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淄博成功找到流量密碼，重新煥發生機時，那些原本和淄博齊名的老工業城市，就不那麽幸運了。
冰川思想庫特約研究員丨熊誌
燒烤帶火一座城，這幾天的山東淄博，穩坐中國城市的流量 C 位，成了霸屏的存在。
" 重工業燒烤，輕工業直播 " 曾是東北的標簽，現在，" 燒烤之城 " 成了淄博的名片。可能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這座看上去活力、朝氣，被大學生帶火的城市，它也是老工業基地，和東北一樣有老氣橫秋、暮氣沉沉的一麵。
如今，火爆全國的淄博，幸運地抓住了短視頻的流量風口，但那些想要複製淄博模式的老工業城市，卻沒那麽幸運了。它們也很著急，但卻依然迷失在資源詛咒中，遲遲未能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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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肉一蔥一卷餅 "，淄博特色的燒烤，成為了當下旅遊複蘇的一個熱門招牌。很多人覺得淄博爆火之前，一直籍籍無名，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這其實是一種誤解。
淄博也有輝煌的時刻。
作為一個曆史悠久的工業城市，淄博在新中國成立後的 " 一五 "" 二五 "" 三線建設 " 時期，憑借著良好的基礎和資源稟賦，成為國家重工業布局的重點。魯 C 的車牌，正是其實力的象征。
中國工業史上的很多第一，比如第一顆人造衛星 " 東方紅一號 " 所用電機、第一台多功能呼吸機、第一家真絲帶生產廠、水泵行業第一枚金牌、第一個鋁工業基地，不是來自別人，正是出自淄博之手。
圖 /" 文旅淄博 " 公眾號
當然，高度依賴礦產資源，" 傳統產業占 70%，重工業占傳統產業 70%" 的淄博，和很多同類型的老工業城市一樣，在產業升級的浪潮中，一步步走向了衰落。
曾經拖動經濟齒輪飛速運轉的重工業，變成了必須 " 騰龍換鳥 " 的包袱。而曾經繁榮的臨淄區，更是成為第三批資源枯竭城市，也是整個山東唯二的枯竭型城市之一。
淄博的衰落，有兩個標誌性的數據：其一，2000 年它的 GDP 還在山東排名第五，2020 年則掉到了第七位；其二，2018 年，淄博的城市人口，從淨流入變成了淨流出。
這些年來，淄博為經濟轉型而膠著努力，大規模關停高能耗、重汙染的企業，試圖擺脫 " 一化（化工）獨大 " 的產業老大粗困境。燒烤的火爆，更像是東邊不亮西邊亮。
據說，這個隻有 470 萬常住人口的城市，在 3 月份接待遊客近 500 萬人，旅遊總收入近 44 億。這當然離不開當地順勢而為的鼓勵、營銷措施，比如整治物價、開通燒烤專列等。
為了將流量變成 " 留量 "，淄博有多拚，就說明這座城市有多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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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淄博成功找到流量密碼，重新煥發生機時，那些原本和淄博齊名的老工業城市，就不那麽幸運了。
2013 年，國務院印發了《關於全國老工業基地調整改造規劃（2013-2022 年）的通知》，試圖搶救那些曾經奠定共和國工業體係，但後麵又搖搖欲墜的工業城市。
其中共有老工業城市 120 個，包括 95 個地級城市，以及 25 個直轄市、計劃單列市、省會城市的市轄區。比如遼寧的鞍山、撫順、本溪，黑龍江的齊齊哈爾、佳木斯，山西大同等。
