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台小姐鏡頭前哭訴賣淫路上的邊緣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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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鐵林以“小姐”們為拍攝對象的著作《她們》的封麵

 
男友、流產診所、等待性服務的民工,組成了這位16歲“小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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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述/《冷暖人生》主持人 陳曉楠 鳳凰衛視《冷暖人生》用了三個星期的時間,連續播出了名為《灰姑娘》的係列報道。“灰姑娘”,在這裏被用來指代那些“性工作者”,更通俗地說,就是“坐台小姐”。

  “她們在午夜鍾聲後徘徊街頭,她們在霓虹燈影下兜售春天,她們在城市的角落裏出賣身體另類生存,走進從未公開的灰色禁區,傾聽從未講述的灰色故事。”這是鳳凰網上對這三期節目的內容說明。三期節目中,陳曉楠采訪了一位攝影師和三位“小姐”,他們口中的世界,不僅讓電視機前的觀眾目瞪口呆,也讓陳曉楠和她的同事們,有了一段長達一個月的難忘經曆。

  ◎臉譜◎

  陳曉楠:畢業於北京廣播學院國際新聞係。1995年進入北京電視台國際部,1998年起兼任中央電視台經濟部主持人。2000年底加盟鳳凰衛視,2003年由她獨挑大梁主持《冷暖人生》。

  ◎聲音◎

  整個采訪過程中我都有一種強烈的無力感。我對她們的一些選擇並不認同,但我能怎麽辦呢?我沒有辦法也沒有權利去指導她們怎樣過她們的人生。難道她照我說的做,就有出路嗎?

  《冷暖人生之灰姑娘》中出現的四個人物

  ◎趙鐵林:攝影師。上世紀90年代末棄筆從商到南方做生意,破產之後用相機記錄租住地附近的“小姐們”,並集結成一本書:《她們》;

  ◎曾妹:讀初中時未婚先孕產下一子,被迫退學。她漂泊在外,被人販子拐至安徽,後又流落到南方沿海城市成為“小姐”,染上毒癮和艾滋病。被家人拋棄,並且不允許她回家看望兒子;

  ◎小玉:年輕時為了男友而退學,隻身南下做“小姐”,賺來的錢悉數寄給男友。誰知錢全部被男友吸毒耗盡。隻得放棄原有“不出台”的道德底線,成為真正的“小姐”。現在在四川老家租了個拍大頭貼的攤位,生意冷清。 但由於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而開心。

  ◎小紅:全家6姐妹結伴到南方做“小姐”。老家人不但絲毫不覺得羞恥,反而對因此衣錦還鄉的姑娘持羨慕態度。身患艾滋病,目前靠坐台、偷、騙為生。

 
10年跟蹤拍攝“小姐”的趙鐵林讓陳曉楠看到了一個非常龐大而隱秘的“小姐”群體

 
絕望與希望中矛盾的小紅

  我們的接觸出人意料地容易

  出現在鏡頭裏的“小姐”共有3位,分別是曾妹、小玉和小紅。陳曉楠和她的同事們在四川找到她們,並做了采訪。在鏡頭裏,她們既有痛哭,又有微笑,更多的時候,是平靜的講述,仿佛是講述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對身旁的鏡頭和別在身上的話筒,她們並不關心,整個過程中,她們的目光連掃也沒有掃過攝像機,完全看不出一點點的不自然。

  “中間人”的出現使得節目得以成型

  我們一直想做關於“小姐”的選題。但是這個選題難度非常大,首先這個群體的隱秘性太強了,對外界也非常戒備,我們盲目地去碰,很難以得到別人的信任,得不到想要的故事;另外也擔心,就算問到了,怎麽保證她們說的故事是真實的?

