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廊女生前日記愴平生(組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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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首頁 > 新聞中心 > 南方周末專題 > 正文 南方周末:發廊女生 前日記愴平生(組圖) --------------------------------------------------------------------------------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0月13日10:54 南方周末   無時無刻的相思與掛念,也是鐵窗中苟麗最主要的精神內容。日記差不多有一百篇都是以“老公,你在想我嗎? ”這樣的語句開頭的 點擊此處查看全部新聞圖片   苟麗的遺物裏有一份賬單,記著她被釋放後近一個月的花費。陳小林說他去北京時沒給妻子留多少錢,估計這些都是她自己掙的。從賬單上看,她每天吃的沒有超過4元,惟一的奢侈品就是150元的小靈通了 她還將“老公,我想你,我愛你,我要你一生一世,親愛的老公”這一句話寫了數百行,填滿了整整四頁日記 流傳在發廊周圍的一個說法。發廊的小姐們說,苟麗每和客人作一次性交易,就會默默地用紙折下許多顆心   □本報記者傅劍鋒 劉鑒強   □實習生胡麗霞   這一天是9月3日,夜已經深了,蘭州火車站旁的馬路上車聲落寂。   這時,一男一女從路邊透出粉色燈光的發廊走出,進入馬路對麵的鐵路職工家屬院。這個女人是苟麗(化名),23 歲,圓臉,大眼睛,喜歡笑。跟在她後麵的那個男人頭發雜亂,衣著破舊,沾滿油漬的褲管塞進襪子裏。   苟麗是那家發廊的小姐。這天中午,她其實已收拾好離開的行囊,還向發廊旁那家經常打交道的性用品商店老板告了個別:“急著還債的錢籌到了,準備明天開始不做了。”   但令性用品店老板沒有想到的是,這真的成了苟麗的最後一單“生意”。這天深夜,苟麗死了。   她是一絲不掛地被勒殺在出租房的,一根自行車刹車線深深地嵌入她柔軟的脖子,那個“褲管卷在襪子裏”的男子早不知所終。   正是這一個特征,使蘭州警方鎖定了兩類人:一類是蹬三輪的打工者,另一類是搬運鋼筋的打工者。9月15日,已曆12晝夜排查的蘭州警方,終於在一個工地找到了完全符合涉案者特征的唐姓青年。當警方在他枕頭下搜出苟麗的小靈通時,這名青年立刻癱了下去。   他向警方交代,這次殺小姐完全是為了泄憤,他曾經在其他城市的一次嫖娼中被小姐搶過200元並遭毒打,所以他要報複整個小姐群體。   就在警方以為圓滿結案時,一個新的發現讓辦案警官唏噓不已,他們從苟麗的遺物中找到了兩本日記,篇篇幾乎都離不開對丈夫一往情深的思念。   “震撼,太震撼了,誰能想到這麽個小姐,竟然還是多情女呢?”一位警官感歎。   鄉村裏的幸福時光   苟麗作為一個妻子時的過往,由她的丈夫陳小林(化名)向本報記者一點點地憶起,再經本報記者到她婆家的數日走訪,遂得以逐步還原。   苟麗的幸福生活始於2003年底列車上和陳小林的相遇,她要去一個城市打工。   “她笑起來真的好看,所以我就動心了。”