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實錄：翻開老公留下的日記

閱讀提示　　5月27日是一個平常的日子，然而對於秋虹來說，卻代表著一段美好時光的結束。老公已經去世3年了，這3年，她一直生活在回憶之中，看老公的日記成為她排解傷痛的唯一方式。她走進了“講述”，想把對老公的思念轉化為文字寄給天堂的他，借此將悲傷告一段落，繼續自己的人生。　　采寫：記者張慶通訊員劉瑜君口述：秋虹(化名) 　　性別：女年齡：42歲　　職業：後勤人員　　學曆：高中時間：5月13日14：00 　　地點：楚天都市報一樓大廳　　下午2點的一樓大廳，走進一個女人。穿著樸素，沉穩典雅，眼神中有著抹不去的傷感。她的胸前緊緊抱著一摞東西，她是如此傾盡全力，卻又那樣小心翼翼。　　被她如此珍視的東西，是5本厚厚的日記，紙張的邊緣已經磨得起了毛，在大廳光線的反射下，日記本的外殼泛著柔和的光，那是手指經常撫摸留下的痕跡。　　女人說：我叫秋虹(化名)，今年5月27日，是我老公3周年忌日，我想請你們幫我把故事寫出來，紀念他。　　接著，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勇敢地打開3年來她一直不敢觸碰的記憶。　　他去上班，從此沒有回來　　我和老公是同校不同屆的初中同學。當時他是學校的風雲人物，能文能武，樣樣在行。每次開大會，他都作為年級代表上台演講。他的優秀出眾，使得他的名字在女生當中流傳開來，他叫明宇(化名)。而我長相一般，唯一值得自豪的是，我能歌善舞，是學校文藝宣傳隊的骨幹。那時我們並沒有打過交道，畢業後，我也沒有見過他，隻是聽說他上了師範學校。　　時間慢慢流逝，我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朋友們熱心給我介紹對象，我參加了一次相親。沒想到就是這唯一的相親，對象竟然是明宇。他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秋虹，我認識你。”沒想到，他還記得我的名字。我很激動地說：“我也認識你啊！” 　　原來早在那麽多年前，月老的紅線已經綁在了我倆的腳踝上。我們相愛了，組建了幸福的家庭，生了一個漂亮的女兒。明宇是一個上進心很強的人，盡職盡責地從一個初中教師做起，最後當上了中學的校長。他的精力有三分之二放在了學生的身上，但給與我和孩子的三分之一都讓我們非常滿足，因為他真的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2002年5月27日，星期一，那天天氣尤其悶熱。平時吃完午飯都要休息一會兒的老公，卻穿戴整齊地準備出門。他說學校有一個老師生病了，他要代替那個老師照顧學生自習。　　那段時間，我公公正好生病住院，女兒在準備中考。出門前，老公對我說：“我下班後直接去醫院看爸爸，晚上就不回來了，你去接女兒下晚自習啊，做點女兒愛吃的，她要中考了，營養要跟上啊！”說完就走了。　　沒想到，那些話成了他對我的臨終囑托。他在騎自行車上班的路上，被一輛酒後駕駛的大貨車撞倒了。別人通過他身上的身份證，輾轉打通了我家的電話。接到電話時，我的頭腦一片空白，機械般地趕到醫院時，他因為頭部失血過多，人已經去了。我撲在他身上，拽住他的手不放，我感覺他好像也在緊緊握著我的手，不舍得離開。我哭著求他不要離開我，周圍的人拚命把我拉開，我就這樣無助地看著他生生離我而去。　　眼淚克製不住地默默流了下來，一滴一滴落在日記本上，濺起哀傷的小小水花。　　秋虹趕緊拿出紙巾，仔細擦去淚跡。回憶老公去世的情景，是一種非常痛苦的折磨。我唯有靜靜地等待，等待水花謝落，秋虹情緒平複，回憶繼續。不願醒來，我活在日記裏　　他走了，我沉浸在悲痛中，不願麵對事實，總覺得他隨時都會回來。踏進書房，我想起他伏案批改作業的樣子；走到臥室，我想到他溫暖的懷抱；坐在客廳，我的眼前是全家一起看電視的畫麵。我甚至想好了，把女兒托付給我的父母，然後隨他而去。