  我們在平常的工作中一直在留意。恰好碰到了有個和她們這個群體比較熟識的人,但他的身份不方便透露,是一個幫助這些“小姐”的人,算是中間的“朋友”。通過他的介紹,我們認識了一些“小姐”,我們做了很多預采訪,包括見麵的,也包括電話的。

  我們一共接觸了六七位“小姐”,最後選擇了曾妹、小玉、小紅她們3個。

  我們選擇人物的標準有兩個,首先是真實,我不苛求她說的每一個事實細節都真實,但情感必須真實;二是我需要有代表性的故事,代表她們這個特殊群體,或者代表更多。

  提到兒子,她的心門瞬間打開

  曾妹和小紅,其實都是我們差點放棄了的人物,但到最後,卻是最出彩的。

  先說曾妹。你也看到了,對她的采訪是在她的出租屋裏,而小玉和小紅都是在我們拍攝的場地。

  曾妹那段采訪其實是預采訪。是我們兩個男編導去做的。在見到她之後,她在非常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是說一些“江湖語言”,比如“大哥啊,你們希望我講什麽,我肯定會配合你們啦,你就說嘛!”完全是她很職業化的語言。而且說到她是怎麽出來做這一行的時候,她其實是在騙我們的編導。

  當時我們見到她的時候,她剛剛吸了毒。整個人處於一種很迷幻的狀態。我們甚至覺得這個人的神智是不清醒的,怎麽能進入她的內心?

  幸好,編導提到了她的兒子。她的心門瞬間打開了。我們問到她當年為什麽要生下這個孩子。我覺得任何一個母親,在這個問題上,是不會講假話的,更何況兒子是她最大的痛苦,她現在見不到兒子,她肯定最渴望傾訴這些東西。

  慢慢地她已經進入一種自言自語的狀態,我們還在提問,但她已經完全不管是不是在回答問題了,她的聲音很低,低著頭不看我們的編導,更不管攝像機在拍著。她是說給她自己聽。這種狀態非常好,雖然是預采訪,燈光很不好,場景也很亂,但特別真實,也就特別珍貴。就算把她再請到我的正式采訪現場再來一遍,肯定出不來那麽好的效果。

  而小紅,就像我在第三集的開場白裏提到的那樣,她毫無顧忌地敘述“小姐”生涯裏種種不堪入耳的細節和規律,讓我們懷疑她隻剩下一個麻木了的靈魂,已經沒有正常人的喜怒哀樂。如果她內心真是如此,就沒有必要談下去了。

  很幸運,她不是。特別是最後我們看到她每天寫的日記,她在用文字審判自己,包括後麵她提到她沒有資格去教育兒子,她痛哭流涕,我們發現她其實是三個人裏麵最真實的一個,不管是對她自己也好,對我們也好。

  她們為什麽不恐懼鏡頭?我沒有最終答案

  我很驚訝,她們對鏡頭一點也不在乎。我們很謹慎,從開始聯係,到預采訪,到最後麵對麵采訪,我們都告訴她們,隻要她們肯談,哪怕不出她們的臉,都沒有問題。但是她們都是一個態度,那就是既然我要說,我就要在鏡頭前說。

  我在節目裏也直接拿這個問題問了小玉和小紅,其實不光是我好奇,也想給觀眾一個答案。小玉說:“我想可能過幾年我不在人世了,希望留點東西下來。”她這時候臉上的神情我形容不來,非常奇怪。因為她在整個談話過程中,都是微笑著,包括說到她的艾滋病,她也是微笑著說:“也許過兩年就有藥可以治了呢!”

  小紅則是說,她希望她能作為一個慘痛的教訓留下來。

  事後在揣測她們為什麽不怕鏡頭,我覺得兩個原因吧,第一,她們的生活沒有人去關心,若有一天她們死去,也是無聲無息地消失。可她們心裏積蓄了那麽多高濃度的喜怒哀樂,她們希望被記錄。

  而且,我們覺得她們可能會害怕鏡頭,是因為我們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去揣度她們,會覺得怕被認出來什麽的。其實對她們來說,當生存都成為每天的壓力的時候,會不會被“認出來”真的已經太不重要了。她們的“羞恥”的概念真的比我們要淡很多很多。

  至於她們究竟是什麽想法,我也沒有最終的定論。

  我在試著進入“小姐”的語言係統

  當我們一見到她們,這種信任感一下子就建立起來了。因為我們的態度、措辭、氣場,讓她們知道我們不是獵奇,或者帶著某種道德判斷,或者說教育她們……有個“小姐”聊了以後,她出門後就跟別人說,她很感動。因為從來沒有人坐下來靜靜地聽她們講述自己的故事。因為在她們平時所接觸的世界裏,她們的故事早已沒有人聽了。

