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尋被拐兒子受傷截肢雙目幾近失明,34年後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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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歲被拐,與家走失34年,劉兵一直沒有忘記尋親。

那天上午,在廣漢市公安局的一間會議室裏,劉兵進門後跪在兩個老人膝前喊“爸媽”。

母親李天華隻能模模糊糊看見人影,伸手摸他的臉,接著問丈夫劉光書,“耳朵後麵是不是有胎記”。

旁人都說“有”,李天華再也繃不住,大哭起來。

2020年1月16日,四川廣漢三水鎮的一處院子裏,60多歲的李天華向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講述自己過去34年為尋子而付出的代價。

1985年,5歲的兒子劉兵在家門口被人拐走後,因思念孩子,李天華常哭泣,雙眼幾近失明,其中右眼術後勉強能看見人,但陽光照久了,會掉淚。接著,她小心翼翼地脫掉左腳的鞋,亮出了僅剩一半的腳掌——她早年靠雙腿四處打探消息,受傷後不得不截肢。

好在這一切得到了回報。2019年1月23日,在“寶貝回家”誌願者和公安機關幫助下,已經39歲的劉兵回到了劉光書、李天華夫婦身邊。“即便是死也能瞑目了。”李天華說,找到孩子後,心中一塊石頭落地,不再鬱鬱寡歡,盡管眼睛和腿腳仍不利索,但“長胖了些”。

一年前首次團聚後,劉兵隻呆了幾天,便回到現住地徐州,未在廣漢過春節。這次春節,因工作及家庭原因,劉兵又無法回到四川。對此,老兩口有些失落,但表示“理解”。“我們隻養了他5年,本就虧欠他很多。”劉光書說,兒子在外生活不易,作為父母,不想為他增添負擔。



臨近春節,劉光書、李天華夫婦和女兒呆在自家院子裏。澎湃新聞 何利權 圖

尋子

劉光書向澎湃新聞指著家門口的一塊空地說,1985年8月25日,5歲的劉兵便是在這裏玩耍時突然失蹤。彼時,他和李天華兩人都在不遠的三水鎮副食店工作,孩子由奶奶帶。老人在廚房做好午飯後來叫小孩吃,卻發現人不見了。得知消息後,劉光書騎上自行車就去各處親戚家找,李天華也急了,沒想太多,順著馬路就往金堂、三台等地跑。

李天華找得遠了,沒錢乘車回來,便靠一雙腳往家走。走到一半,肚子餓著,天又下雨,鞋也壞掉了。別人看來,她就像一個“乞丐”。一名老人見了,問她怎麽回事。李天華回道,“娃娃(孩子)丟了,我找娃娃”。老人掏出20元錢塞給她,囑咐她去吃飯。

夫妻兩人見對方都是空手回來,一無所獲,忍不住大哭。“我這娃娃生了7天7夜,是拿我命換下來的。”丟了孩子,李天華覺得鑽心的疼。1986年,李天華和丈夫誕下女兒劉嬌,但對於失蹤的兒子,兩人一直沒有放棄尋找。

那時起,他們愛上了聽廣播、看電視和報紙,遇到尋親啟事中“孩子找父母”的情況,兩人就記下來,再籌錢趕到當地“認親”,足跡遍布四川、重慶、貴州、雲南等地。成都一家報紙曾報道過一名年輕人回四川尋親的故事,兩人覺得和劉兵年齡相仿,便找了過去,結果失望而歸。“劉兵耳朵後麵有黑色的胎記,那個小夥子沒有。”李天華說。



劉兵失蹤前拍攝的照片。受訪者提供

對於兒子的失蹤,李天華承認,曾抱怨過婆婆。“我說起這事,她就不開腔。”李天華知道老人也弄丟了孫子也會難過,但總忍不住會有怨言。“咱們農村人養的雞、羊不在了,心裏都難受,緊到(很久)都放不下,別說長得這麽乖的一個小孩(丟了)。”李天華說。

這件事成了一家人的“痛”。劉嬌從小便知道家裏曾有一個哥哥,父母一直在找。“我去外麵玩,哪怕離家很近,奶奶也會很小心,叮囑我跟誰都別走。”劉嬌告訴澎湃新聞,老人很少提及此事,但心裏一直記著。2012年“臘八節”,老人去世前一天,她突然囑咐兒子兒媳,“一定要把孫子找回來”。

因早年哭得太多,李天華雙眼先後患病,幾近失明。左腿受傷後留下後遺症,不得不截去半隻腳掌。即便這樣,兩人未曾放棄過尋子。“老公(劉光書)說的,反正找到‘眼睛閉’(去世)為止。”李天華說。

團聚

轉機出現在2013年左右。家裏一名“懂電腦的晚輩”將尋親信息發到“寶貝回家”平台上,很快有誌願者和警方前來聯絡劉光書、李天華夫婦采血。接下來又是漫長的等待,直至2018年10月,誌願者告訴夫妻倆,“有希望了”,會進一步確認。

