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文化碰撞成為生產力。
作者:陳霖 隋唐
在“宇宙中心五道口”遛彎,如果你看到一個焉壞的老外正在為難另一個老外,讓他給“自行車打滑,我一把把把把住”斷句,那這個“皮斷腿”大概率就是高佑思。
高高瘦瘦、長得有點像maroon5(魔力紅)主唱、每天專注於在北京五道口“刁難”外國同胞的高佑思,在B站上是個大紅人。由他創立的自媒體“歪果仁研究協會”在B站已經收獲近200W粉絲,而他們生產的視頻點擊量最高的一條已經達到了300多萬,內容是描述在中國的老外們如何被“中式英語”帶跑偏......
有人說高佑思為中國人提供了一個窗口,一個觀察中華文化在外國人心中究竟魅力幾何的窗口。
讓文化碰撞成為生產力
有人說,高佑思與中國網友“互為鏡麵”。在B站上,”歪果仁研究協會“主推的3個視頻分別為“外國人被中式英語帶跑偏之後”“當得知兒子交了外國美女當女朋友的反應”“老外看了《流浪地球》之後”。這三個視頻無一不是站在外國人的角度來細細地端詳中國。而反過來,中國網友們似乎也樂於端詳這群老外端詳中國人的樣子.....
在被中國式英語帶跑偏的吐槽中,一個美國小姐姐說自己跟媽媽講“這個東西真的很low”時,媽媽一臉懵,讓她意識到這個low的用法有多”中式“;
高佑思團隊中的外國小姐姐,在大街上“拉壯丁”假裝對方女朋友時,視頻那頭笑出褶、說話嘴都打瓢的中國家長,讓我們知道了很多中國人對外國文化究竟有多好奇;
當聽到許多外國人親口誇《流浪地球》牛X的時候,我們心中那份“文化自信”又會多閃耀幾分。
作為在中國的外國人,高佑思深諳外國文化與中國文化如何發生碰撞,這些看似努力融入中國文化而始終不得其法的“歪果仁”,是很多中國觀眾都“喜聞樂見”的群體。
他們的第一個視頻講的是外國人用微信紅包的體驗。發紅包是中國習俗,微信又是中國流行的社交APP,對外國人來說,微信紅包是“具有中國特色的全新體驗”。當時,一位外國姑娘迷上了“微信搶紅包”,她加了100多個群,最高的戰績是搶到8000多元紅包。高佑思也開玩笑:“我的手機必須24小時滿電,不然我就感覺自己會錯過1個億!”
還有一次,他們上街請外國人做閱讀理解——“明明明明明白白白喜歡他,但他就是不說”,請他們斷句並回答兩位主角的名字。
除此之外,他們還曾找過外國老頭來背《三字經》、以外國人的身份去體驗春運、甚至真的拉了一幫老外合拍了那部“中美合拍的《西遊記》”......
這些視頻很有巧思,在各大網站發布後,獲得極高瀏覽量。但是,看起來輕鬆愉快的視頻,拍攝過程卻不簡單。一般來說,他們要成功街采50人,才能選出既好玩又有信息量的10位,剪輯成短片。可是,街采的拒絕率很高,想要采到50人,他們至少得找到150人。起初,他們在五道口找外國人,但太過頻繁,以至於“後來人家一看到我們就跑”。
利用文化碰撞來造梗,一直是高佑思和他的“歪果仁研究協會”的創作源泉。作為一個在中國待了十多年的“歪果仁”,他明顯比其他“歪果仁”更了解這種碰撞。
高佑思說:“我們想讓中國人了解外國人在中國的生活,也想讓外國人看看中國日新月異的改變。”
追《奮鬥》,練中文
2008年夏天,高佑思一家從以色列移居香港,路過北京時在這裏待了幾天。當時,全北京都沉浸在奧運會的喜悅中,高佑思和爸爸一起到鳥巢看田徑100米比賽。那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偶像——世界飛人博爾特。采訪中,想到10年前見證博爾特破了紀錄的那一刻,高佑思手舞足蹈,甚至毫不遲疑地喊出當時的戰績“9.69秒”。那時的他不懂中文、不會英語,和許多遠道而來的外國人一樣,因為這個盛會才開始了解中國。
奧運會結束,高佑思便到香港的一家加拿大國際學校讀高中。他修微觀經濟學和宏觀經濟學的課程,畢業時要提交1萬字的論文。他把目光放在快餐店員工身上,去麥當勞和員工、老板聊天,還去圖書館、政府網站查了很多資料。最後,剛學英語沒幾年的他卻寫出了一篇滿分論文,分析香港的最低工資如何影響快餐行業的經營和管理。
