很好笑,打一長串 " 哈 " 也是在為笑話捧場,身邊的其他朋友都是這樣溝通的。一旁的同事得知後,建議她 " 你打完哈再加一句笑死了 "。

過去,大家沒有類似的習慣時,所有人的理解都是同步的。但當一部分人開始用某些範式給文字賦予情緒,額外表達友善時,沒有這麽做的人就會承受質疑。

林木提出一種觀點:" 這是隻出現在年輕人身上的現象。我們的父輩,如果發‘可以’‘好’‘行’,我們會覺得他們語氣冷漠嗎?他們就算發‘嗬嗬’,發係統裏微笑的那個表情包,我們都會覺得他們是真的想表達笑一笑的意思。"

但年輕人有年輕人的語境,當語言符號在一個群體中被重新定義,群體中的個體或多或少都要向新的範式低頭。而在新的約定俗成下,所謂 " 文字討好症 " 的概念也將被消解,轉變為一種日常用語習慣。

pofushanren 發表評論於
極度厭惡認識的人叫我‘親’,一般跟這樣的人都會保持距離。
天天向上不怕難 發表評論於
其實,還是沒有足夠文化支撐的表現。如果所使用的文字足以表達情緒,則無需使用那麽多無謂的哈滴呀啊
kingdale1 發表評論於
中國人說話太委婉的結果。不懂得直接交流。
Dictator 發表評論於
真是越來越庸俗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