李天華說,誌願者告訴她,將在某電視台節目現場認親,“門一打開,找沒找到人,就知道了”。她被找去“培訓”,麵對鏡頭講述尋子故事,要用普通話。劉嬌回憶,有人問李天華見到兒子後最想說什麽話,她脫口而出,“娃娃你接媳婦沒有呢?媽媽給你介紹一個”。

2019年1月中旬,廣漢警方打電話給李天華,說“劉兵確認找到了,將安排見麵”。劉嬌說,當時約定1月22日(農曆臘月十七)見麵,母親想了想,又讓女兒給警察打電話,約在了23日。“臘月十九是劉兵39歲生日。”李天華說,按照當地習俗,生日前一天就要慶祝,她希望在一個特別的日子和兒子重逢。

遠在江蘇徐州的劉兵更為“煎熬”。34年前被人拐走後,因一路哭鬧,他被扔在了徐州火車站附近的一處垃圾桶裏,後得到養父母一家收留。長大後,劉兵一直沒有忘記尋親。得到DNA配對成功的消息後,劉兵原本訂了2019年1月23日的機票前往廣漢,但等待的過程過於難熬,他決定自己開車駛往1500多公裏外的廣漢,在23日淩晨趕到了廣安市公安局。

上午,在一間會議室裏,一家人終於見了麵。劉兵進門後跪在兩個老人膝前喊“爸媽”。李天華隻能模模糊糊看見人影,伸手摸他的臉,接著問丈夫劉光書,“耳朵後麵是不是有胎記”。旁人都說“有”,李天華再也繃不住,大哭起來。眾人一起回家時,劉兵執意要背李天華下樓。“兒子長大了,這是我第一次背你。”劉兵告訴李天華。

回到三水鎮的家,劉兵依稀想起了兒時的經曆。他記得自家院裏長了一棵桔子樹,門前有一片竹林,以及一處枯井,自己曾掉進去過。時間早已改變了一切。竹林仍在,但枯井被填,院裏的樹也早已砍掉了。劉兵對妹妹劉嬌說,記憶裏,父母恩愛,卻偶爾也會吵架。

當天是劉兵39歲生日,劉光書夫婦買了一個“四層蛋糕”。家裏擺了19桌宴席,請親戚和聞訊而來的街坊吃飯。劉光書說,“不管認不認得到,來了就請上桌子”,兒子找到了,心裏高興。



劉兵被找到後,家裏人為他買了一個蛋糕,慶祝39歲生日。受訪者提供

遺憾

首次相聚,劉兵隻在家裏呆了幾天,便回到徐州,未在廣漢過春節。家人記得他愛吃臘味,臨走時,車子後備廂被親戚送的川味臘肉、臘腸塞得滿滿當當。回到江蘇後,劉兵卻找不到合適的“吃法”——離開家鄉太久,他對臘味的記憶所存不多。

2019年國慶,劉兵帶著兩個孩子回廣漢家裏住了三天。孩子來的第一天,認生,隻和爸爸呆在一起;到了次日,很快和劉嬌的兩個女兒玩到了一起,晚上就要求“和奶奶睡”。“畢竟有血緣關係,打不斷哩。”李天華說。

彼時,經過醫治,李天華的右眼已恢複了些許視力。從1985年算起,她第一次看見了兒子的麵貌。“長得還是挺帥,和小時候一樣。”李天華拿出劉兵幼時的照片說。那次回家,劉兵執意要跟兩位老人洗一次腳,但劉光書沒同意,隻有李天華欣然接受。“老爸大概是怕自己腳臭。”劉嬌和父親開玩笑說。

劉光書承認,自己和兒子有些“生疏”。他不會用智能手機,平時又想看看劉兵,多會讓女兒劉嬌給對方撥視頻。“視頻通了,就問問‘吃飯了嗎’,‘少抽煙、少喝酒,要照顧好身體,這才是革命的本錢’。”劉嬌說,父親就這幾句話,“其他的說不來了”。

2020年1月13日,農曆臘月十九,劉兵40歲生日。劉光書見兒子沒有動靜,便打電話過去問,“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劉兵說,沒有,隻是工作太忙。劉嬌和哥哥卻有“說不完的話”,“一聊就是一兩個小時”。“年輕人和年輕人才有話說。”劉光書這樣安慰自己。

在34年“尋子”生活中,劉光書夫婦養成了收看某檔尋親節目的習慣。每看一次,兩人就要哭一場,心裏忍不住想,“別家孩子都找著了,我這(孩子)咋還不回來呢?”劉兵找到後,劉光書仍會按時收看最新節目,但李光華則相反:她拒絕聽到這檔節目的任何消息。即便是劉嬌錄下的認親現場視頻,她也不願再看。“聽到聲音我就會哭。兒子找到了,不應該高興嗎?”李光華說。



劉兵和親生父母在一起。受訪者提供

今年春節,劉兵因故仍未能回到廣漢和父母團聚。李天華覺得有些遺憾,但也理解。“他有自己的家庭,況且還有養父母需要照顧。”她說,自己就養了兒子5年,“有很大的虧欠”,而養父母一家則為他付出了數十年,“他(劉兵)在外麵好好的,把兒女養好,自己的小家照顧好,我們就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