當時陳小林坐在苟麗對麵,但卻不敢與苟麗說話,已有感應的苟麗就借他的電話用,兩人認識了。   下車後,借助電話,愛情迅速升溫。陳小林問:“我們家很窮,你嫌嗎?”苟麗說:“不嫌。”苟麗很坦誠地告訴他,她有過一個男朋友,對她不好,還為這人流過產,所以隻要真心愛她並不嫌她,她就願意跟隨小林一生一世。   陳小林感動了。在相識一個月後,兩個年輕人結婚了。   苟麗家在陝西省寶雞市麟遊縣的一個交通極不便利的貧困山區。苟麗從小喪父,兩個哥哥勉強供她讀完中專,畢業後仍隻能以打工為生。陳小林家5口人,姐姐已出嫁,除父母還有一個弟弟。   從縣城到陳家的窯洞要三四小時的車程,路上還處處高坡深壑,本報記者去他家時坐上當地的交通工具“三輪蹦蹦” ,竟如坐過山車般心驚肉跳。陳家有30多畝旱地,一年種地的收入和村裏其他人家相似,一共也就2000多元,勉強能維持一年家用。   他們沒拍結婚照,因為沒錢。但陳家舉債1萬元給苟麗老家送去了聘金,這是西北農村的規矩。   對陳家來說,這很甘心。而且,陳家認為,陳小林一個隻念過小學的窮小子能娶到一個知書達禮的中專生,“一輩子的好事啊,砸鍋賣鐵也要辦一次有麵子的喜酒。”陳母說。30桌酒席頓時成為2004年這個鄉村最豪華的陣容。但沒想到,陳家所在的黃土坡實在太偏,車難行,來的賓客隻坐滿了15桌,而且都是窮裏窮親,禮金也就一兩元,超過5元的都很少。20元的隻有一個,那是有點遠親關係的鄉幹部。於是,這喜酒完全虧本。更要命的是,債務中有一部分是高利貸,“賣著血也得快還。”陳小林說。但按他家地裏的那點收入,還這3萬元債,不吃不喝也得15年。   希望隻能寄托在打工上。陳小林的弟弟遠赴北京當保安,父親,也是苟麗的公公,去陝西的石場背石頭,一天報酬30 元。在陳小林的記憶中,父親滿臉的皺紋,五十幾歲的人看起來像六七十歲,一米六幾的身高隻有八十多斤。但就是這副老身板,每天還要一趟一趟地背幾百斤的大石頭。父親回到家時,背上磨得沒剩一塊好肉。苟麗數次淚涔涔地問陳小林:“我們什麽時候才能讓爸媽早一點享福啊?爸是在拿命換錢啊。”   ?   苟麗從小喪父,不知不覺間已把公公當成了親生父親。有一次她得知公公為了省兩三元錢居然晚上睡在人家的屋簷下,就哭成了一個淚人。“她這個人,心腸特好,對爸疼得要命。那時她老催著我一起去打工掙錢。”陳小林說。   但陳家父母並不想讓他們倆馬上打工,而是希望他們呆在家生個小寶寶。這段日月,是苟麗最幸福的時光。她在不足 10平方米的窯洞最高端,貼了一幅小寶寶的畫。懷孕後,她在高高的黃土坡上,曾經趕著羊群挺著肚子問小林:“老公,你知道女人什麽時候最幸福嗎?”陳小林不知,她就笑著朝他嚷:“懷孕的時候啊!”   但命運捉弄了這個家,去年7月的一個晚上,她不慎流產了。婆婆哭得直不起身子,遭此一擊的苟麗卻還流著淚安慰婆婆:“媽,我還年輕,會給你們生一個好寶寶的。我一定不會給你們丟臉。”   城市中的貧賤夫妻   不過,苟麗已經等不及向婆婆兌現“生一個好寶寶”的諾言,她和丈夫最緊迫的事是為家裏掙錢還債。今年3月,她再次和丈夫赴蘭州打工。他們在蘭州張蘇灘花50元租了一間隻能放下床的房子,一開門就會聞到隔壁公廁的臭味。   一開始,苟麗在一個服裝批發市場找了份月薪300元的工作,陳小林在一家工廠找了份月薪350元的工作。夫妻倆算了筆賬,房租50元,其他費用最省也得100元,一年下來隻能落下5000元左右。“債什麽時候才能還完啊?”發愁的苟麗曾經在半夜把陳小林推醒。   半個月後,陳小林下了狠心,辭掉工作借錢買了輛舊摩托車,跑起摩的生意。