這些工業城市，基本都麵臨著同樣的難題：資源枯竭，生態承壓，產業結構笨重，在重工業衰敗後基本沒有補位的經濟增長點。於是在產業空心化之下，人口大量流失，財政岌岌可危。
但它們的困境，真的隻是因為資源本身不夠了嗎？是，但不全是。仔細梳理下能發現，傳統工業城市大部分集中在北方，光東北三省就有 23 個，占據了 120 個城市近 20% 的比例。
我之前寫過一篇文章，叫《中國真正的差距在南北，不在東西》。南北差距近幾年確實在以肉眼可見的趨勢放大，過去十年間間，北方經濟占全國總量從 42.8% 下降到 35.2%，GDP 十強隻剩北京一個獨苗，二十強城市北方隻剩下五個。
▲淄博（圖 / 圖蟲創意）
經濟重心的南移，不僅體現為北方頭部城市被趕超，更體現為北方老工業城市的集體沒落。其中固然有自然地理的因素，更多還是因為觀念保守陳舊，計劃經濟思維遺留太重。
給市場經濟一錘定音，鄧公當年為什麽是選擇南下，而不是北方？為什麽早年設置的海南、汕頭、珠海、廈門、深圳五大經濟特區全在南方？原因很簡單，南方遠離權力中樞，市場經濟、民營經濟的活躍度更高。
南北差距，說到底是市場經濟程度的差距。而傳統的工業城市，它的發展本質上是反市場經濟的，是排斥競爭的。
一方麵，產業布局，多依賴國家政策，發展是老天賞飯吃、國家喂飯吃；另一方麵，資源大部分為國企占有。
礦產資源本身是發展工具，老工業城市的困境，並非是資源本身有 " 毒 "，而是在使用資源的過程中，形成了靠天吃飯、靠行政權力吃飯的路徑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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淄博的走紅，估計會讓很多老工業城市汗顏，原來發展轉型還可以采用這麽 " 輕 " 的玩法。
這幾年來，為了發展第三產業，發展旅遊業，一些地方的文旅領導紛紛盛裝出鏡，試圖通過短視頻營銷為城市聚攏人氣。盡管爭議很多，但畢竟也曾努力過。
文旅轉型的確是一個方向。之前，文旅部曾批複了首批 53 家國家工業旅遊示範基地，其中就包括一些老工業城市，它們將工業遺址、工廠風貌包裝成一種旅遊產品。
但說實話，很難奢望將工業風融入文旅產業，就能夠帶動地方大升級。就像那些在視頻上討好觀眾的文旅局長們，很難以一己之力撬動城市的旅遊業一樣。
圖 / 圖蟲創意
老工業城市的困境是什麽？不是資源的多少，而是市場經濟的成色不足，民營經濟的活力不足，在長期靠天吃飯的路徑依賴下，形成了等、靠、要的思維：
既然可以躺著吃飯，為什麽非要站著掙錢呢？既然依靠行政權力就可以配置資源，為什麽非要去賣力地改善市場、營商環境呢？既然靠國企就能吃飽，為什麽還要去扶持民企呢？
很多人以為，淄博的成功，是特色化燒烤的成功，這當然隻是皮相之論。淄博能夠接得住這麽大的流量，說明至少在市場環境、營商環境上，比很多城市要更開放、包容。
這兩天，我看到有的城市，還在通過鐵腕整治來改造發展環境。比如像山西晉城，一律禁止露天燒烤。這些手段除了彰顯權力的威嚴以外，展示權力對市場經濟的深度介入外，並不能給城市發展提供太多的好處。
圖 / 網絡
作為 " 一化獨大 " 的老工業城市，生態壓力大的淄博，是不是更有清理露天燒烤的必要？如果淄博學習山西晉中，那就不會有現在的走紅。
說實話，我很擔心淄博被過載的關注度捧殺，對淄博降溫後的發展，也是謹慎看好。畢竟喧囂的流量背後，工業城市的轉型是一個全球性的難題，不是所有的城市都能成功突圍。就算突圍，也伴隨著巨大陣痛。
但能夠抓住一波流量，淄博已經很成功了。反而是那些滿目瘡痍的老工業城市，正在無聲的沉默中悄悄隕落。
更讓人擔心的是，在試圖複製淄博經驗的過程中，它們隻看到了燒烤的成功，而沒有看到市場經濟的重要，營商環境的重要，最終讓學習淄博變成了一種 " 葉公好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