高佑思說自己“喜歡體驗不同人群的從業經曆”,特別關注普通從業者,因為這些人的生活與他的經曆有很大反差,讓他十分好奇。高佑思的爺爺奶奶都是以色列的科學家,今年春節《流浪地球》火了以後,奶奶還拍攝了一集解讀太空的視頻。他的父親高哲銘是位有24年經驗的空軍飛行員,曾在以色列空軍基地工作,執行過重大飛行任務,後來從商,創辦了英飛尼迪公司。能飛天、能經商的父親,經曆過人生的起起伏伏,是兒子的導師,經常告訴兒子“要勇於嚐試”。高佑思說:“我膽子挺小的,怕恐怖片、怕氣球、怕煙花、怕做手術,但我爸爸總是鼓勵我嚐試新事物。”
在香港待了幾年後,高佑思覺得那裏“太國際化了,大多數人講英語和粵語,可我更想了解中國內地,學普通話”。於是他來到北京,在對外經貿大學學中文,想去北大、清華上大學。不過,中文基礎還很薄弱的他在入學考試中失敗了,他不放棄,準備“二戰”。
練中文的方法之一是猛看電視劇,他追的第一部劇是《奮鬥》,講述幾個大學畢業生在北京奮鬥的故事,這和高佑思在北京見到的青年很像,讓他很有代入感。他喜歡劇中角色陸濤,因為“扮演者佟大為很酷!尤其是他的兒化音特別有意思”。他還迷上了演員馬伊俐,“她完全顛覆了我對女性的審美,有一頭利落的短發,很漂亮也很有個性”。那時候,看一集45分鍾、沒有字幕的《奮鬥》,他要花3個小時,看一句,停一下,琢磨對白的意思。他說:“看劇學外語時,如果熒幕上有字幕,那就是在作弊!”
“二戰”北大期間,高佑思還去蹭課。他去上張維迎、周其仁、林毅夫等經濟學家的課,不過,“如果老師有口音,我上課一句話都聽不懂”。高佑思隻好把老師上課的PPT拍下來,回家後自己對著照片複習。這個“笨方法”卻給了他回報,參加北大麵試時,高佑思運用蹭課“偷師”學來的經濟學知識作答,順利過關,成為北大曆史上首位以色列本科生。
呈現小眾者的生活體驗
“我在北大4年,都在做實踐。”高佑思說,“在北大,創業者是一群真的很想改變世界的人。”
北京大學離中關村很近。高佑思下課後會和同學去中關村有名的創業大街吃飯,“你走在那裏隨時都能看到科技公司、創業咖啡館、孵化器,有時候走進一家咖啡館,旁邊的人都在聊創業,吃個飯都會被這個環境‘洗腦’。”中國的政策也鼓勵大學生創業,高佑思深深地迷上了這種創新實踐氛圍。
因為愛足球,高佑思結識了北大的方曄頓、南開大學的劉祺和北京體育大學的張希曼,他們先是一起拍體育視頻,後來辦“歪研會”。去年,他們想做個全新欄目,在一家咖啡館討論方案。被高佑思稱為“團隊腦洞”的劉祺想出了一個方案,讓高佑思體驗各種工作,以呈現中國社會。於是,高佑思做了快遞員、機場地勤、餐廳服務生等,還創業賣秋褲。這便是《別見外》這檔“以色列小夥變身各行各業從業者”的欄目。
在“賣秋褲”這一集裏,高佑思和幾個外國朋友對市場分析不夠,虧了2萬多塊錢。視頻中的高佑思和朋友擠在中關村的小辦公室,其實,這個地方就是他開始做“歪研會”的地方,高佑思很喜歡它,因為那種“擁擠、緊張的空間能讓你覺得你在做一件緊迫的大事”。
3個月前,高佑思搬到了位於朝陽區的新辦公室。那是個寬敞明亮的聯合辦公空間,許多家公司租用同一個公共辦公區。他念叨:“我還不習慣這裏。”但這個聯合辦公空間正反映出一些新創企業的工作氛圍:來去自由,與其他團隊零距離接觸,能方便地分享資訊、創意、人脈,甚至能創造投資機會。
無論在哪裏,高佑思總是團隊的“活寶”。采訪中,高佑思和環環聊到《流浪地球》。他興奮地指著雜誌封麵上的劉慈欣頭像問:“我可以上封麵嗎?”方曄頓和劉祺調侃道:“我看到你了,你在這裏!”然後指了指封麵上的地球表麵。高佑思大笑。雖然他是“歪研會”的會長,但他和夥伴們相處得輕鬆、平等。他說,40多位成員“為真心想實踐的想法而努力”,如果他們提出自己的想法,他就讓他們去完成,這是團隊一直能創作出爆款視頻的關鍵。
“在中國,猶太人是小眾,外國人是小眾,我們拍攝的各行各業從業者也是小眾。”高佑思說,他一直在做的事就是體驗各種小眾人群的生活,再把這些故事分享出去。但他有個小遺憾:“在北京幾年,我一直跑來跑去,沒能坐下來安安心心讀書。”他想以後一定要再回校園,或許再讀經濟學,也或許讀人類學,但還是會繼續當一個“在中國的生活實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