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移民奮鬥史:豆瓣9.2分的片子 400萬人求重播
網易
2021-06-18 07:19:17
2004年6月,一個叫丁尚彪的男人,終於決定離開日本。
這已經是他打黑工的第15個年頭。
十多年裏,他一直擔驚受怕,活在身份曝光、被遣返回國的陰影下。
兩年後,以他為主角的紀錄片在日本首播,收到了400多萬條要求重播的觀眾留言。
“在連續三年每年有3萬人自殺的日本,有這樣一位中國人,頑強地含淚活著。”
1.破碎的留學夢
1989年,35歲的丁尚彪咬牙做了人生中一個重大的決定:
他要去日本,一邊留學,一邊工作掙錢。
在此之前,他經曆了沒有技術、沒有學曆、找不到工作的窘境,也經曆了拿著少得可憐的工資、卻要養活一家三口的艱難。
當時的日本,GDP位居世界前列,丁尚彪聽人說,“那裏遍地都是冰箱彩電。”
他認為,這是僅有的改變家庭命運的機會。於是狠狠心,向親戚朋友借了42萬日元,留下妻女在上海,獨自踏上了赴日求學工作的路。
但是,當丁尚彪好不容易抵達日本時,他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北海道,阿寒町。這個地方如同它的名字一樣冰冷,一年中有大半的時間大雪封山。
根本不是想象中的繁華都市,而是個落後貧困的破敗農村。
而招收他們的所謂“語言學校”,不過是當地政府為了帶動人氣,吸引留學生的招數,根本不允許他們打工。
更何況這裏人跡罕至、氣候寒冷,就連當地人找工作都困難。
在阿寒町半工半讀的夢想破滅,背著巨額債務的丁尚彪,想到了轉校,換座城市,謀求更好的出路。
摸黑潛行了幾個小時後,他和同學們一起,跳上了逃去東京的火車。
可在前方等著丁尚彪的,是更殘酷的命運:
轉校申請被東京的學校拒絕了,政府認為他們擅自離開北海道是非法的,他隨之失去了留在日本的合法身份。
眨眼間,他的身份從“留學生”,變成了“非法滯留人員”。
兩三天的時間裏,大部分同學都選擇了回國。
丁尚彪不敢回去,因為一旦回去,就不能再回來了:巨額債務怎麽辦?家庭的貧困怎麽辦?妻子和女兒的未來怎麽辦?
當初借的那四十二萬日元,可是相當於他和妻子不吃不喝、整整十五年的工資。
經過幾番痛苦的思索,丁尚彪決定留下來,打工還債。
於是整整十五年,他都頂著隨時可能被警察發現、遣送出境的風險“打黑工”,做些最底層、最艱辛的工作。
他的打工生活,幾乎是初代海外華人血淚奮鬥史的縮影:
為了省錢,他等到超市快打烊時才去買菜,因為這時的菜價最低,他選出最便宜的買下,晚上吃一半,第二天中午作為便當,再吃另一半;
為了掙錢,他一天打好幾份工,最晚的工作結束後,他永遠趕不上末班電車,隻能沿著鐵軌,走路回到住處;
因為擔心被搶劫,又苦於身份不能報警,他隻在身上留很少的現金,在家裏的門後,始終放一把刀防身;
租的小房間裏連浴室都沒有,他也不舍得去澡堂,就把塑料布圍起來,站在裏麵隨便衝一下……
生活上的苦難之外,對家人的思念,也折磨著丁尚彪。
他狹小的房間牆上,貼著一張年代久遠的照片。
那是他的女兒,丁晽。
2.一家人,一個站台
“晽”,出自《淮南子》,意思是“想要知道的樣子”。
對於丁尚彪來說,女兒,就是他關於未來的全部希望。
在日本打工的日子裏,苦苦掙紮還債的他,逐漸萌生了新的生活目標:
送女兒出國留學,實現自己夭折的留學夢。
他默默為女兒規劃著未來,把整個家庭的命運,看作是一場接力賽跑。
如果自己跑得遠一些、長一些,那麽女兒要跑的路就短一些,活得也輕鬆些。
他把打工掙來的錢,一筆一筆匯到家裏。遠在上海的妻子,也在咬牙堅持:
她在紡織廠上班,卻舍不得給自己買件好衣服穿。生病了,也不願輕易去醫院。
丈夫寄回來的錢,除了還債,全部存起來當做女兒的“教育基金”。
好在,女兒沒有讓他們的希望落空。
丁尚彪在日本打工八年後,1997年的夏天,丁晽拿到了美國紐約州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遠赴重洋求學時,她特意買了在東京經停的機票:能在日本停留整整一天。
闊別八年,終於可以見到爸爸了。
因為沒有合法身份,丁尚彪不敢去機場接機。
父女倆在地鐵站台上,見了八年來的第一麵。
貼在小房子裏的照片上,女兒還在讀小學。如今的丁晽,已經十八歲了。
丁尚彪看著她,說出的第一句話是:“長這麽高了?比我還高了?”
