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歲前公考培訓師:錢賺夠了 我考公上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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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張曉莉查詢了公務員考試麵試結果,第一名。筆試成績第三的她,綜合成績排名第一。她從七百多考生裏突圍,成功考上某省級單位公務員。

張曉莉就職於一家公務員考試培訓機構,是一名培訓教師。去年10月,她決定離職,成為考公大軍中的一員。

一些公考培訓教師正在轉變身份,從講台上的人成為考場上的人。28歲的張曉莉就是其中之一。考研失敗後,她在某家公考機構擔任講師,一待就是3年多。

回望過去的三年,張曉莉說自己就像一隻魚找到了大海。盡管她從未設想過這樣的職業道路,卻意外地在行業裏節節高升。她經曆了公考教培行業的“黃金時期”,也在狂熱裏疲乏,在火熱中懷疑。現在,張曉莉即將成為公務員,這條暢遊的魚兒說,“我想有點波瀾”。某種程度上,身份的變化反映了近幾年的就業趨勢,也是一個年輕人在做屬於她自己的人生選擇。

以下是她的自述——

賺錢賺夠了,賺錢沒意思。

離開公考培訓機構時,我發了一條微博:大家都在寫字樓工作,背著公司的帆布包,上下班有班車,穿著舒適的衣服,大家都很好,但是沒有生活的欲望。每天就是上課,在辦公室裏摸魚。大家都沒什麽積極性了,我也才發覺,曾經對公考培訓行業那麽多的熱情,都已經退卻了。

進入機構做老師完全是巧合。我大學有兩年都在準備研究生考試,最後差1分沒有考上。我有個同學在公考培訓機構上班,她就問我要不要也去試試。

我本科讀的是管理類專業,培訓機構裏除了申論和行測,還有很多專業小課,比如公共基礎知識、法律、計算機之類的,給考國企和事業單位的人準備的。她說我剛考完研,專業課應該熟悉,基本上可以直接講課了。

■ 張曉莉備考期間。

我從小就想當老師,大學還當過一段時間的兼職教師,就覺得可以。當時沒有投簡曆,也沒有參加任何招聘會,就去了這家機構的北京總部參加麵試。那是2019年的春天,公考培訓機構大量招人。一般來說,隻要專業課筆試通過,麵試狀態也不錯,基本上沒什麽問題。

我順利入職了。之後,我參加了四十多天的培訓,導師給我們講課,我們再去試講,整體考核通過以後,我們就有資格去上課了。

老師們其實是在一個團隊裏工作,一起交流的機會非常多。我們小科目教研室人數比較少,但凝聚力非常強。大家關係單純,沒有職場競爭,沒有勾心鬥角。我們的工資完全由課時量決定,多勞多得。我們經常有機會去一些省會城市或者地級市出差,上課,玩一玩,也很輕鬆。我原本對這個職業沒有任何預期,卻意外發現很喜歡這份工作。

我這三年恰逢公考培訓行業的黃金時期,整個公司都很膨脹。

■ 給學員上課時,張曉莉坐在後排拍下的照片。

員工跟著公司膨脹的底氣當然是工資。我入職還沒到一年,出差給外地學員上了38天課,支撐我把課上完的是什麽呢?就是我每天課時費都有一千多。我當時就想著,隻要挺過這一天,我就能買一個小包了。

當時連講38天,每天都講9個小時。後麵實在是太累了,我就讓學員們自習,背東西,做題。累是累,壓力倒還好。因為這些內容我很熟,和學員相處也很好。

那一次回到北京都快過年了,我跟同事吐槽,“哎,上課上得累死了,實在是上不動了”,他們都會說,你在外麵掙錢多好,我們都在家裏待著。

出差真的很掙錢。除了課時費,還有補貼。如果這個地方好一點,我們就住酒店,吃飯都和吃酒席一樣,一桌十幾個菜。比如到了山東,區域裏的教室滿了,我們會去酒店給學員講課,這可能和山東本地考公的人多也有關係。

那段時間我對工作充滿熱情:待遇好、氛圍好。

我覺得我來對地方了。

公考培訓老師是個很特殊的職業。 對真正的老師來說,理想可能是教書育人,傳授知識。

但我剛入職的時候,領導跟我們說,“教培行業本質上是服務行業,你最重要的不是講得有多精彩,延伸能力有多強,而是考試考什麽,你就講什麽,隻要讓學生通過考試就可以了”。很多新老師因為沒能理解這種差異可能會麵臨投訴。