苟麗也辭了工,她告訴丈夫:“不少老鄉在發廊幫人洗頭,工資有千把元。放心,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所以一開始,陳小林還每天用摩托車送她到發廊。   這些日子,苟麗與平時一樣,總是晚上9時回家。陳小林跑摩的很累,苟麗每天給他打洗腳水。他們有個小小的錄音機,兩個人趴在一起聽。最喜歡聽的是《兩隻蝴蝶》,苟麗會靠在丈夫的肩旁輕輕唱:“親愛的,來跳個舞,愛的春天不會有天黑……”   陳小林有時跑夜摩的不回家睡,妻子告訴他依然每天按時下班回家。然而他很快從房東那裏得知,妻子在說謊。由此,陳小林獲知妻子在發廊做起了“小姐”。   他勃然大怒:“我們再窮也不能做這個啊,你這樣做對得起我嗎?”並給苟麗二哥打電話:“我管不住苟麗了,我們倆離婚算了。”苟麗委屈得痛哭:“難道你以為我真想幹這份苦差?你忍心看著爸爸那樣去賣命掙錢嗎?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給家裏減輕點負擔?”   回想起這段屈辱的往事,陳小林低著頭,雙手拚命搓著,涕淚橫流:“我當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隻是覺得自己太窮,太無能,不像個男人。老婆是為這個家去做的,她那麽愛我……”   激烈爭吵之後,苟麗的“工作”被陳小林默許了。但苟麗還沒“工作”幾天,即在“嚴打”中因賣淫被抓,並於4月 18日被送入桃樹坪收容教育所,進行為期6個月的收容教育。   4月19日,他趕到收容教育所,兩人一見,抱頭痛哭。陳小林抓著苟麗的手,“別哭,我會想辦法把你弄出去,不管多少錢。”苟麗則在日記裏悲傷不已:“我心想哪裏有那麽多錢?我真的很後悔,後悔為什麽會幹這份苦差。”   苟麗是從這天起開始記日記的,一直記到8月中下旬她被釋放時為止。一共記了116篇。   為給苟麗籌借收容教育生活費,陳小林給家裏打電話撒謊:苟麗的腿給車碰了,缺醫藥費。家裏就東拚西湊地寄來了 1000元。   陳小林更加辛苦地跑摩的,一心賺錢救妻。苟麗在她的日記裏寫下了感動:“我真為有你這樣一位老公而感到自豪。 ”   後來,陳小林急了,把摩托車賣了1000多元,準備去“撈”苟麗。苟麗在收容所內得知此事心情沉重,在日記裏一個勁地說她的男人“太傻了,太傻了”。   但即使在這樣的艱難中,苟麗也有開心的時候。5月13日是苟麗的生日,丈夫花20元買了一隻燒雞和20個雞蛋,送進了收容所。雞是和同舍人分享的,苟麗在這一天的日記裏寫道:“老公,你給我買雞,我好感動。”而陳小林在外麵的日子已經窘迫到“兩塊錢的牛肉麵我都不敢隨便吃”,他自己的生日是花5元錢度過的。   眼看日子撐不下去了,陳小林隻得又借錢買了輛舊摩托車跑,因為是黑摩的,屢次被罰款,一個月後賣掉摩托車,竟然倒貼1200元。而毫不知情的苟麗還在6月25日的日記裏掛念:“你還在跑摩托車嗎?一定很辛苦,要自己照顧自己,別累壞了身體。我好想好想飛到你的身邊。”   這種無時無刻的相思與掛念,也是鐵窗中苟麗最主要的精神內容。日記差不多有一百篇都是以“老公,你在想我嗎? ”這樣的語句開頭的。她還將“老公,我想你,我愛你,我要你一生一世,親愛的老公”這一句話寫了數百行,填滿了整整四頁日記。   苟麗在鐵窗裏最最期待的事是丈夫的探望,在日記裏,丈夫每一次探望都被她標了出來,一共21次。