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0日上午,在住著很多外來求職者的某“求職宿舍”內,來自南方某市的蔣先生講述了自己的遭遇。“我已被一家建設單位錄用,做現場質量管理工作,明天就要離開這裏……我曾做過近6年的工程項目現場管理工作,遭到了很多有理說不清的事情。正如我的老師保羅說的那樣,現場管理,有時就是一個‘不能講道理’的職業……” “就是一個跑江湖的” 6年前我進入南方某市一家外資建築工程公司工作。當時一個位於鬧市的大型商廈正在建造中,投資方委托公司進行現場管理。公司便派來自香港的資深監理師保羅率領我們4名年輕員工進駐現場。 保羅40歲出頭,是一位在業內頗有知名度的人物,手中有好幾張香港地區頒發的工程方麵的“硬派司”。他的本領確實不小,剛進現場的那天下午,有人氣急敗壞地進來告急:“不好了!負責空調安裝和給排水管道安裝的兩位項目經理快要打起來了。”兩位“項目經理”其實就是俗稱的“包工頭”,原來是在安裝過程中空調和給排水管道“撞車”了,但他們各不相讓,都指責對方裝錯了。 保羅帶著我們不慌不忙地來到現場。兩位年輕氣盛的項目經理正像好鬥的公雞,怒目相向,他們身後站著一群手握各種工具的工人,一場“全武行”看來很難避免了。突然,隻見保羅仰天大笑幾聲,然後拉過其中的一位經理說了起來,那位經理頻頻點頭;保羅拉過另一位經理又是一番“遊說”,對方也點了點頭。 保羅得意地宣布:“我看過圖紙了,是設計上的問題。你們要是動起手,不是替設計背黑鍋嗎?”他打開手電筒照著天花板下的管道說:“空調往右移移,排水管道往左退退。” 一場危機就此消弭於無形。回到辦公室,保羅笑著說:“圖紙還沒來得及看呢!”仔細研究完圖紙後,我們發現圖紙並沒有錯,問題是他們兩家在安裝時都有點“越界”。我質疑道:“保羅,你為何把責任都推給設計呢?為什麽不把道理跟他們說清楚呢?”保羅搖頭晃腦地說:“你知道什麽是道理?這個時候他們誰都不肯退讓,如果我化解得不好,有可能連我們幾個都危險啊!”他又做了個手勢笑著說:“我可不想被他們做成‘叉燒包’。”接著他收斂笑容,嚴肅地說:“設計圖太理想了,要根據實際情況調整嘛。” 憑著豐富的現場管理經驗,保羅很塊就確立了威信。在我心目中,保羅的形象相當高大,可有些業內的香港人卻在背後不屑地說:“保羅這個人,就是一個跑江湖的。”閱讀:我為啥有這些“職業習慣”? “以後有事來找大哥” 保羅在建築工程業內有著近20年的經驗,來內地也有好多年了,確實是久曆江湖。 一天中午11點剛過,我們正在辦公室裏看圖紙,一群人闖了進來。為首的一個中年人大腹便便,他大聲地說:“我們是勞動監察部門的。你們工地上有很嚴重的非法用工問題。我勒令你們立即停工,接受我們的檢查!” 辦公室裏頓時亂了套!項目總指揮聞聲從小房間裏出來,一開始他還不承認用工有什麽不規範之處,中年人拍著桌子說:“我們已在工地上調查了好幾個人,他們都沒有辦用工手續。你還敢不承認,我馬上封了你們的工地!”正在這時,保羅來了。他了解了情況後,走上去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道:“大哥,火氣別這麽大嘛。”中年人用力把他的手甩掉,大聲斥責道:“你給我放開!你是誰?”總指揮忙說保羅是香港人,中年人臉色緩和了一些:“不管你是哪裏人,不要和我稱兄道弟,我是來辦公事的。”中午用餐時間到了,保羅走過來,悄悄地對我們說:“你們先去吃飯。這裏沒問題,看我怎麽擺平他們。” 我們幾個出去找了家小店吃飯,一邊議論著事態的發展。吃完飯我們估計他們還沒有結束,便在附近逛了一會街,到下午1點半左右才往回走。走過工地對麵的一家高級廣東菜館時,我們驚異地發現,那個中年人滿臉通紅,正醉醺醺地從裏麵走出來,手裏還拿著一根牙簽,後麵是他帶來的幾個人,再後麵是總指揮和保羅。見到我們,保羅做了個鬼臉。 當我們走到工地大門口時,隻見中年人左右手分別握著總指揮和保羅,用力地搖動著:“保羅老弟,你這個香港人倒是挺爽快。真是好兄弟啊,以後有什麽事就來找我這個大哥。” 10分鍾後,保羅高興地回到辦公室,笑著對我們說:“搞定了!隻要補辦一下手續就可以了,連罰款都免了。”他又道:“按道理是要罰款的。可內地很多事情,隻要一喝酒就好說話了。做我們這個職業就是要圓通一點,何必認死道理!”閱讀:你了解職業生涯的關鍵時期嗎 一個公路橋梁師的職業生涯 “這幫賊一定會出事” 如果以為保羅隻懂得圓通那就是天大的誤會了,其實他是個特別頂真的人。安裝工程結束驗收時,為了一隻燈泡,他發火了。 事情的起因是我們統計出安裝在商廈頂上的燈泡數量和施工單位上報的數量不符合,差了一隻。看到報告後,保羅把手一揮道:“你們4個人跟著我一起去清點。”這幢商廈共有6層,保羅帶著我們從6樓走到底層,一路清點下來,結果是我們的統計錯了。保羅火了,怒氣衝衝地說:“連裝了多少隻燈泡都點不清楚,你們做什麽現場管理!好好反省吧。”我們明白保羅是想通過這件小事,讓我們知道,要做好現場管理,哪些事是需要圓通的,哪些事又必須頂真。 可是,這樣一位在我眼裏具有大智慧的能人,最後還是“栽”了。完成這個大商廈的項目後,保羅又帶著我們完成了好幾個項目。3年前,我們又參與了一個省級重點項目的現場管理工作。這個大項目是由內地、香港好幾家不同所有製的企業投資建設的,由一家內地大企業控股。 保羅以為自己已對內地的行事規則可以駕禦自如了,所以一開始他的信心很足。可不到一個星期,他就有點焦躁了,每次去現場檢查就會和人爭執,一回到辦公室就開罵:“簡直是亂七八糟,這樣的工程隊也可以來施工!我看是上上下下全給他們買通了,還要我來管理幹嘛?” 國有的監理公司在工地上派駐了一個監理小組,負責人是位注冊監理師,與施工方的包工頭打得火熱,常在一起打麻將,或出去過夜生活。 保羅也是一個愛玩的人,但與施工方的負責人員卻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一次,為了要不要在驗收單上簽字的事,保羅和這位注冊監理師大吵了一架。之後,施工方幹脆跳過保羅,直接請監理小組簽字,我們和保羅成了工地上多餘的人。 保羅不願意同流合汙,也不願意替人背黑鍋,隻好帶著我們黯然離開了,臨走前他歎著氣說:“這是我第一次半途退場!他們是賊啊,我看他們遲早要出事!”可是,後來這個工程項目居然還得了獎!真讓我們大跌眼鏡。這件事,似乎印證了保羅說過的話:“有時候,這個職業在某些地方是不講理的,有理說不清。” 現在,我還在從事建築工程方麵的現場管理工作,可我一直很困惑:從事這個職業為啥就不能太頂真,為啥就要“不講理”? 講述者:蔣先生(年齡:28歲,學曆:大學)