到底怎麽服務?舉個例子,不同地方的學員,對老師的要求是不一樣的。

東北學生對老師的要求是要講得好,同時更加注重相處融洽,氣場強的老師也會更受歡迎,而山東學生本身公考就很卷,對老師的專業能力要求比較高。

服務學員還真的是一門學問。有一次,我去一個縣城上課,準備走時,班主任給我打電話,讓我趕緊回來,有老師被投訴了,學員聯合起來要求要換老師。

我們所有老師都是等額上崗的,撤掉那個老師就必須找一個頂上,他們隻能找到我。尷尬的是,那個老師教的是申論,而我是教小課的。但我還是馬上下動車回縣城了。

我也很害怕,一般來說,投訴班肯定有一些問題,不一定是老師,可能還是學員的問題。

我到地方以後,一個男生就迎過來,自稱班長,跟我吐槽前一個老師怎麽照著PPT念。後來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講題。他們找我問問題、聊天,甚至開車接送我回酒店。這個班有80多個人,還是個投訴班,風險其實很大,但最終順利結課了。

我總結,一方麵可能是大家對換來的老師印象更好,另一方麵是我性格比較溫順和熱情。在這種整體性的壓力下,作為老師要感受到個性化需求,再去重點解決。

之前在東北一個地級市上課,有個大哥考了五年還沒考上。我們有一個階段是專門刷題,什麽地方的試卷我們都會做。當時考到江蘇的題,比較靈活一點,這大哥就拿著題目來問我,“老師,我考了五年了,從來沒見過這種題”。

我當時心裏就笑了。我覺得他就是沒法上岸的人,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不像是做公務員的。但還是本著“服務”的心理提供幫助。我跟他解釋,公考考驗你的隨機應變能力,人越來越多,題目也會不斷地改進和創新,出卷人都是反套路的。

他私底下讓我講快點。我說,“不行,我們八十多個人的班,不可能大家進度都一樣,您屬於基礎比較好的,但其他人水平參差不齊,我不可能就著你來,但是呢,你可以去做其他的題目,背一背素材”。這樣的建議他最後也接受了。

我上了這麽久的班,一次投訴都沒有。我工作以來的評級,每次都是最好的那個。這種評級每半年一次,分筆試和講課,雖然難度很大,但我都能通過,評上以後工資會漲2000-4000元。再加上我和同事、領導關係都很好,他們都很喜歡我,工作一直都很順利。

當年誤打誤撞進入了公考教培行業,沒想到在這裏我如魚得水。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對公考都沒有興趣。

公考是一個綜合性很強的考試,智商占比很高。比如說行測的題,其實考得非常全麵,既有文科,讓你選一個成語,放在句子的哪個地方最合適,也有數學題,比如相遇追及的問題。還有一些常識題,比如二十大有什麽新提法、新的亮點,讓你去分析資料。

■ 在機構上麵試課時,張曉莉是模擬考官。

真正和公務員能力相關的是麵試,題目從人際關係到綜合分析都有。人際關係,比如說,你和小王一起入職,他分到了大廳,你分到了辦公室,小王對你這個分配不滿,覺得你家裏有關係才會有這個分配結果,於是冷嘲熱諷,這個時候你怎麽辦?

你怎麽辦呢?之前還真有個學員問我,“我能不能直接說,我就是有關係,你怎麽樣?”這就太極端了。這個問題沒有標準答案,但需要符合主流的價值觀,讓大家覺得你處理得不錯。你麵試的時候看似在答題,實際上在答價值觀。

這種題目,也有一個回答模板。基本邏輯就是怎麽看,怎麽辦,你先講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再說怎麽處理。比如要和小王溝通、分工、再合作。

前幾年這樣的題太多了。這幾年多了很多綜合分析的題,比如一個社會現象,你怎麽看,分析邏輯是什麽。這種問題就相對反套路一點,所以機構這幾年也越來越提倡“反模板化”。如果機構提倡模板,那他教出來的學生都按照模板回答。一個考官一天麵二十幾個人,大家都這麽答的話,其實是能夠分辨出來的。

有時候公務員上岸,也不取決於你的能力高低,也靠你的選崗。報省會公務員的分數,和你報小鄉鎮的公務員的分數可能差十幾二十分,有些人實力不強,考一些比較偏僻的地方,也是能夠上岸的。

這幾年參加公考的人越來越多,競爭越來越激烈,題目難度加大以後,分數線也提上去了。我見過無數因公考改變人生的麵孔,基本上也能看清哪些人能夠考上公務員,哪些人不行。

我覺得公務員可能要有的特質有幾個,比如穩重、聰明和靈活。像我說的那個考了五年的男生,我就感覺他肯定考不上,他也沒有必要考。他每天都是開著寶馬到教室的,考完第二天就去國外旅遊了。

■ 備考期間張曉莉去自習室自習。

之前有個姑娘,我一看就覺得她能上,後麵果不其然她上岸了。她之前是記者,表達能力很好,氣場也很穩重。她有點內向,但這樣的人你就覺得,把事情交給她去做是放心的。

到機構參加公考培訓的學生家庭條件都不差,一期一兩個月,五六萬的學費,家庭條件差的人學不起。坦白說,這裏麵的人大部分都是陪跑的。

我真正能一直保持聯絡的學員不多。排課都是隨機的,全國出差。大多數時候,學員和我們老師的關係都是人生“過客”,很少人會把公考培訓老師當成像高中或者大學老師那樣的恩師去看待。那種上岸了能回頭告知我的學生也是少數。

我的成就感主要來源於幫誰上了岸,但這往往是很久之後才能知道的結果,我更享受的可能是授課當下的反饋,比如學員說,“老師你講的課真好”,或者說,“老師,其他科目能不能給我講講?”