  說“做生意”,避談“賣身”

  在麵對著她們提問的時候,我的用詞很斟酌的。我覺得她們還是挺敏感的一群人,我生怕一不小心傷害到她們。她們不可能在一接觸我就完全敞開心扉,她們在看我的表情,聽我的話,想我是什麽意思。我很怕在我的問話中會有她們聽來是歧視性的詞句。

  比如我不敢用“賣身”,隻敢隨著她們叫“做生意”、“出台”。用“客人”來代替“嫖客”。

  我的不好意思在她們麵前很快消失

  這些“小姐”文化程度都不高。小紅是初中畢業,曾妹是初中沒讀完就被迫退學。如果我想和她們對話,我就必須用她們的語言,絕對不能用什麽文雅的、高深的語言。

  我會問她:你當時的價錢是怎樣的?她們就說:“那就要看是快餐啊,還是包夜。”她們在敘述這些事情的時候是麵無表情的,一點也不羞澀。甚至還有用“打炮”這種男人口裏帶有汙辱性的語言來描述性行為。

  另外還有她會說有的客人會性虐待,怎麽做,用燈泡,用其他的一些匪夷所思的工具,說得很細。因為這些就是她們平時聊天的內容啊,在節目裏小紅也提到了,她們每天下班回家就會互相問,今天遇到的客人要求她做什麽啊,有沒有被性虐待啊什麽的。

  我一開始聽,有點不好意思。但是我麵對的她們是那麽的坦誠,所以很快就適應了。要是我再有一些不自然,那她們會怎麽想?我的對話就肯定進行不下去了。

  不報複社會是為了給兒子積德

  她們三個都吸毒,也都是艾滋病感染者。小紅甚至說到,她想過要去報複社會,要傳染給更多的人。這種想法太可怕了。

  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叫她怎麽辦?我能跟她說你不要再去做“小姐”?那不是讓她等死嗎?幸好,她自己意識到,她就算為了兒子,也要積點德。所以她會跟“客人”說,“你最好帶套”,嚇那些“客人”。

  我麵對的既是“小姐”,又是艾滋病人,但是我沒有絲毫異樣的感覺,這也許是我的職業習慣了吧。

  痛哭時說的話像電影台詞般震撼

  我們接觸的一些“小姐”,很奇怪,她們在最開始會把自己說得很光鮮,說我以前多有錢多有錢。這些並不是她們最真實的東西。她們和現實世界距離太遠了,也許自己都忘記怎麽表達真實的自己了。

  小紅一坐下來就跟我說,她昨天遇到誰誰誰了,當了售票員,一個月500元錢。我發現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是發光的,她真的特別渴望正常人的生活。

  在講述的過程中,我發現她時而相信自己,時而不相信自己。有的時候非常頹廢,“嗨,我就這樣啦……”但有的時候,她又會非常認真地說:“2007年對我是全新的一天,我一定要改。”而且她一說到2007年,就眼睛看向窗外。

  我就跟她說:“我可是錄下了啊,你要記住哦!”一聽這話,她立刻停頓了好幾秒鍾,接著是痛哭。我簡直能想象她此時此刻的心理活動,她肯定在想:我能做到嗎?我不能。她在退縮,她沒法戰勝她自己,戰勝生活。

  她哭的時候我們的攝像機也不停,我會離開座位給她遞紙。但我會很安靜,我不打斷她。因為通常這個時候她已經陷入了自我對話的狀態,她卸下了所有防備。哪怕她已經說得離題千裏、思維混亂,我也不會打斷她,因為這時候的她,是最真實的。甚至我會覺得有些話聽起來像電影台詞那麽震撼。

  我希望人們知道三位“小姐”代表了什麽

  除了和這些“小姐”的對話之外,《灰姑娘》這個節目還采訪了趙鐵林,這個花了10年時間跟蹤拍攝“小姐”的攝影師,還有穿插在一些街區裏“小姐”們工作的模糊場景。在曾妹、小玉、小紅這三張清晰的臉龐後麵,是一個非常龐大而隱秘的人群。

