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改革開放幾十年來發生的社會事件中，二十多年前清華大學女生朱令的鉈中毒案，讓人印象至深，至今還有不少爭議。

這個案件具有許多觸動人心的元素：頂尖名牌大學、花樣年華的受害者、撲簌迷離的案情、醫療單位的失職、司法調查的不透明等等，使之成為一個多角度觀察中國社會的棱鏡。

獨立媒體人李佳佳最近在台灣出版了《朱令的四十五年 - 北京清華女學生毒殺疑案》一書，回顧此案始末，是迄今為止最完整描述這一事件的調查報告。

嘉賓：人權組織公民力量創辦人楊建利；政論作家陳破空；互聯網行業觀察人士秦鵬

李佳佳首先為不了解朱令案的觀眾概括介紹，說這個故事很難簡短描述。朱令是清華大學1992級化學係物理化學與儀器分析班的女生，家庭美滿，聰明博學，多才多藝，性格開朗，相貌姣好，一路都是學霸，是很耀眼的女孩。如果沒有這件事，她現在可能會享受生活。

21歲這一年，1994年12月，她第一次神秘病倒，住院幾個月後有所好轉，95年春節後她堅持返校，又病倒，這次很嚴重，她進了ICU，深度昏迷將近半年。她的同學在網上求助，這是中國第一宗互聯網求助案件。

很多醫生給出就診意見，眾口一詞提到“鉈”這種元素，這種元素無色無味、極易溶於水，中毒症狀包括脫發、全盲，肢體疼痛，對於大腦神經和肌體都會產生嚴重侵害。清華大學斷然拒絕朱令接觸到鉈的可能性，協和醫院也沒有檢驗。

朱令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現在她雖然保住了生命，但是雙眼全盲，幾乎失去語言能力，智力也回到了幾歲孩童的水平。

這個事件之後的25年是中國互聯網迅速發展的時間，朱令事件在網絡上被反複想起又遺忘。25年後的朱令現在和八旬的父母住在北京郊區的小湯山療養院。

朱令案已經過去二十多年，用相當長的時間寫出這本幾十萬字的書來詳細記載這個事件的始末。希望從這個事件發掘出什麽？

換句話說，今天的中國人，為什麽應該去關心這個二十多年前的案件？李佳佳說朱令母親在過去20多年裏有兩個願望，一個是女兒身體恢複，第二個是真相大白。

現在來看，這兩個願望都難以實現了。現在朱令父母年事已高，他們去世後，朱令怎麽辦？守朱令父母委托，李佳佳從2017年中開始走訪親曆者，查詢互聯網上關於這個案子的文本。

朱令的不幸就是我們的不幸，她的不易就是我們的不易。在司法獨立的社會裏，李佳佳說“平庸”不會有人嘲笑欺侮，優秀不會有人嫉妒加害，我們每個個體都能夠公平和有尊嚴地活下去。

多年來，外界一直傳言，此案是因為有強大的政治背景，所以20多年來一直懸而不破。其實中國媒體包括新華網等，都曾呼籲公布此案真相，最後是什麽因素阻礙了大家得到全部的真相？李佳佳說如果大家希望這本書是偵探揭秘小說，那可能會失望了。

這本書是按照標準的非虛構作品來寫作的，書中沒有結論，隻有盡最大努力呈現的證據。至於是什麽樣的推論和結論，這本書中沒有上帝視角的判斷。很多關鍵證據已經缺失了。法律意義上我們很難非常確定真相。但是相信讀者看完所有的證據之後都會做出自己的結論。

為什麽真相沒有辦法呈現？行政權力幹預司法是比較明確的。朱令案已經成為反麵教科書，高校學生下毒，不了了之，結果成了教科書式的反麵案例，在過去20多年裏高校發生過多起類似投毒案。朱令媽媽說這些案子都破了，這些投毒學生沒有高幹北京，沒有幹預司法的能力，所以朱令案中是否有權力的幹預？是否清華和協和不願意承擔責任？每個讀者都會有自己的判斷。

朱令案暴露出了中國醫療體係和司法體係的一些問題。協和醫院和警方在處理朱令案時各自最大的失誤是什麽？為本書作調研的時候，是否遇到相關單位的阻力？李佳佳說其實不僅僅是協和和警方，還有清華。

作為普通公民來挑戰權威是非常艱難的。在協和博弈的過程中，信息太不對等了。朱令家人、同學的信息和壓力，無力地打在協和厚厚的外殼上。協和會說我們是世界級醫院，你們外行不要給我們施加壓力、幹擾醫治過程。在中國學生出了事，學校都是先捂住、撇清責任，但是這中間毒物管理是否失職，朱令家人去清華派出所報案的時候，他們沒有辦法轉移朱令宿舍的其他人、保護現場，錯失了保護證物的機會。很多倒黴事情都讓朱令碰上了，她這個個體折射了這個大社會的變遷。如果我們社會中每一個單位都能夠尊重朱令的個體生命和家庭尊嚴，結果可能就會不一樣。

這個案子如果在今天的中國發生，是否會有很不同的結果？李佳佳說這樣的假設很難做，當然現在有很多變化，我們的司法進程有許多進步、信息更加透明，科技也進步了。

社交媒體高度發達，使得圍觀改變中國成為可能。如果不是網絡一次次地問責，朱令父母可能也不會得到在小湯山的療養機會。科技進步也使得中毒案的化驗和偵破更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