有時候站在講台上,我也想要勸大家,不要一條路上走到底,鼓勵大家多去參加別的考試,爭取別的機會,走出更開闊的人生。

我最常碰到的問題就是,“老師,你為什麽不考公務員?”

在之前,我從來沒有動過考公務員的念頭,從大學畢業到工作都是如此。我工作一直比較順利,沒有“我必須要考公”的想法。在傳統觀念裏,公務員的工資比較低,我當時在北京一個月能掙好幾萬。最重要的是,我覺得我還年輕,還有很多探索的欲望。

我的熱情持續了一兩年吧,到第三年就開始有離職的念頭了。過去還有包包的欲望支撐著自己,到後來包包也不能支撐我去上課了。我覺得首先是行業的關係。

很多人覺得,這幾年大家都去考公了,那公考培訓機構豈不是越來越賺了嗎?正因為這樣,培訓機構普遍都很浮躁。有些機構打的就是噱頭,很多時候對“大咖”的宣傳都有誇張的成分,上岸率也是虛高,甚至一些小機構利益熏心,完全不顧學員利益,找一些臨時兼職師資充當“院長”來上課,課程質量也很差。

這幾年行業內部“爆雷”“清退老師”,各種事件其實都是因為資金運作的失敗。大量資金進來都用到了別的地方。考公培訓行業裏有個模式是協議班模式,給了錢,沒考上就退費,考上了就不退。收錢的時候都是按一般課程定價的兩三倍去定協議班的價格的,錢到手上就去擴大規模和資本運作,沒有充分考慮資金風險,結果學生沒考上,要求退費,資金鏈就斷了。

我自己倒沒有受到這些問題的影響,但我逐漸看透了這個行業。上限太低,每個機構都沒有特別充分的資金,工資也就不會提高很多,晉升路徑是講師—主任—部長,但部長這個級別的人很難會走,他們不走下麵的人怎麽上升呢?也就沒什麽上升空間。

到後麵我對工資的要求也沒那麽高了,上班的時候基本是摸魚,大家一起摸,也沒人管我。當然,也沒人理解我為什麽要離職。

我當時是覺得賺夠了,賺錢沒意思了。我最大的欲望就是消費,出去玩一玩,吃吃東西,但這幾年該玩的玩了,該花的也花了,我消費欲望也沒這麽高了。我想換個環境、換個工作,讓生活再有點波瀾。我離職去了我男朋友的城市,打算在那兒安定下來。

考公這個念頭不是一下就出來的。我男朋友所在的城市,就業崗位不多,且大多是銷售崗。當時有個朋友內推我去一家國企,我把它當作備選,然後選擇考公。我的目標不是朝九晚五的生活,但我要有一種確定性,希望有更多時間去支配自己的生活。

我去年10月裸辭,沒有任何資金上的負擔。走之前領導還準備讓我去負責一個新項目,他說你天生就是這塊料,我沒回複。當天就跟他提了離職,他很驚訝。我已決心離開公考機構,誰也攔不住。

自己考公和教考公的體驗完全不一樣。心態上,因為沒有及時的反饋,我反而變得沒那麽自信了。我做了很多模擬考題,從來沒有考過理想中的高分,當時就覺得自己應該考不上了。

■ 張曉莉買了一些機構的網課備考。

我自己也找了一些機構的網課來聽,聽了那些所謂名師的課,都覺得就那樣。我知道自己哪塊不好,做了很多筆記。就這樣複習了四個月左右吧,我就去考了,崗位是某省級單位公務員,七百多個考生競爭,女生隻招一個。

筆試階段選三個人,我考了第三,我感覺老天在撈我,完全沒想到我能考這麽高的分數。三個人裏麵要再看綜合成績,加上麵試結果,最後我第一,勝出。

我覺得這個考試有點吃天賦,又一次感覺自己走在一條很適合的道路上。現在我還剩體檢、政審這些流程沒走完,對未來的工作還是很期待。

一個月或許隻有八九千的工資,但對我來說夠花了。很多人對公務員的印象都是躺平,其實不是,我自己也在做心理建設,這是一個全新的職業,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一個曾經的公考培訓老師最終也走上了岸,再回頭看我能總結些什麽呢?很多人擠進這場考試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就業環境不好,或者壓力很大。很多人沒上過班,就知道一件事——考公,這種就算是考上了也不一定和自己的想法契合。我覺得不要太執拗於某個結果,不然會是很大的心理負擔。

我隻是一個幸運的人,僅此而已。

新中美 發表評論於
是個懂政策的人,整篇文章裏除了那張照片以外一個字也沒提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