我買了很多安眠藥，時刻準備著去找他。母親和女兒怕我做傻事，一直守候在我身旁。　　“我那時真的失去了生活的勇氣，但是後來我發現了老公的日記本。我老公在的時候，我從來不動他抽屜的東西。整理遺物的時候，才發現了那些日記本。開始我根本沒有勇氣去看，但後來這些日記卻成為了我的精神寄托。” 　　秋虹將懷裏的日記本鄭重地放在桌上。我拿過一本端詳，手指感覺到上麵微弱的溫度，仿佛經由秋虹的嗬護，這些平凡的紙張立刻有了生命。　　在初夏寂靜的午後時光，秋虹緩緩念了起來。　　“今天上幼兒園的女兒讓我從學校給她拿幾支粉筆，我沒有拿。老婆怪我，說我一個當校長的，粉筆都不肯拿點回來。為了給女兒一個交代，我就去文具商店給她買了一盒，看著女兒歡喜的樣子，我也非常高興……要知道人生的路還很長啊，我不能貪圖那麽點小便宜。” 　　“今天是老婆的生日，我陪她去買衣服。她堅決不同意去大商場，說隨便在小店買一件就可以了。對她，我真的很愧疚，雖然我當了一個領導，但我們家生活仍不富裕，總是讓她精打細算的過日子，她從來沒有像別的女人那樣逛大商場，隨心所欲地買東西。所以這次，我硬是把她拉到了武漢廣場，決定給她買一件名牌衣服。後來我們看中了一套四百多的套裙，她穿著真漂亮啊，看得出她也很喜歡，但她就是不肯買，我知道她是心疼錢，所以等她換衣服的時候，我就把錢付了。雖然她還是嗔怪我自作主張，但還是很高興的。希望我能留給她一個難忘的生日……” 　　“父親生病住院了，我們弟兄三個輪流去照顧，我工作太忙，有時就是老婆替我去照顧。她把我的父親照顧得很好，我真的很感激她，娶她做妻子真是我的福氣啊！今天她從醫院回來，因為幾天沒見了，我高興得把她抱起來轉了幾圈，她笑我跟個孩子似的。我們在一起生活快20年了，但我們的感情一直沒變，非常融洽。我一定要更加努力地工作，讓妻兒過上更好的生活……” 　　在斷斷續續的堅持後，秋虹的聲音還是淹沒在決堤的淚水中。　　這些日記成了她生活下去的理由。在無數個夜裏，躺在老公枕頭的旁邊，她反反複複地翻看，在他的一字一句中找尋他的氣息。堅強麵對，完成他的心願　　令我沒想到的是，我的狀態給女兒帶來了傷害。她經曆了失去父親的痛苦，還要擔心母親做傻事，成績一落千丈，中考失利了。成績出來時，她抱著我哭著說：“媽媽，你不要再這樣了，如果真的要去找爸爸，你就帶上我吧！” 　　明宇在日記裏一直操心女兒的中考，希望女兒能上一所重點中學，我讓明宇失望了。我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我要堅強起來，直麵生活。　　明宇生前對同事朋友都非常好，在單位的口碑很不錯。他們領導看見我下崗在家，沒有生活來源，就讓我到他們學校去做後勤工作。按照明宇在日記裏的心願，我把心思全部放在女兒身上，培養她成才。女兒很聽話，雖然現在讀的是普通中學，但她說會努力學習，考上名牌大學，還說以後要為她爸爸寫一本書。　　悲痛暫時緩解了，但我仍然放不下對老公的感情。每天上班，走進他們學校的大門，看著身邊來來往往的老師，我就會左顧右盼，心裏總是想，在這麽多的身影中，怎麽就是沒有我老公呢？　　秋虹問我：“你有沒有聽過《星語星願》，它完全唱出了我的心聲。如果真的能許願，我會托流星告訴老公，我真的很想他，並且對他說，三年了，我仍然很愛他。” 　　說完，她從老公的日記中拿出一張單人照，照片上，一位身穿西服的男人站在小路邊，眼神望向路盡頭的一座廟宇。秋虹說她一直安慰自己，老公一定是工作太累了，想休息了。照片上的廟宇一定是他現在去的地方，而那就是天堂。　　秋虹合上了日記本，將它們重新小心翼翼地抱在胸前。我將她送到大廳門口，想與她握手告別，卻又擔心騰出一隻手的她，會無力抱住那些日記本，最終還是將手放在了她的手臂上，輕輕拍了拍。　　秋虹微笑著對我說，等故事見報後，她要多買幾份報紙，珍藏起來，還要燒一份給去世的老公，告訴他自己從此會堅強起來，請他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