寥寥幾字,說盡了闊別多年的心酸,與此時此刻的欣慰。
丁尚彪一邊念叨著女兒“該減減肥了”,一邊開心地帶著女兒,去了自己工作的地方,驕傲地介紹給同事。
同事們都很震驚:原來這個中國人,真的有一個如此優秀的女兒。
丁尚彪看著女兒,眼中滿是自豪。
對於八年來自己吃過的苦,他沒有抱怨,沒有訴苦,沒有要求女兒“好好學習,報答父母”。
隻是不忘叮囑女兒,求學之路難免遇上挫折,咬咬牙,挺過來就好了。
“因為父母,就是這麽堅持過來的。”
八年那麽長,二十四小時卻那麽短。很快,就到了和女兒分別的時候。
丁尚彪依舊無法送女兒到機場,隻能在上一站就下車,目送著女兒離去:“就到這吧,爸爸不能送你了。”
在異國他鄉堅持了八年的丁尚彪,在站台上淚落如雨。
車廂裏的女兒,根本不敢回頭看爸爸,隻能偷偷掩麵哭泣:她知道,如果看到自己哭,爸爸會更難過。
從此,聚少離多的一家人,開始了分隔三地的日子:
妻子留在上海,女兒去美國求學,而丁尚彪,選擇了繼續留在日本。
他拒絕了女兒提出的“我可以在美國打工,爸爸回國”的建議,想多給女兒賺點錢,讓女兒的留學生活多些平順,少些艱辛。
他更加賣力地工作,在忙碌的工作之外,還考了五種技術類的資格證書。
五年後,妻子曆經十二次申請,終於獲得了去美國看望女兒的簽證。
旅程開始前,她買了衣服、燙了頭發——因為她同樣選擇了,經停東京。
還是在那個車站,這對結婚三十年,分別十三年的夫妻,終於見麵了。
眼角泛起細紋,鬢角已經斑白,分別時風華正茂的兩人,如今都已年近半百。
沒有哭喊,沒有熱烈擁抱,丁尚彪無言地微笑著,默默接過了妻子的行李箱。
十三年的時光在這對夫妻身上一晃而過,凝固成此刻深情的對望。
相顧無言,欲語淚先流。
離別很快來臨,這一次,丁尚彪仍然隻能停在機場的上一站。
沒有“執手相看淚眼”,兩人根本不敢對視,不肯流露出悲傷、軟弱的一麵。
好在,生活終歸是沒有虧待這一家努力的人。
2004年,女兒在美國博士畢業,成為了一名婦產科醫生。
“沒有合法身份”、“打黑工”15年的丁尚彪,終於坐上了離開日本的飛機。
他看著窗外的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這個自己含淚生活的地方,百感交集。
“人生就應咬緊牙關,含淚前行,這是為歡笑做出的準備。如此世代相傳。”
3.“牽手”
在幾乎整個童年時期,女兒對於丁尚彪的印象,除了記憶裏模糊的影子、母親的念叨,就隻剩一盤磁帶。
那是很久之前,丁尚彪通過上海廣播電台的點歌節目,為她點的一首歌。
磁帶裏,還錄下了節目主持人的一段話。那是丁尚彪點歌時寫給女兒的:
“爸爸離開你已有八個年頭了,真是彈指一揮間。
丁晽,爸爸的好女兒,雖然我不能坐在你身旁,給予直接的指導和關懷,但是當你坐在課堂上,昏昏欲睡的時候;當你聽課思想不集中的時候;當你複習功課疲倦的時候……
請你在心中,聽一遍爸爸在遙遠的東京為你點播的歌曲。
我想這首歌會給你溫暖,會給你父愛、給你力量,將鼓起你戰勝困難的勇氣和信心。
努力吧!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樸實的語言背後,是一位父親的堅守。
有人說,丁尚彪的苦難是他自己選擇的,不值得感動。
幾十年光景過去,他當初的決定,在如今看來,或許愚笨、或許可笑、或許偏執。
但誰都無法否認,他是從痛苦不堪的人生中,振作起來的勇士。
在命運的寒冬中,他還扛起了父親的責任,點亮了女兒人生的火把。
甚至在美國生活之後,他也依然沒有停下,而是重拾了當年打工的勁頭,在各個飯店、超市之間從零開始。
2012年,由於他在紐約一家酒店的工作能力,他被推選為紐約市賓館業協會優秀員工。
正如他自己在文章裏寫的那樣:
“世間七十二行,無論在哪一行,隻要忍耐、認真、勤奮、行行都能出狀元。”
從1989年至今三十餘年,在他的字典裏,我們看不到哭訴,看不到埋怨。
隻看到一個父親麵對生活的不屈,麵對挑戰的頑強,以及麵對家庭的強大責任心。
有人曾這樣形容:“父親是大山的回音,不喊時,他在,喊他時,他來。”
紀錄片播出後,有人慨歎丁尚彪的付出與犧牲,感歎於沉默卻堅韌的父愛,但也有人提出疑問:
“為了錢,錯過了與家人的相處,也配叫父愛嗎?”
答案,或許都寫在丁尚彪為女兒點播的那首歌曲裏:
《牽手》。
因為愛著你的愛,因為夢著你的夢。所以悲傷著你的悲傷,幸福著你的幸福。
所以牽了手的手,來生還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沒有歲月可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