每一次見麵的時間一般隻有五六分鍾,所以他們惟有紙條傳情。“我想你時,就看你寫給我的紙條。每當我看到紙條時,眼淚都會流下來。 ”苟麗在日記裏說。   6月已經快過去了,釋放的日子還遙遙無期,西北農村的麥子已經熟了。於是,苟麗又在日記裏掛念起地裏的麥子,掛念起回家打理農事的丈夫,掛念起她視之為親父的公公,還有她一切的親人。   7月,蘭州夜裏的天氣開始轉涼。苟麗可憐起剛被收容進來的一個同舍女人,她在日記裏很孩子氣地說:“老公,我今天早上把我的那條牛仔褲給昨晚新來的那個女的穿了。你不會怪我吧?”   8月下旬,她意外地被告知,因為表現良好,被提前兩個月釋放。釋放那天,丈夫陳小林還在北京借錢,滿腦子想著怎樣早點把她贖出來。   往事不堪回首生死中   狂喜中的陳小林匆匆從北京趕回,妻子在車站接他,兩人一見,又是抱頭大哭。妻子幾個月沒吃到好東西了,陳小林找四叔借了500元,請上所有幫助過他們的人,痛痛快快吃了一頓大盤雞。   可是,苟麗的4個月鐵窗生活,已經讓陳小林花了1萬元,這些錢也是借來的。4個月的城市生活,不但沒有賺到錢,反而使陳家更加債台高築。其中有筆1300元的債要在10天之內還清。與妻子相處僅一天的陳小林,隻得又去北京打工和籌錢。夫妻倆的計劃是陳小林在北京籌上800元,苟麗向娘家借500元。等錢一到賬,“你要馬上到北京來,我們在北京團團圓圓地過中秋節。以後一起在北京打工,重新生活。”陳小林說。   9月1日,陳小林離開蘭州去北京,苟麗趴在候車室的窗口目送他,哭個不停,陳小林說:“別哭,別哭,我們很快又會在一起的。”   但這成了他們的最後一別。4天以後,陳小林得到了苟麗被嫖客殺害的噩耗。   陳小林一直想不通妻子被關了4個月後,為什麽又去做同樣的事。“我想惟一可以解釋的,就是她既不願向同樣很窮的娘家借錢,又想早日來北京見我,所以隻能想到這個來錢快點的辦法……”陳小林說著說著就哭了。   苟麗的遺物裏有一份賬單,記著她被釋放後近一個月的花費。陳小林說他去北京時沒給妻子留多少錢,估計這些都是她自己掙的。從賬單上看,她每天吃的沒有超過4元,惟一的奢侈品就是150元的小靈通了。衣服鞋子之類,則是她被釋後要買的必需品,但沒有一件超過50元。在陳小林的記憶裏,妻子一生沒有穿過超出60元的衣服,“去年她懷孕時我給她買的棉衣是最貴的,60元。”   在向本報記者回憶這些往事時,陳小林不但常常被自己哭聲打斷,被悲傷噎住,還有過許多次反複甚至不安。他承認有許多東西無法說,也永遠不可能向別人說。他甚至承認,他向前來采訪的中央電視台記者也說了謊。他曾經想對家裏人隱瞞苟麗的死因,但前幾天一個在蘭州的親戚把真相傳到了村裏。鄉村輿論立即由同情變成了嘲諷,母親哭得死去活來。陳小林覺得“已經沒臉回家了”,他不敢回去安慰悲傷的母親,而是跑到了北京打工。   陳小林不願想象妻子在最初下定“那樣去做”的決心時所經曆過的掙紮與痛苦。他說,他會把這些永遠埋在心底。對此,苟麗在日記裏也隻字未提。   惟一能讓外人洞察苟麗那時的真實內心的,是流傳在發廊周圍的一個說法。發廊的小姐們說,苟麗每和客人作一次性交易,就會默默地用紙折下許多顆心。   這些心是給自己老公的。心的一麵寫著她的小小願望,另一麵則畫上可愛的卡通笑臉:鼻子是心形的,臉頰是用“吻你”或者“愛你”的字樣拚成的,嘴彎成了月牙一樣的線條……在苟麗的遺物中,這樣的心有滿滿一紙袋,一千多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