  “也許可以說她們是邊緣人群,但絕對不是因為她們‘邊緣’,我們才去做她們,而是我覺得在她們身上有著我們無法想象的人生。也許是每個人很隱秘的故事,但這些故事透露出來的東西並不一定是非常個體的。”陳曉楠說。

  曾經懷疑做“小姐”這個選題的意義

  當她們坐在我麵前,用她們的江湖語言在描述她們所從事的職業的時候,她們似乎連女人最起碼的那種羞恥心都沒有了。

  開始後的一段時間我產生了懷疑,我去揭示世界上有這樣一個冰冷的黑暗的隱晦的角落,有這樣一群人,無望地,沒有尊嚴地活著,我揭示這些東西幹嗎呢?我並不是想博收視率,也不想很獵奇地展現她們怎麽接客,怎麽競爭。 我和她們對話,我還能得到什麽?

  所以我們花了大量的時間去預采,最後選擇的故事是各自不同的。

  曾妹是被販賣,被命運逼迫到不得不做的地步;小玉是為了愛情,為了男人走到這一步,並且為了愛情在堅守自己不出台的立場,愛情幻滅後,她一步一步地沒有了立場而徹底墮落;小紅,則完全是在金錢大潮推動下,和六個姐妹旗幟鮮明地從家裏出來。

  這三個女人的故事羅列在一起,就會發現一種力量,命運的震撼感,特別強烈。而她們每個個體在其中不停地掙紮。哪怕是曾妹,她的情況最糟糕,做一次交易隻有20元錢,而且身體很差,毒癮也很大。但她卻還不是行屍走肉,她有她的牽掛,就是兒子。

  她們生命力的一麵,和她們無望的一麵,這種對比也是非常震撼的。

  她們甚至折射了社會的某種畸形演變

  我實際上最喜歡小紅的故事。除了她非常真實以外,還在於她體現出的不僅僅是“小姐”這個群體的特征,而是還帶出了同時期中國社會某一個斷麵的特征。

  她身上太明顯了。上世紀90年代中期,第一批到南方做“小姐”的女孩子賺錢實在太容易了,很快就能夠穿金戴銀,衣錦還鄉。小紅和她的父老鄉親看到了就很自然地羨慕,沒有一點瞧不起的意思。然後自己就被這股因為急劇的貧富分化而帶來的金錢大潮給裹挾進去。她們和那個時候的中國沿海城市一樣,是迅速積累的時期。

  但是這段時間過去之後,某些城市的經濟開始蕭條,直接地也反映在她們的生意上。她們還有什麽出路?她們又年老色衰,隻能回到內地老家,算著沒有希望的日子。

  為什麽當時,小紅的家鄉,並不是很窮困的小城,整個村子的人都不會覺得做“小姐”有什麽羞恥的,就是羨慕,恨不得讓自己的姐妹妻子都去淘金。

  這就是當時的社會,進入轉型期後,人的道德體係的崩塌,非常深刻的社會現實。

  ◎ 手記◎

  “在這分別的瞬間,讓我輕輕地說聲再見,心中雖有萬語千言,也不能表達我的情感……”在昏暗的出租屋裏,曾妹歪著腦袋用極其沙啞的聲音哼唱著這首歌。她什麽時候會惡化和這個世界再見,也許那時將是她的解脫之日;

  小玉穿著粉色的毛衣,化著日常妝,微笑地坐著。陳曉楠說覺得她臉上有太多歲月的痕跡,但起碼她在微笑,她接下來的生活,有一個生意冷清的小鋪位,也許可以堅持;

  小紅在陳曉楠麵前痛哭,她哭自己被染上艾滋,哭自己沒有資格教育兒子,哭自己沒辦法勝任一個月入500元的售票員職位。但在節目的末尾,她哭腫了的雙眼望向窗外的天空,她又一次下決心,而且,還被攝像機錄了下來……

  這時,許巍的那首《灰姑娘》響起。全片結束。

  陳曉楠說她做了這麽多期的《冷暖人生》,內心從沒有像這一次,隨著采訪對象的敘述而起起落落。但是雖然用這麽長的篇幅展現了這些“灰姑娘”的生活,但她還是有強烈的無力感,她沒有辦法告訴她們不要再走這條路,因為她們實在無路可走。她經常提到一個詞:“活著的心”,這算是她做這個節目最大的收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